初定(4)
后來阮重笙翻墻出去見了賀搖花。 靈州一行人仍舊留在了凡界,只不過不是驕兒林,而是金陵城中。 他對于賀搖花如今的光景非常好奇,先問一下有沒有連累到他,得到一聲嗤笑作為否定后就是委婉的八卦:“你這些年在靈州過得如何?” 賀搖花摩挲著花期劍柄,頭也不抬,道:“還行吧?!?/br> 阮重笙將裴回錚告訴他的話轉(zhuǎn)述了一次。 “那個女人的meimei說,你的身世有問題?!?/br> 賀搖花從前是個靈州逃難下來的奶娘的孩子。她有個親meimei,是賀搖花的“小姨”。 “你離天云家的人遠(yuǎn)些。”賀搖花皺著鼻子道:“蒼茫那群人神叨叨的。那個天云歌是天云嵐的弟弟,好不到哪兒去?!?/br> 阮重笙:“天云嵐?名字挺好聽啊——他真是蒼茫天云氏的人?” 賀搖花聞言瞪他一眼,涼涼道:“你那師兄,引陽晉重華與蒼茫天云嵐,可是天九荒上齊名的兩朵白蓮花?!?/br> 賀少主說話一向嘲諷滿滿,阮重笙習(xí)以為常,并稍微翻譯了一下,簡而言之就是這倆人是天九荒的風(fēng)云人物,還是那種挺厲害的正面人物。 他感慨:“原來我?guī)熜诌@么厲害!”能讓賀搖花都嫉妒,四舍五入就是給他長面子了。 “面若桃花的想什么呢?思春吶?”賀搖花道:“別想了,木搖霜一心撲他身上那么多年都沒修成正果?!?/br> 阮重笙委屈:“……他是我?guī)熜帧!蓖米舆€不吃窩邊草呢。 “同門出道侶?!辟R搖花還真掰著指頭數(shù)了起來,“這百年內(nèi),天九荒師兄弟之間就至少成了二三十對?!?/br> 阮重笙捧場:“好棒棒哦?!?/br> 插科打諢歸插科打諢,正事還是要說的:“你知不知道自己有個姑姑?” 阮重笙將裴回錚的話簡單重復(fù)了一遍。 “她本想去天九荒尋你,到底是在交界處給攔下來了。” 簡單來說,就是賀搖花當(dāng)年的“母親”的meimei忽然冒出來,要揭發(fā)賀搖花的“身世”。 天九荒與凡界的交界正是由閣主落成宴和青丘夫人天下雪掌管的寶月沉海閣。 身為落成宴表妹的落靈心和一向與落家交情不錯的裴回錚及時知道了。也正是因為知道阮重笙和賀搖花的舊交情,兩人攔住了這茬。 聽完這一席話,賀搖花出乎意料地冷靜。 此時月出青山,高掛遠(yuǎn)空。 阮重笙在等,等一個答案。 “我當(dāng)然不是賀搖花,她替我殺了真正的賀搖花?!辟R搖花突然道。 “我確實是那個女人的孩子。她想讓自己的孩子有少爺命,當(dāng)年知道真相后就殺了真正的靈州少主,把我個冒牌貨送了上去?!?/br> 所以那個女人在那個下午對他說:“沒有人規(guī)定,生來卑賤就要永遠(yuǎn)卑賤。你很快就會知道了?!?/br> 然后她照常吃力地端著遮蓋了她半個身子的衣盆,盆子里放著搗衣用的棒槌,粗糙的指腹粘著被浸濕的臟衣角,搖搖晃晃往后院走去。 就像昨天,前天,她從天九荒來到凡界的第一天。 那一天他沒有挨打,那一天以后,他再也沒見過這個養(yǎng)育他的女人。 后來他就成了賀搖花。 “當(dāng)年……” “我的人生就是這樣,你這樣感慨我的跌宕的時候,你自己過去未必過得比我好。鴆占鵲巢成全了我,我也沒那么多矯情,還挺樂意?!易畛跽J(rèn)識你的時候,你可不是這樣?!?/br> 阮重笙笑問:“是什么樣?” “不要臉還是不要臉,但沒這么多心眼,好糊弄?!?/br> 阮重笙擺手,“人總是會變的?!?/br> 幸好縱多了幾分矜持傲慢,賀花還是賀花,熟悉的脾性熟悉的人,不曾變過。 阮重笙又沒忍住,笑喚當(dāng)年用諧音起的諢名:“小荷花?!?/br> 賀搖花以一腳再次證明自己還真沒怎么變過。 險被踹中臍下三寸的阮重笙笑嘻嘻躲開,一口咬中賀搖花拍過來的手,留下深深的牙印和唾沫。 賀搖花甩開他,一臉嫌棄地用他衣服擦口水,還不忘嗆回去:“小仙女!” 可不是當(dāng)年兩個狐朋狗友一起在青樓看似花天酒地其實各種犯傻的時候,被幾個jiejie調(diào)笑著起的諢稱。 當(dāng)年被逼良為娼的“花魁”表示往事不堪回首。 賀搖花不打算揭過去,還笑他:“你那幾個好jiejie把你打扮得……嘖嘖嘖,三個公子哥為了你都當(dāng)場打起來了啊?!?/br> 阮重笙正色道:“簪花敷粉,羅裙紅妝也是一種經(jīng)歷?!?/br> 心里卻道:去他的經(jīng)歷,黑歷史提什么提。 賀搖花繼續(xù)冷笑:“嗯,聽說你從那樓上拽著兩側(cè)紅綢跳下去的時候叫你‘仙女’的那位公子哥至今未娶,努力尋仙問道再續(xù)前緣呢。” 阮重笙笑罵他:“可閉嘴吧!過兩日有燈會,留下來湊個熱鬧?” “有兩位佳人在側(cè),還要我跟著?”嘲諷歸嘲諷,賀搖花笑想了想,應(yīng)道:“好。唐六和木七的意思也是留兩天,她們大概還是不相信你,你好自為之?!?/br> 想瞞住賀搖花確實難。 阮重笙不以為然,“嗯,換我也不信。那個女人這么多年后突然冒出來,你也小心些。” 賀搖花點頭。 臨走前,互相通風(fēng)報信完的兩人又不約而同地開口: “你和引陽上君怎么回事?” “你和釋尤和尚什么關(guān)系?” 原本應(yīng)該是挺疏離的那類人,卻成了挺親近的。 兩個人對視一眼,賀搖花先道:“他對我不錯。在我剛到天九荒的時候?!?/br> 那時被接回天九荒的賀搖花待在女修士堆里,因為格格不入所以處處惶恐不安,跟個小狼崽子一樣警惕不安,逮誰咬誰,一眾仙子也排斥這個外來的少主,不至于明顯排擠,甩些臉子總是難免的。 也只有那時隨師兄客訪靈州的釋尤肯跟他說話。 泥潭子邊上蹲著的少年抬頭看一個光頭小和尚沖他靦腆地笑:“你……就是靈州少主嗎?” 大抵是因為那算得是他在迷茫困境中所遇的第一抹善意,所以即使性格截然不同,賀搖花也從未真正排斥過釋尤。 而阮重笙…… 阮重笙驚嘆完這兩個人的緣分,輪到自己時,為了保護臍下三寸不受損,也還算認(rèn)真道:“他挺好的,嗯……我是不大喜歡這種,但是他挺好的,合眼緣?!?/br> 要知道,阮重笙做事一向看緣分。九分靠緣分,一分靠打拼。 賀搖花閉上眼,“你自己注意分寸?!?/br> 阮重笙點頭,“你也是。那個女人背后想必還有什么人推動,金陵城里我和師父姑姑能攔,如若有那些魔修手筆……” 最近畢竟不太平。 “我知道?!辟R搖花坦然自若,轉(zhuǎn)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