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
“他醒了。”某天,易山歲跟阮重笙說:“然后他對我笑了笑,用我的臉?!?/br> 阮卿時是真的不想活了。 他這一生已經(jīng)足夠精彩與跌宕,最后不過愿魂歸故里,不問愛恨。也算生亦何歡,死亦何苦的大徹大悟。 可是易山歲不這樣想。他曾經(jīng)想阮卿時死,他甚至曾經(jīng)無比希望這一遭輪回如之前一次,沒有溫情,沒有愛護,只有一次次背叛與追殺,嫌棄與厭惡。至少他不至于如此扭曲痛苦。 百年前的輪回讓他對凡界與九荒的厭惡鐫刻進骨子里,這一遭輪回讓他得到了截然不同的溫情,遇見了一個自始至終都那樣好的人,只是痛苦從來不與之對等。 只是他絕對無法接受與阮卿時陰陽相隔。 阮卿時用易山歲的臉笑了,然后接下來第一件事就是握住他的手,輕聲細(xì)語,語帶笑意:“阿歲?!?/br> 記事以來,這個人無非寥寥數(shù)次的逗弄會喚他喚得如此親昵。 然后阮卿時輕輕展看他的手掌,在易山歲面前,捏碎了他那塊命玉。 “你其實明白的。”阮卿時最后說:“如果……可惜沒有如果?!?/br> 他對自己的死亡,如此決絕。 易山歲瘋了,他提著扶搖劍,攔腰砍斷了鏡花塔。 阮卿時是卑鄙的偉大者,他替阮家,替他的正道掐斷了不死鬼這個禍害,讓自己不至于成為罪人。又偏生要替易山歲擔(dān)了這份天譴,赴死得慷慨。 煙塵里,青年慢慢跪下。 仿佛偌大的天地與人世,從此只他一人。 阮重笙道:“易山歲,你又有什么臉去見他?” “我為什么不敢見他?!”他歇斯里地大喊:“他要凡界太平,好,我就嚴(yán)厲限制麾下魔修在人間行事;他要阮家平安,好,我就從不曾招惹阮家,一直避其鋒芒;他不喜歡我殺伐,好,我就一直克制本性,從不在府中動刑濫殺!他要什么我都給了,我都聽了,可他給了我什么?往心口扎的一劍!散靈前說一句再不相見!他……” “哦,那不死鬼是誰的手筆?吳千秋的傷從何而來?不動刑不濫殺……對,你只是不在他眼皮子底下這樣,也僅僅是在他跟前不這樣!出了崖因?qū)m,你的殺業(yè)可又輕過?” 易山歲身上的瘴氣,非弒弒殺暴虐之人不得有。 易山歲道:“我沒有!時哥……不,他……他在哪……” 其實阮卿時就在他的院子。 尸骨無存。 阮重笙不緊不慢道:“你只是自欺欺人而已。你以為自己恨他,又不讓他解脫,這樣囚在鏡花塔上彼此折磨,又是為了什么?” 他自己都為自己的廢話感到驚詫,在易山歲的目光里慢慢收了聲音。 “……無論如何,節(jié)哀吧?!?/br> “什么?”他奇怪地看著他,“我問你卿時去哪?!?/br> 阮重笙望著趕來的落星河,輕聲道:“他在阮家?!?/br> 易山歲的額頭與地面緊貼。血慢慢糊住了那雙眼睛。 他重復(fù):“……阮家?” 阮重笙捏著那塊不屬于他的命玉,“嗯,阮家?!?/br> “你現(xiàn)在,還想要我的血嗎?” 落星河沉默地跟著阮重笙,后頭的齊逐浪困惑道:“他們就不管我們了?” 云天都還真是可以想走就走?。?/br> 阮重笙沒有那個心思把人家的故事說給齊逐浪這種大嘴巴聽,涼涼道:“你要是想留下來,我也不攔你。” “……不了不了?!?/br> 是秦妃寂送他們離開的。 她說:“無論如何,還是謝謝你?!?/br> 阮重笙雖沒有如她所愿,但在易山歲暴怒時提點的幾句,卻揭開了困在這倆人之間這么久的謎題。 也避免了遷怒。 易山歲跟易醉醉之間到底與秦妃寂無關(guān)。 重見天日時,阮重笙嘆了口氣。 了結(jié)了一樁事,他問落星河的打算。 “回九荒?!甭湫呛拥馈?/br> 已經(jīng)沒有必要去阮家了。而且誰也猜得出來,這怕是牽扯到別人的內(nèi)務(wù)甚至家丑,他一個外人不應(yīng)該摻和。 遂拎著齊逐浪離開得干脆利落。 魯大瑜摸著棺材,堅定道:“那就繼續(xù)游歷吧。” 秦妃寂提點了他:“凡界那么大,難道就找不出一個不來自云天都的救他的法子?” 阮重笙點頭,抱拳,“保重?!?/br> 魯大瑜憨厚一笑:“公子保重?!?/br> 夕陽西下,晚風(fēng)徐來,漫天落英繽紛,似當(dāng)年飛雪。 阮重笙回望那座破廟,隨手一揮。 以后再沒這種怪談了。 ※※※※※※※※※※※※※※※※※※※※ 其實還有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