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拔都走后,李彬就像心中橫了個東西,吐不出來還咽不下去。他又氣又疑,氣的是這人模狗樣的男人,竟隱瞞身份戲耍自己,將自己當(dāng)成了戲臺上的猴子;疑的是他挖空心思費(fèi)盡心機(jī)接近自己,到底有何打算? 自打汴京那夜起,不管這一路上如何奔波辛勞,李彬都沒頭疼過,今日卻突然感到頭內(nèi)陣陣鈍痛,竟是又有了發(fā)作之兆。 李彬強(qiáng)打精神拿起雞毛撣子,拾掇書架上的灰,妄圖干些活轉(zhuǎn)移自己的注意力??深^疼的感覺卻越來越重,好似被什么粗壯繩子緊緊勒住了頭。 “呼——”不知覺時,李彬的呼吸越發(fā)沉重。 一個站立不穩(wěn),他軟趴趴坐在了地上,將頭埋在膝上,雙手抱頭,身體蜷縮成一個球。胸前掛著的紅寶石將他嫩白皮rou硌得生疼也毫無反應(yīng)。此次發(fā)作比以往都重得多,李彬只覺得渾身直冒冷汗抖如篩糠,他明明奮力睜開眼睛,眼前卻仍是一片漆黑,意識逐漸遠(yuǎn)去,不知今夕何夕。 醒來時李彬正倒在崔彧的懷里,忽忽悠悠覺得自己好像睡了很久,李彬想回頭去找崔彧問問時辰,略一動彈身體卻被人死死按住。 “別動,耶律先生在給你施針,你這一睡,竟睡了足足三個時辰,可把我們嚇壞了。”崔彧緊抱著李彬,大手攥著他冰涼的手掌。 “現(xiàn)在什么時辰了?”李彬聲音低微,迷迷瞪瞪地問道。 “酉時快過了?!?/br> “這么晚了?”李彬兀自念叨著,又轉(zhuǎn)頭去問正手執(zhí)銀針的耶律楚材,“師伯我這是怎么了?” 耶律楚材將最后一根銀針刺入三陰交,才回李彬的話,“崔小子一回來就看你躺在地上一動不動,還以為你累得睡著了呢,哪知道怎么叫你都不醒,就叫來我?guī)兔??!?/br> “讓你們擔(dān)心了……這其實(shí)都是老毛病了,治了好多年也沒見好。” 這難言之隱令李彬有些不好意思。 “哦?好多年?你頭部可是曾受過什么外傷?”耶律楚材問道。 “小時曾從馬上摔下來過,摔到了頭。” 耶律楚材點(diǎn)頭,“那就是了,看你的脈象弦澀,有氣滯血瘀之象,想是那時落下的病根,淤血阻塞在你顱內(nèi)?!?/br> “師伯您竟然還懂醫(yī)理?我聽說您隨成吉思汗西征時,用大黃等藥材救了軍中將士,還以為只是傳說,沒想到您真的懂醫(yī)!求師伯救我!”若不是渾身插著銀針不方便動彈,李彬甚至想直接給耶律楚材下跪,說不定還要抱抱大腿。 “不急不急,你這病說好也好,說不好也不好,我給你開副理氣活血的方子,你吃幾天,應(yīng)當(dāng)可以緩解。不過若想痊愈,還要看時間,至少待淤血散開才能祛根?!?/br> “那得多久?。俊崩畋蚩迒手?,剛點(diǎn)燃的希望小火苗又掙扎幾下滅掉…… 耶律楚材捋捋五綹長髯,神情是一臉高深莫測,“就看機(jī)緣吧。” 拔都走后也沒閑著,新婚燕爾的斡兒達(dá)剛好趕回哈拉和林,拔都帶著兄弟們前去迎接。 比之兄弟倆上次在伊州客棧的深夜匆匆一別,斡兒達(dá)并無太大變化。仍是那般高挑出眾,只是這次來時換上了蒙古衣袍,頭發(fā)也沒有扎起,一頭栗子色的長發(fā)披散在肩上,倒顯出幾分柔和來。 “弟弟,我來晚了?!蔽觾哼_(dá)揚(yáng)起馬鞭朝著弟弟們揮手,到得近前干凈利落地跳下馬,與拔都抱了抱。 “還沒到正日子,不算晚。嫂子呢?大嫂沒一起來?”拔都朝他身后看看,見只他單人單騎,不由得有些奇怪。 聞言,斡兒達(dá)那張偏白的臉頰上不禁泛起紅暈,“她懷了,我怕路途顛簸令她太過辛苦,便叫她在家中養(yǎng)胎?!?/br> “這可是天大的好事!”拔都滿面喜色拍拍大哥的肩膀,“我可算有個小侄子了,待他長大一些還能和撒里答做個玩伴!” 昔班聽聞兩個哥哥的對話,抱著別兒哥也湊了過來道,“為何不是侄女???我想要侄女,幾個庶出meimei都叫二哥送走了,家里頭盡是老爺們兒,陽氣太重!” “早跟你說了,叫你趕緊找個媳婦,媳婦不比meimei好嗎?”拔都用胳膊肘捅了捅昔班提醒道。 “可不是嘛,媳婦晚上可以一個被窩摟著睡,meimei侄女可不行?!?/br> “哈哈哈哈,大哥你可別再取笑他了!” 兩個早已成家的大男人,拿還是單身漢的弟弟開起了玩笑,臊得昔班那張神似拔都的臉紅得發(fā)紫。 “我呢?我呢?我可以娶媳婦不!”別兒哥揮著手連蹦帶跳。 “你還小著呢?!蔽觾哼_(dá)俯**拍了拍幼弟剃成禿瓢的腦袋瓜,“這次我可沒空手回來,帶了些別兒哥喜歡的點(diǎn)心糖果。想要娶媳婦,就得多吃東西長好身體,等你長高,長大成人了,自然便可以娶媳婦。”說罷遞過去隨身帶著的小包袱。 別兒哥笑嘻嘻地接過來,寶貝似的將那包零嘴抱在懷里,“那我可以多娶幾個不?” “哈哈哈哈哈!” 三個哥哥笑作一團(tuán),昔班抹了抹眼角泌出的液體道,“你想娶幾個就娶幾個!” 笑鬧夠了,拔都斂起笑臉,同自家兄弟們商議道,“如今大哥歸來,我們兄弟幾個也算湊齊了,今日先去見見窩闊臺,過兩日我還有些別的事要做?!?/br> “哦?可是關(guān)于那孩子?”斡兒達(dá)心念一動,隱約猜到了是誰。 拔都哭笑不得,“他比昔班還要大一歲呢,早就不是孩子了。” “他走時才五歲,上次見他也不過是少年模樣,怎么不是孩子呢?” “那你這次再見到他恐怕就要大吃一驚了?!?/br> “你們倆到底在說誰???我都聽糊涂了。”昔班在一旁聽了好半天也不知兩位哥哥在議論著什么,聽得一頭霧水。 “你可還記得,幼時我們家曾有對金發(fā)藍(lán)眼的母子來借住過?” 拔都這一提醒,昔班也認(rèn)真回憶起來,須臾間一拍腦門兒驚訝道,“是那逃難的契丹小王子嗎?” “正是?!卑味键c(diǎn)點(diǎn)頭,“現(xiàn)在他就在哈拉和林。” 時間隔得太過久遠(yuǎn),昔班當(dāng)時不過四歲,他只記得這母子二人的隱約輪廓,諸多細(xì)節(jié)早已忘得一干二凈。 “你不說這事我都忘了……” 拔都面帶著苦澀的微笑,“我找了他們母子這么多年,若不是圖魯在伊州城外與他偶遇,我也幾乎想要放棄……” 斡兒達(dá)撫上二弟寬厚的背安慰道,“還能找到他,說明你倆緣分未了。既然知道他是誰,現(xiàn)居何地,可還有什么想法嗎?” “還是大哥了解我……”拔都長嘆道,“我確實(shí)有別的想法……我想帶他回欽察去……只是他如今困在哈拉和林,也不記得我是誰,我該如何做才好?” “這有何難?”斡兒達(dá)舒眉朗目,一雙淺色的瞳仁微微閃現(xiàn)出光澤來。 斡兒達(dá)足智多謀,拔都平日里最信任大哥,聞言緊皺的眉頭也舒展開來驚喜道,“大哥有辦法?” 斡兒達(dá)微微一笑道,“放心吧,到時我自有辦法。” 小別兒哥聽了哥哥們的對話老半天,連猜帶蒙可算是猜出個大概。他嘴里還塞著塊酸奶疙瘩,腮幫子撐得圓溜溜,含糊地問道,“里們縮的四方才強(qiáng)窩皮球的那個楞嗎?” 拔都抬起腳來,用靴尖狠狠地照著他屁股就是一腳,“就知道吃!天天除了惹事就是吃!遲早吃成圈里的豬!” “嗚……”一口疙瘩剛要咽,差點(diǎn)卡在嗓子眼。別兒哥又委屈又生氣,“窩不素故意的……” 昔班剛從拔都口中得知發(fā)生了何事,一臉jian笑拍了拍別兒哥的屁股,“二哥教訓(xùn)就好好聽著,狡辯什么?是不是挨打還沒夠?” “嗚……嗚嗚……” 之后的兩天,李彬被崔彧強(qiáng)行按在帳里養(yǎng)病,每日里被他看著喝下腥苦的藥汁。他的腕子沒痊愈還有些腫,崔彧又不辭辛苦每日幫他換藥,就如同親哥哥般照顧他。梁小宸也沒閑著,怕李彬在帳里憋悶,弄來些九連環(huán)之類的小玩意兒給李彬解悶兒。即便如此,李彬出不去外面也下不得床,還是憋得快長出蘑菇。 第二天晚上,崔彧與梁小宸都去睡了,李彬難得獨(dú)自一個待在帳里享受清凈,沒想到拔都竟然又來了,而且這次也沒空手來,而是帶來一整只的羊。 李彬下床撩開帳簾看時,除了拔都與那個名叫別兒哥的小孩外竟然還有兩個男人,一個看著比他年齡小,但身高已是大人模樣,與拔都五官也極為相似,只是臉龐還是稚氣未脫;另個男人有些眼熟,長著回鶻人的五官,身材高挑目測足有九尺,李彬需得仰望他。正是那夜在客棧中背著老婆偷偷跑出來的男人。 只見大的小的幾個人分工有序,一個去支架子,一個生火,一個去處理那只剛宰的羊。 李彬看傻了,也不敢問,也不敢吱聲,抱著肩膀看熱鬧。 “你生病了嗎?臉色不太好?”拔都大大方方走過來問他,毫不見外,就好像是在自家蒙古包一樣。 “小事,老毛病犯了而已,倒是您今天來是做什么?” 拔都也不理他,回頭跟那跟他極像的少年吆喝道,“昔班!羊骨先別扔,留著燉湯!” “好嘞二哥!”昔班爽快答道。 李彬有點(diǎn)尷尬,感覺自己仿佛是個外人,他應(yīng)該在地底,不應(yīng)該在院里。 “你上次說別兒哥害你沒吃到rou餅,我就記了下來。我是一個粗人,也不會做什么飯菜,就把這只羊賠給你吧。” 李彬連連擺手,“我就是那么一說……您別當(dāng)真……” 拔都正色道,“屬于你的東西被我們家的人弄壞了,理應(yīng)由我們賠償。” “可是這太貴重,我不能收下……”李彬一低頭就看見別兒哥正死死盯著架子上烤得冒油的羊rou流口水,“要不這樣吧,我一個人也吃不下整頭羊,你們跟我一起吃行吧?” 拔都剛想拒絕,李彬趕緊開口呢堵住他的嘴,“你要是不同意我就不收了?!?/br> 拔都只好妥協(xié),幾個人席地而坐,分享起一整頭美味的羊rou。 李彬從他們幾個說話中隱約才知道,這是拔都家的幾個兄弟,年紀(jì)最長的是拔都庶出的大哥名叫斡兒達(dá);另個同拔都長得相似的少年是他的弟弟昔班。 和囂張跋扈高高在上的貴由,和看似穩(wěn)重其實(shí)頗有心機(jī)的蒙哥比起來,拔都兄弟們就如同普通牧民一樣,不擺架子且熱情爽朗,儼然把李彬當(dāng)成了自家兄弟一樣。 幾個人邊吃邊聊,拔都話不多,一邊聽他們聊天,一邊將烤好的整羊切塊,分給弟弟們和李彬吃,其中最美味最肥的胸rou和后腿給了李彬。 男人們聚在一起興致一來自然是要喝酒的,李彬早忘了病中忌口,取來蒙哥之前送的美酒佳釀,同拔都他們共同分享,也算是感謝他們拿來的羊。 “這酒不錯,是畏兀兒人釀的葡萄酒吧,葡萄味真正。”斡兒達(dá)端起碗來嘗一口。李彬見他不像其他蒙古人一樣大碗豪飲,喝酒吃rou的動作也頗為優(yōu)雅,心中覺得有些奇怪。 “大哥對酒最苛刻了,能得他一句贊賞可不容易,”昔班也嘗了一口,“真不錯,你這酒從哪弄的?” 李彬不擅長喝酒,這酒拿來以后也沒喝過。今日破了酒戒,喝得白皙的臉泛著粉粉的顏色,“這不是我買的,是蒙哥王子賞的酒?!?/br> 聞言拔都停下正在用刀子分割羊rou的手,“蒙哥為何賞你這東西?你與蒙哥關(guān)系很好?” 李彬趕忙解釋道,“不算不算……只是碰巧認(rèn)識的,他覺得我們投緣,就做了朋友,可我哪敢跟王子稱兄道弟啊哈哈哈……嗝!”李彬難得喝得微醺,邊說話還打了個酒嗝。 斡爾達(dá)與拔都對視一眼,互相交了個眼神,又問道,“小兄弟你是從南面來的漢人?” “嗝~我叫李彬,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漢人,但我從漢人的地方來的?!崩畋蛴X得身體軟趴趴的想找個什么東西靠著,身子一歪便倒在個強(qiáng)壯肩膀上。 拔都突然覺得肩膀一沉,轉(zhuǎn)頭就看到了軟成一灘的李彬,喝得粉面通紅,連呼吸都帶著酒香。拔都沒說什么也沒推開他,只是默默停下了割rou的手。 “這話講的有意思,你到底是不是漢人???”斡爾達(dá)似開玩笑一般同他聊了起來。 “他……他們都說我不是……嗝……因?yàn)槲议L得藍(lán)眼睛金頭發(fā),他們覺得我長得和他們不一樣……嗝!” 斡爾達(dá)看看他柔順的金發(fā)和醉醺醺半瞇的藍(lán)眼,道“挺好看的,哪里奇怪了?欽察也有許多似你這般樣貌的?!?/br> “真的嗎?我還沒見過,真想去瞧瞧,嗝~” 斡爾達(dá)見他一臉純真,不由自主地露出個壞笑道,“好哇,不如你跟著我們走吧,去欽察看看?!?/br> 李彬揮舞著啃完的羊骨頭,漂亮的藍(lán)眼笑成了月牙兒,“好啊好??!我也要去!” “哥……你又來了……”拔都實(shí)在看不下去斡爾達(dá)明顯的誘騙行徑,感情他說的辦法就是這個。 “目的達(dá)到不就行了?”斡爾達(dá)朝他眨眨眼,又跟李彬說道,“你要說話算話啊,我們兄弟大老遠(yuǎn)來的,可別讓我們白跑一趟,要我們怎么相信你?” 李彬晃晃腦袋,藍(lán)眼珠在眼眶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思量許久,從懷里把那貼身紅寶石拿了出來。 “這個給你做信物!這可是我爹留給我的!”李彬雙頰泛紅,偏偏又一臉嚴(yán)肅道,“你們也得給我點(diǎn)憑證吧?” 拔都兄弟們你看我我看你,似乎都沒隨身著帶什么能做信物的東西。最后還是拔都長嘆一口氣,從腰間拿出個羌笛遞給李彬,“拿去吧?!?/br> 李彬醉得不知道天南地北,只知道自己能去欽察看看了,高興得同斡爾達(dá)喝了一碗又一碗,斡爾達(dá)也不推拒,陪他喝了個盡興。 李彬醉得糊里糊涂,一開心就把別兒哥也抱在了懷里,“你這個小孩太淘氣!可是我還有點(diǎn)喜歡你!嗝~”說著便把臉貼在別兒哥的小臉上蹭來蹭去,蹭得小孩一臉油,又抄起來個羊腿往別兒哥嘴里塞,“多吃點(diǎn)rou長身體!” “哥……”別兒哥的小嘴被塞了個滿滿當(dāng)當(dāng),雙眼含淚向二哥求救。 拔都拍拍別兒哥的小腦袋瓜,“乖,叫你吃你就吃?!?/br> 別兒哥:qaq 喝酒吃rou折騰到大半夜,李彬終于醉得不省人事,拔都抱著他把他送回帳內(nèi)的床上,再為他蓋上被子。昔班把剩下的羊骨裝好放在盤中,擺在了李彬桌子上,怕他醒后忘記又留了紙條,要他記得用羊骨燉湯補(bǔ)補(bǔ)身體。 斡兒達(dá)帶著別兒哥拾掇好殘局,幾兄弟上馬回營。路上拔都囑咐昔班與別兒哥先行一步,自己與大哥在后面騎馬慢走,邊走邊低聲交談,“你今天不應(yīng)該騙他,他明早起來肯定會生氣的。” 斡爾達(dá)把那紅寶石拿出來交給拔都,“就算為了這個東西,他也再會來找你的,騙沒騙到他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 拔都不喜歡像他大哥那樣算計(jì)別人,可有時適當(dāng)?shù)钠垓_的確有顯而易見的效果。 接過紅寶石,拔都拎著掛繩將那晶瑩剔透的石頭對著皎潔的月光,一如十幾年前初見時的光華。長嘆一口氣,語氣頗有些怨念,“他何時才能記起我呢……” 斡兒達(dá)想了想道,“他既然住在耶律楚材那,明天便去問問那個長胡子老頭兒吧,他或許有什么辦法?!?/br> 拔都點(diǎn)點(diǎn)頭,“對了,耶律楚材也是契丹人吧?阿保機(jī)的八世孫?這還真是緣分?!?/br> “或許當(dāng)真是長生天的庇佑吧……”斡爾達(dá)抬起頭,看了看漫天璀璨的星河。 ※※※※※※※※※※※※※※※※※※※※ 從大多數(shù)史料看,實(shí)際上別兒哥的年齡應(yīng)當(dāng)大于昔班。但是考慮到別兒哥作為老拔重要的繼任者,所以文中將他年齡縮小,突出一下小屁孩的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