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拔都來時并未叫圖魯與都瓦兄弟倆跟著,他的弟弟們前來哈拉和林也沒帶護衛(wèi),回去路上亦是如此,只他們幾個輕車從簡。
李彬追上拔都一行人后,由斡兒達(dá)在最前面開路,后面是拔都和抱著別兒哥的昔班,最后跟著的就是李彬、梁小宸、姜思源,還有幾匹坨著行李與干糧的馬。
他們幾個人少,且不是游山玩水,尤其是別兒哥,哭著喊著要回家,于是眾人快馬加鞭一路向西。李彬的馬是臨行前現(xiàn)準(zhǔn)備的,馬鞍馬鐙不舒服不說,那馬也全然沒有自己離家時的大白馬舒服。剛走了一天路,李彬就被顛得頭暈眼花,胃里翻江倒海。晚上宿營時,緩了好一會兒,又喝了些馬奶酒才舒服些。
李彬吃飽喝足就想找點事,他左瞧右看,見斡爾達(dá)和昔班去哄幼弟別兒哥睡覺,梁小宸也累得鉆進帳篷呼呼大睡,姜思源則是一個人捧著本厚重醫(yī)書品讀,只剩拔都自己一人盤腿坐在篝火旁閉目養(yǎng)神。
李彬走過去剛想叫醒他,拔都卻自己睜開了眼睛。
“什么事?”
李彬仿佛做壞事被抓包的壞小孩一樣,訕訕地問道,“我有些事弄不明白?”
拔都歪著頭疑惑看他。
“太巧了……兩年前我們在西域相遇,到如今竟然又在草原見到了你,而且我現(xiàn)在竟然在與你回家的路上……臨來之前我總是在想,您到底為什么要帶我去欽察呢?”李彬吞吞口水問出了憋在心里已久的問題。
“你真的不記得了?” 拔都瞥了他一眼,眼神里倒是有幾分嗔怪。
“嗯?記得什么?”李彬越來越糊涂了,打從認(rèn)識這男人開始,李彬就從他身上感受到了無數(shù)的疑團。
“不記得就算了……”拔都的雙眸透出些許遺憾,“在西域時,純屬偶然,我去尋圖魯,沒想到竟認(rèn)識了你。你這小孩兒又調(diào)皮,長得又俊,我一時喜歡就與你多呆了幾天?!?/br>
李彬沒少被人夸長得好看,但從拔都嘴里說出來,卻讓他心跳平白無故地快了幾拍,嘴角也不自覺便揚了起來。
“至于在草原……我若說也是意外你還信嗎?我奉命前來參加大汗的壽辰,哪知道別兒哥那孩子闖禍,因此才得以與你相見?!?/br>
“我能不信嗎……”李彬白他一眼,“難不成我還能想著你是追隨我而來?那我也太不要臉了……”
“……”拔都不敢再多說,生怕又被他猜中出什么。
李彬見他沉默,又接著問道,“那你又為何邀請我去欽察呢?這總不能也是巧合或是一時興起吧?”
“自然不是,”夜風(fēng)寒冷,拔都撿起根枯枝將篝火扒拉得更旺一些,“聽說你精通多國語言,正好我的弟弟和兒子需要個老師教他們讀書寫字?!?nbsp;拔都也不瞞他,將原先想好的借口道出。
“哦……教書先生啊……”李彬想想好像還挺有道理,可仔細(xì)一琢磨,發(fā)現(xiàn)了好像哪里不太對勁,“不是……兒子?你有兒子了?”李彬睜大眼睛上下打量拔都,怎么看都覺得這人只比自己大不太多,竟然早有了孩子?
“嗯,我有個兒子。”
“靠……”李彬心里暗罵,只是嘴上還要客客氣氣,“人不可貌相啊,王子您看起來還這么年輕?!?/br>
拔都嚴(yán)肅地?fù)u搖頭,“不年輕了,我虛歲已經(jīng)二十二了?!?/br>
李彬覺得心中不太爽利,酸溜溜的,人家二十二都已經(jīng)成家立業(yè)了,自己卻連個中意的女郎都沒有,日日還要提防著被男人上……
拔都看李彬垂頭喪氣的模樣,還以為他遺憾自己無有子嗣,略一思索安慰道,“沒事,你要是喜歡小孩子,以后我的兒子都給你帶?!?/br>
?
??
李彬發(fā)現(xiàn)了,姓孛兒只斤的果然都無法正常溝通,他放棄繼續(xù)同他聊下去的打算,鉆進另個沒人的帳篷躺下消食。
拔都見他一言不發(fā)就走,也想不通自己說錯了什么,帶著滿頭問號收拾殘局,弄了些沙土撲滅了篝火。
沒了火光,看書的姜思源無法再讀書,索性騎行一天腰酸腿疼,不如好好睡上一覺。他左手邊第一個帳篷被那三兄弟霸占了,姜思源自然是不能和他們擠,中間那個睡的是那個姓梁的啞巴少年,而離自己最近的這頂正巧是李彬鉆進去的。
姜思源思索半晌,最終還是決定聽崔彧的話,伸手去掀李彬的帳簾,他的手指尖剛碰到油布,突然感到背后陰風(fēng)陣陣,當(dāng)時嚇得一激靈,后背冒出了冷汗。姜思源抖抖索索地回頭看去,拔都背對著月光正站在他身后,影子遮住了他的臉,令旁人無法看清他的表情。但姜思源分明感受到絲絲涼意……
“我我我……我去睡了哈……王子您也早睡。”說著姜思源一拐彎,連滾再爬摸進了梁小宸那頂帳篷。
李彬正按摩自己的肚子消食,帳簾一動,他還以為是姜思源進來,正要坐起來迎過去,卻發(fā)現(xiàn)進來的是拔都。
雖然明著問出來不太好,不過李彬?qū)嵲诓惶牒瓦@個蒙古人睡在一起,尤其是知道了他的真實身份后。
“您不和兄弟們睡在一起嗎?”
拔都自己解了袍子,往李彬旁邊一躺,將袍子當(dāng)做被蓋在身上,“別兒哥睡覺不老實,昔班呼嚕聲太大,我不愛跟他們一起睡。”
李彬看他高大身軀只用一個袍子蓋著,也不怕草原上夜里冷,納悶地問道,“被子呢?就這么睡?”
“馬馱不動這么多人的被褥,我們出遠(yuǎn)門都是和衣而睡的?!?/br>
“不會吧……”李彬出門時完全忘記了這檔子事,他穿了件分體的砍袖胡服,**還穿著單褲,根本沒有能當(dāng)被子的東西。偏偏草原的夜晚風(fēng)大寒冷,這一夜可叫他怎么熬?
拔都見他有了難處,把自己的袍子展開至最大,又挪了挪位置,給李彬騰出塊地方來,“你今晚先跟我擠擠吧,明日我去給你尋個袍子來?!?/br>
李彬看著他高大的身軀縮成了一小團,努力給自己騰出位置,可心中卻有些猶豫。他想念這個好心的蒙古人不假,也確實與他共度過一段愉快的時光,可一旦知曉了這人的真實身份,他還是忍不住退卻了。
況且,李彬是個喜潔之人,無論他再怎么想親近拔都,也實在反感與腌瓚蠻子貼在一起睡。
“怎么?你不愿意?那你自己一個凍著吧?!闭f著拉回袍子往自己很身上一蓋。
“誰說我不愿意!”李彬到底還年輕,叫人輕而易舉騙了去。他豁出去了,躺在了拔都身邊。
那袍子蓋一個人正好,而一個男人和一個半大少年就不太夠了,拔都看他躺得遠(yuǎn)遠(yuǎn)的只沾了點邊,于是長臂一撈把李彬摟在懷里。李彬躲閃不及,高挺的鼻梁差點撞在那飽滿的胸肌上。
“噫……”李彬推拒不成,只得強迫自己安然睡下。他像條狗似的嗅了嗅,果然是熟悉的味道,汗味再加上些晚上剛吃過的羊rou的味道。
“又沒奶給你吃,你拱什么?”拔都的胸口被他的鼻尖蹭得癢癢的。
“我沒有!”李彬羞憤欲絕,怎么是個男人都喜歡拿自己開玩笑……
“快睡覺,明早還要繼續(xù)趕路?!卑味济暮竽X勺,閉上了眼睛,過不一會兒呼吸漸漸勻長,竟是睡著了。
李彬本來還擔(dān)心夜里著涼,現(xiàn)在被拔都抱著,就好像貼了個火爐那般燥熱。他本就認(rèn)床且睡眠極淺,此時還被人抱著就更睡不著了。
李彬閉著眼睛醞釀睡意也不知過了多久,突然聽到一陣怪異聲音。
“嗚……”
李彬睜開眼睛,眼前除了拔都的輪廓外一片黑暗,那聲音是從外面?zhèn)鱽淼摹?/br>
是風(fēng)聲嗎?
“嗚嗚……”
過了一會兒,那聲音又響起,李彬豎起了耳朵仔細(xì)聽。
“嗷嗚…………”
不對!那聲音像是長了腿,越來越近!
絕不是風(fēng)聲……
李彬趴在拔都懷里,恨不得整個身子都蜷起來。他曾聽說草原上時有野狼出沒,專門襲擊落單的人。
被野狼盯上的人會先被從脖子咬死,撕扯開胸腔腹腔,而后群狼分吃內(nèi)臟,最后落個死無全尸的下場……
李彬嚇得閉上眼睛,那聲音卻愈發(fā)清晰,李彬仿佛預(yù)見了被狼群分吃了的自己的尸體。
“噓——別怕?!崩畋蛘度绾Y糠不知所措,頭頂卻傳來拔都的聲音。
拔都不說話還好,他一開口李彬就像抓住了根救命稻草,抱著他精壯腰肢不放,眼角險些泌出眼淚來,“是不是有什么東西……”
拔都輕輕撫摸他的背,用從未有過的溫和語氣說道,“沒事的,我去看看,你在這里等著,千萬別出去?!?/br>
李彬聽話地松了手,拔都站起來走出帳外。李彬哪敢去看外面,乖乖躺在原地,把袍子緊緊裹在身上,仿佛這樣就有了安全感。
等了好半天也沒動靜,李彬心中惴惴不安,心道拔都該不會已經(jīng)入了狼腹吧……又轉(zhuǎn)念一想,自己好歹也是個男人,不能被這么點聲音就嚇得半死,于是壯著膽子,掀開帳簾向外看去。
只見清澈月光下,拔都高大魁梧的身軀已是趕了回來越走越近。見他身上既無血跡也無傷痕,李彬這才放下心來。
拔都回到營地,把熄滅的篝火重新燃起,看見李彬整個腦袋鬼鬼祟祟探到外面來便對他說道,“嚇著你了吧,一只狼而已,我已把他趕跑了,他看見火光就不會再過來了。”
而已?李彬吞吞口水,心道這蠻子真的生猛。
“沒事吧?你沒受傷吧? ”
拔都輕蔑地笑笑,“怎么會,你也太小看我了?!?/br>
他面孔本就周正,笑起來就是說英俊也不過分,此時在火光映照下,就如同大漠中的一眼清泉一樣令人舒爽。
李彬竟有點看呆了,情不自禁說道,“你真好看……”
“我?”拔都有些詫異,“隨我額吉吧,她很漂亮?!?/br>
“嗯,也對,兒子隨娘。那你爹不好看嗎?”李彬又問道。
“我阿爸啊……你見過窩闊臺吧?我阿爸就很像窩闊臺?!?/br>
李彬想起來那個闊面赤紅的中年人,不禁贊同點頭道“還好你隨你娘。”
拔都明白他的意思,眉毛松動笑了出來,“你就直說他丑就好了。”
李彬也低聲笑了起來,兩人靜靜圍著篝火坐著。過了半晌,拔都突然嘆口氣,“阿爸明明長得同他們一樣,他們卻總不當(dāng)我們是一家人……”
李彬不曾想自己好奇問了幾句話竟勾起他的傷心事來,下意識便湊到他旁邊拉他的手,“對不起……我不是有意問你的……”
拔都任他白嫩的爪子握著自己粗糙的大手,搖頭道,“不怪你,這事這么多年一直都橫在我心里?!?/br>
李彬感受到手上溫度時才意識到自己逾越了,趕緊松手坐回原來的地方。
拔都還想繼續(xù)享受那骨節(jié)分明纖細(xì)柔的手感,李彬一躲開不免覺得可惜,他又怕兩人尷尬于是開口道,“你很真誠。世人都道我們蒙古人是殺人不眨眼的惡魔,其實那也只是上了戰(zhàn)場迫不得已,對待朋友我們也是以誠相待熱情似火的。”
這話讓李彬想起了還在哈拉和林的貴由和蒙哥,忍不住問道,“你們蒙古人……不,你們蒙古貴族,也是隨心所欲的交朋友嗎?”
“當(dāng)然不是‘隨心所欲’,”拔都突然表情嚴(yán)肅了起來,“不管是大汗,宗王,將軍,商人,甚至是平民,只要他正直,與我們一條心,那便是朋友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那種朋友……就是可以私下聊天,切磋,一起喝酒吃rou無話不談那種。”
拔都略一沉吟,“我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你,只能跟你講講我爺爺與他的安達(dá)札木合的故事。我從小便聽阿爸和爺爺講的,當(dāng)我的爺爺還只是乞顏部首領(lǐng)時札木合就是他的朋友,他們一起享用草原上最肥美的羊羔,也一同出生入死抵御外敵;可當(dāng)我爺爺逐漸強大后,札木合卻背叛了他,以至于最后反而變成了仇人。”
“我好像懂了點?!崩畋蜢o靜聽著點點頭,“朋友要同甘苦共患難,一時的朋友只是利益伙伴,一世的知己才算朋友吧。”
李彬自己說到這時便想到了蒙哥。經(jīng)過崔彧這事后他多少開竅了些感情上的事,雖然他還是不曉得蒙哥接近自己到底是什么目的,但人家枉自屈尊,不嫌棄自己身份低賤來相交,而自己離開哈拉和林時竟連告訴都沒告訴他,不免暗自自責(zé)起來。
“你是個聰明人?!卑味悸犕晁脑捄筚澋?,“不過你我之間不需如此,我信任你,我相信你也不會背叛我。”
李彬?qū)δ遣灰捎兴恼Z氣頗為不信。“李彬家中經(jīng)商,從小就知道‘利’字為先。您怎么肯定我朝一日不會為了利益背叛您呢?”
“因為你想要的我都會給你?!卑味技?xì)長的丹鳳眼微微瞇起,目光篤定又充滿威嚴(yán)地看著李彬。
李彬再接不出話,低下頭不敢看他,頭皮一陣發(fā)麻。
拔都意識到自己說重了話,他怕李彬心思敏感過分猜疑,趕忙笑著打岔道,“你這樣膽小,在汴梁時就是如此傷了速不臺的臉嗎?”
“我……才不是……”一想起這事來李彬就覺得丟臉,暈倒在茅坑邊,又挨了二十板子,說出去多讓人恥笑。
“嗯?你怎么知道的?”
李彬往前一竄,恨不得坐在拔都的懷里,眼中滿滿的警惕與好奇。
拔都憋著笑道,“圖魯告訴我的,你忘了?他可是又救了你一命?!?/br>
拔都暗自開心得意,李彬卻漸漸斂了笑容。
兩年前在西域的瀕死奇遇、汴梁城外大營與圖魯?shù)脑俜辍磺械囊磺?,環(huán)環(huán)相扣,猶如一條暗線穿續(xù)其中。
一個大膽又荒誕的想法在李彬的腦海中一閃而過。
李彬的藍(lán)眸似深夜空中的一輪孤月,澄澈冰涼,他薄唇微啟,一字一句問道,“你與圖魯是什么關(guān)系?我又與你是什么關(guān)系?”
李彬追上拔都一行人后,由斡兒達(dá)在最前面開路,后面是拔都和抱著別兒哥的昔班,最后跟著的就是李彬、梁小宸、姜思源,還有幾匹坨著行李與干糧的馬。
他們幾個人少,且不是游山玩水,尤其是別兒哥,哭著喊著要回家,于是眾人快馬加鞭一路向西。李彬的馬是臨行前現(xiàn)準(zhǔn)備的,馬鞍馬鐙不舒服不說,那馬也全然沒有自己離家時的大白馬舒服。剛走了一天路,李彬就被顛得頭暈眼花,胃里翻江倒海。晚上宿營時,緩了好一會兒,又喝了些馬奶酒才舒服些。
李彬吃飽喝足就想找點事,他左瞧右看,見斡爾達(dá)和昔班去哄幼弟別兒哥睡覺,梁小宸也累得鉆進帳篷呼呼大睡,姜思源則是一個人捧著本厚重醫(yī)書品讀,只剩拔都自己一人盤腿坐在篝火旁閉目養(yǎng)神。
李彬走過去剛想叫醒他,拔都卻自己睜開了眼睛。
“什么事?”
李彬仿佛做壞事被抓包的壞小孩一樣,訕訕地問道,“我有些事弄不明白?”
拔都歪著頭疑惑看他。
“太巧了……兩年前我們在西域相遇,到如今竟然又在草原見到了你,而且我現(xiàn)在竟然在與你回家的路上……臨來之前我總是在想,您到底為什么要帶我去欽察呢?”李彬吞吞口水問出了憋在心里已久的問題。
“你真的不記得了?” 拔都瞥了他一眼,眼神里倒是有幾分嗔怪。
“嗯?記得什么?”李彬越來越糊涂了,打從認(rèn)識這男人開始,李彬就從他身上感受到了無數(shù)的疑團。
“不記得就算了……”拔都的雙眸透出些許遺憾,“在西域時,純屬偶然,我去尋圖魯,沒想到竟認(rèn)識了你。你這小孩兒又調(diào)皮,長得又俊,我一時喜歡就與你多呆了幾天?!?/br>
李彬沒少被人夸長得好看,但從拔都嘴里說出來,卻讓他心跳平白無故地快了幾拍,嘴角也不自覺便揚了起來。
“至于在草原……我若說也是意外你還信嗎?我奉命前來參加大汗的壽辰,哪知道別兒哥那孩子闖禍,因此才得以與你相見?!?/br>
“我能不信嗎……”李彬白他一眼,“難不成我還能想著你是追隨我而來?那我也太不要臉了……”
“……”拔都不敢再多說,生怕又被他猜中出什么。
李彬見他沉默,又接著問道,“那你又為何邀請我去欽察呢?這總不能也是巧合或是一時興起吧?”
“自然不是,”夜風(fēng)寒冷,拔都撿起根枯枝將篝火扒拉得更旺一些,“聽說你精通多國語言,正好我的弟弟和兒子需要個老師教他們讀書寫字?!?nbsp;拔都也不瞞他,將原先想好的借口道出。
“哦……教書先生啊……”李彬想想好像還挺有道理,可仔細(xì)一琢磨,發(fā)現(xiàn)了好像哪里不太對勁,“不是……兒子?你有兒子了?”李彬睜大眼睛上下打量拔都,怎么看都覺得這人只比自己大不太多,竟然早有了孩子?
“嗯,我有個兒子。”
“靠……”李彬心里暗罵,只是嘴上還要客客氣氣,“人不可貌相啊,王子您看起來還這么年輕?!?/br>
拔都嚴(yán)肅地?fù)u搖頭,“不年輕了,我虛歲已經(jīng)二十二了?!?/br>
李彬覺得心中不太爽利,酸溜溜的,人家二十二都已經(jīng)成家立業(yè)了,自己卻連個中意的女郎都沒有,日日還要提防著被男人上……
拔都看李彬垂頭喪氣的模樣,還以為他遺憾自己無有子嗣,略一思索安慰道,“沒事,你要是喜歡小孩子,以后我的兒子都給你帶?!?/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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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彬發(fā)現(xiàn)了,姓孛兒只斤的果然都無法正常溝通,他放棄繼續(xù)同他聊下去的打算,鉆進另個沒人的帳篷躺下消食。
拔都見他一言不發(fā)就走,也想不通自己說錯了什么,帶著滿頭問號收拾殘局,弄了些沙土撲滅了篝火。
沒了火光,看書的姜思源無法再讀書,索性騎行一天腰酸腿疼,不如好好睡上一覺。他左手邊第一個帳篷被那三兄弟霸占了,姜思源自然是不能和他們擠,中間那個睡的是那個姓梁的啞巴少年,而離自己最近的這頂正巧是李彬鉆進去的。
姜思源思索半晌,最終還是決定聽崔彧的話,伸手去掀李彬的帳簾,他的手指尖剛碰到油布,突然感到背后陰風(fēng)陣陣,當(dāng)時嚇得一激靈,后背冒出了冷汗。姜思源抖抖索索地回頭看去,拔都背對著月光正站在他身后,影子遮住了他的臉,令旁人無法看清他的表情。但姜思源分明感受到絲絲涼意……
“我我我……我去睡了哈……王子您也早睡。”說著姜思源一拐彎,連滾再爬摸進了梁小宸那頂帳篷。
李彬正按摩自己的肚子消食,帳簾一動,他還以為是姜思源進來,正要坐起來迎過去,卻發(fā)現(xiàn)進來的是拔都。
雖然明著問出來不太好,不過李彬?qū)嵲诓惶牒瓦@個蒙古人睡在一起,尤其是知道了他的真實身份后。
“您不和兄弟們睡在一起嗎?”
拔都自己解了袍子,往李彬旁邊一躺,將袍子當(dāng)做被蓋在身上,“別兒哥睡覺不老實,昔班呼嚕聲太大,我不愛跟他們一起睡。”
李彬看他高大身軀只用一個袍子蓋著,也不怕草原上夜里冷,納悶地問道,“被子呢?就這么睡?”
“馬馱不動這么多人的被褥,我們出遠(yuǎn)門都是和衣而睡的?!?/br>
“不會吧……”李彬出門時完全忘記了這檔子事,他穿了件分體的砍袖胡服,**還穿著單褲,根本沒有能當(dāng)被子的東西。偏偏草原的夜晚風(fēng)大寒冷,這一夜可叫他怎么熬?
拔都見他有了難處,把自己的袍子展開至最大,又挪了挪位置,給李彬騰出塊地方來,“你今晚先跟我擠擠吧,明日我去給你尋個袍子來?!?/br>
李彬看著他高大的身軀縮成了一小團,努力給自己騰出位置,可心中卻有些猶豫。他想念這個好心的蒙古人不假,也確實與他共度過一段愉快的時光,可一旦知曉了這人的真實身份,他還是忍不住退卻了。
況且,李彬是個喜潔之人,無論他再怎么想親近拔都,也實在反感與腌瓚蠻子貼在一起睡。
“怎么?你不愿意?那你自己一個凍著吧?!闭f著拉回袍子往自己很身上一蓋。
“誰說我不愿意!”李彬到底還年輕,叫人輕而易舉騙了去。他豁出去了,躺在了拔都身邊。
那袍子蓋一個人正好,而一個男人和一個半大少年就不太夠了,拔都看他躺得遠(yuǎn)遠(yuǎn)的只沾了點邊,于是長臂一撈把李彬摟在懷里。李彬躲閃不及,高挺的鼻梁差點撞在那飽滿的胸肌上。
“噫……”李彬推拒不成,只得強迫自己安然睡下。他像條狗似的嗅了嗅,果然是熟悉的味道,汗味再加上些晚上剛吃過的羊rou的味道。
“又沒奶給你吃,你拱什么?”拔都的胸口被他的鼻尖蹭得癢癢的。
“我沒有!”李彬羞憤欲絕,怎么是個男人都喜歡拿自己開玩笑……
“快睡覺,明早還要繼續(xù)趕路?!卑味济暮竽X勺,閉上了眼睛,過不一會兒呼吸漸漸勻長,竟是睡著了。
李彬本來還擔(dān)心夜里著涼,現(xiàn)在被拔都抱著,就好像貼了個火爐那般燥熱。他本就認(rèn)床且睡眠極淺,此時還被人抱著就更睡不著了。
李彬閉著眼睛醞釀睡意也不知過了多久,突然聽到一陣怪異聲音。
“嗚……”
李彬睜開眼睛,眼前除了拔都的輪廓外一片黑暗,那聲音是從外面?zhèn)鱽淼摹?/br>
是風(fēng)聲嗎?
“嗚嗚……”
過了一會兒,那聲音又響起,李彬豎起了耳朵仔細(xì)聽。
“嗷嗚…………”
不對!那聲音像是長了腿,越來越近!
絕不是風(fēng)聲……
李彬趴在拔都懷里,恨不得整個身子都蜷起來。他曾聽說草原上時有野狼出沒,專門襲擊落單的人。
被野狼盯上的人會先被從脖子咬死,撕扯開胸腔腹腔,而后群狼分吃內(nèi)臟,最后落個死無全尸的下場……
李彬嚇得閉上眼睛,那聲音卻愈發(fā)清晰,李彬仿佛預(yù)見了被狼群分吃了的自己的尸體。
“噓——別怕?!崩畋蛘度绾Y糠不知所措,頭頂卻傳來拔都的聲音。
拔都不說話還好,他一開口李彬就像抓住了根救命稻草,抱著他精壯腰肢不放,眼角險些泌出眼淚來,“是不是有什么東西……”
拔都輕輕撫摸他的背,用從未有過的溫和語氣說道,“沒事的,我去看看,你在這里等著,千萬別出去?!?/br>
李彬聽話地松了手,拔都站起來走出帳外。李彬哪敢去看外面,乖乖躺在原地,把袍子緊緊裹在身上,仿佛這樣就有了安全感。
等了好半天也沒動靜,李彬心中惴惴不安,心道拔都該不會已經(jīng)入了狼腹吧……又轉(zhuǎn)念一想,自己好歹也是個男人,不能被這么點聲音就嚇得半死,于是壯著膽子,掀開帳簾向外看去。
只見清澈月光下,拔都高大魁梧的身軀已是趕了回來越走越近。見他身上既無血跡也無傷痕,李彬這才放下心來。
拔都回到營地,把熄滅的篝火重新燃起,看見李彬整個腦袋鬼鬼祟祟探到外面來便對他說道,“嚇著你了吧,一只狼而已,我已把他趕跑了,他看見火光就不會再過來了。”
而已?李彬吞吞口水,心道這蠻子真的生猛。
“沒事吧?你沒受傷吧? ”
拔都輕蔑地笑笑,“怎么會,你也太小看我了?!?/br>
他面孔本就周正,笑起來就是說英俊也不過分,此時在火光映照下,就如同大漠中的一眼清泉一樣令人舒爽。
李彬竟有點看呆了,情不自禁說道,“你真好看……”
“我?”拔都有些詫異,“隨我額吉吧,她很漂亮?!?/br>
“嗯,也對,兒子隨娘。那你爹不好看嗎?”李彬又問道。
“我阿爸啊……你見過窩闊臺吧?我阿爸就很像窩闊臺?!?/br>
李彬想起來那個闊面赤紅的中年人,不禁贊同點頭道“還好你隨你娘。”
拔都明白他的意思,眉毛松動笑了出來,“你就直說他丑就好了。”
李彬也低聲笑了起來,兩人靜靜圍著篝火坐著。過了半晌,拔都突然嘆口氣,“阿爸明明長得同他們一樣,他們卻總不當(dāng)我們是一家人……”
李彬不曾想自己好奇問了幾句話竟勾起他的傷心事來,下意識便湊到他旁邊拉他的手,“對不起……我不是有意問你的……”
拔都任他白嫩的爪子握著自己粗糙的大手,搖頭道,“不怪你,這事這么多年一直都橫在我心里?!?/br>
李彬感受到手上溫度時才意識到自己逾越了,趕緊松手坐回原來的地方。
拔都還想繼續(xù)享受那骨節(jié)分明纖細(xì)柔的手感,李彬一躲開不免覺得可惜,他又怕兩人尷尬于是開口道,“你很真誠。世人都道我們蒙古人是殺人不眨眼的惡魔,其實那也只是上了戰(zhàn)場迫不得已,對待朋友我們也是以誠相待熱情似火的。”
這話讓李彬想起了還在哈拉和林的貴由和蒙哥,忍不住問道,“你們蒙古人……不,你們蒙古貴族,也是隨心所欲的交朋友嗎?”
“當(dāng)然不是‘隨心所欲’,”拔都突然表情嚴(yán)肅了起來,“不管是大汗,宗王,將軍,商人,甚至是平民,只要他正直,與我們一條心,那便是朋友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那種朋友……就是可以私下聊天,切磋,一起喝酒吃rou無話不談那種。”
拔都略一沉吟,“我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你,只能跟你講講我爺爺與他的安達(dá)札木合的故事。我從小便聽阿爸和爺爺講的,當(dāng)我的爺爺還只是乞顏部首領(lǐng)時札木合就是他的朋友,他們一起享用草原上最肥美的羊羔,也一同出生入死抵御外敵;可當(dāng)我爺爺逐漸強大后,札木合卻背叛了他,以至于最后反而變成了仇人。”
“我好像懂了點?!崩畋蜢o靜聽著點點頭,“朋友要同甘苦共患難,一時的朋友只是利益伙伴,一世的知己才算朋友吧。”
李彬自己說到這時便想到了蒙哥。經(jīng)過崔彧這事后他多少開竅了些感情上的事,雖然他還是不曉得蒙哥接近自己到底是什么目的,但人家枉自屈尊,不嫌棄自己身份低賤來相交,而自己離開哈拉和林時竟連告訴都沒告訴他,不免暗自自責(zé)起來。
“你是個聰明人?!卑味悸犕晁脑捄筚澋?,“不過你我之間不需如此,我信任你,我相信你也不會背叛我。”
李彬?qū)δ遣灰捎兴恼Z氣頗為不信。“李彬家中經(jīng)商,從小就知道‘利’字為先。您怎么肯定我朝一日不會為了利益背叛您呢?”
“因為你想要的我都會給你?!卑味技?xì)長的丹鳳眼微微瞇起,目光篤定又充滿威嚴(yán)地看著李彬。
李彬再接不出話,低下頭不敢看他,頭皮一陣發(fā)麻。
拔都意識到自己說重了話,他怕李彬心思敏感過分猜疑,趕忙笑著打岔道,“你這樣膽小,在汴梁時就是如此傷了速不臺的臉嗎?”
“我……才不是……”一想起這事來李彬就覺得丟臉,暈倒在茅坑邊,又挨了二十板子,說出去多讓人恥笑。
“嗯?你怎么知道的?”
李彬往前一竄,恨不得坐在拔都的懷里,眼中滿滿的警惕與好奇。
拔都憋著笑道,“圖魯告訴我的,你忘了?他可是又救了你一命?!?/br>
拔都暗自開心得意,李彬卻漸漸斂了笑容。
兩年前在西域的瀕死奇遇、汴梁城外大營與圖魯?shù)脑俜辍磺械囊磺?,環(huán)環(huán)相扣,猶如一條暗線穿續(xù)其中。
一個大膽又荒誕的想法在李彬的腦海中一閃而過。
李彬的藍(lán)眸似深夜空中的一輪孤月,澄澈冰涼,他薄唇微啟,一字一句問道,“你與圖魯是什么關(guān)系?我又與你是什么關(guān)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