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我知道,我也說了,他的那個自尊心,肯定不舍得叫你去幫著低三下氣地程度?!?/br> 江未心想,不止這些,北陽在意還有別的,他們已經(jīng)敞開說明的那些。 衛(wèi)得得看不明白他神色,又道:“可這也不是一般情況,而且看你和那位李少爺?shù)年P系,也不可能到低聲下氣的程度,說不定,你隨便說上兩句,他就點頭答應……唉,我這么說實在也不好,但是……就麻煩你幫幫忙吧。你肯定也不忍心見著老鄭事業(yè)毀了?!?/br> “……我不能保證能完全幫到忙。”江未無法去輕易地隨意地許諾,只得實話實說,“畢竟投資也是有風險的,那也關系到李無恙的事業(yè),也只是他的事業(yè),和我沒有關系,不是我的錢,我不好說,也沒這個能力讓他說投資就投資。 “商業(yè)上的事情,我也不太懂,但按照比較正常的和符合邏輯的想法,我感覺投資這種事,可能還是得看值不值得。所以,我能做的只是把你們的項目給他說一說,看他有沒有興趣,然后后續(xù)的評估或是決定,只看他自己的判斷了,我這是無法去干預的……” 聽及此處,衛(wèi)得得都有些熱淚盈眶的架勢,他一把握住江未的手,又趕緊放下說:“我知道的我知道的,你肯和他說就好了,我過會把資料給你。我們公司的潛力,說實話我一直很有信心,就是碰上了倒霉事兒,只要是能有個機會,能把這道坎兒給跨過去就好。當然了,你也得提醒下他要公正客觀啊,這幾天我聯(lián)系的那幾個人模狗樣的孫子一個個都沒聽我說完就在那兒說不行……” …… 衛(wèi)得得最后一腔憤怒化作苦笑,盡是無奈與辛酸。其實雖是這么說,但這事交到江未手里,由他出面,本來就是在借人情了。 江未還有其他沒說的,除了鄭北陽絕不會想看到他這樣做,李無恙那邊呢?[鄭北陽說李無恙對他有敵意,江未也細細回想,可李無恙除了個別一些情況,情緒向來并不外顯,對旁人幾乎不會有什么稍微激烈的情緒出現(xiàn)。只有年初那一回他倆鬧翻,他明顯感受到了李無恙對鄭北陽的那種“敵意”,可他也同樣保證了以后不會再犯,不會再去傷害鄭北陽。 后來的相處之中,他們漸漸又像曾經(jīng)那樣毫無芥蒂,李鄭碰不上幾次面,平時話題也幾乎牽扯不到鄭北陽身上去,他又從何去了解李無恙對鄭北陽 ] 他才要保持距離,不斷拒絕見面,電話里孩子多么盼著他回去,真的回去了,卻是不得不有事求助。若是李無恙情感上敏感一些,怎么不會難過,這跟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有什么分別。 再者他這一趟過去以后,還怎么能繼續(xù)像這幾天這樣狠心。保持距離,劃清界限,怎么都像個笑話和空談。 但他又怎么能眼睜睜看著鄭北陽公司到窮途末路,而半點不去嘗試挽救。 他怎么做怎么選都好像不太對,心事重重,煩躁焦慮。 第二天下班,江未揣著這重重心事,嘆了口氣,把鑰匙**了門鎖,尚未扭動,鑰匙就從手中脫離,門被猛然拉開。 他微微仰頭,迎上了少年的臉龐。少年眼瞼下青黑,眼底布滿血絲。 他伸手牽住了哥哥的手,慢慢地,牢牢地,十指相扣,他的喉結動了動—— “哥哥,才回來,我等你,好久?!?/br> 江未笑了笑,試著掙開李無恙的手,沒能成功。 李無恙牽著他往屋內走,一邊走一邊說:“我在樓下,一直等。菜涼了,只好扔掉?!?/br> 餐桌上晚餐豐盛,熱氣騰騰,分明是剛準備不久,仿佛一直待著命,等他一抵達就跳上餐桌,自發(fā)冒起熱氣來。 直到到椅子旁,李無恙才放手替他拉開椅子,又說:“哥哥睡得,太晚了,不好。今天晚上,早點睡?!?/br> 江未腦門上頓時就起了一層冷汗,驚愕道:“你是在鄭北陽家樓下等?” 李無恙在他身旁坐下,“可是哥哥,不下來,也不從窗戶,看看我。” “……你為什么要這樣?!?/br> 他根本不是疑問句,他其實還隱隱希望著李無恙別再搞出那些越界的舉動,這樣鄭北陽的猜測和擔憂以及他不希望會成為事實的那些,都不會成為事實。 察覺到自己語氣帶了埋怨和煩躁,他不自在地說:“我的意思是,以后別做這種事情了——” 李無恙的廚藝進步好多。 江未又想起鄭北陽的問題。 所以,周予,或者,哪怕是嚴爭,嘗過李無恙做的菜嗎? 如此念頭一出,他頭皮更有些發(fā)麻。 忽地手再次被李無恙握住,他猛地一縮,忙捧住了碗。 李無恙倒沒有進一步舉動,繼續(xù)自語一般:“燈刺眼,我想,怎么才好,讓哥哥,回來。頭都,想疼了。還好哥哥,不生氣了,不要我再想,就回來了?!?/br> 他慢吞吞說著最近的事情,像是控訴,又像訴苦,又像委屈,可又奇異地沒有一點責怪的意味。 這幾天李無恙數(shù)不清地電話打過來,江未數(shù)不清地說“不回去”,也數(shù)不清地又悄悄心軟,然后數(shù)不清地提醒自己,要明確界限,這樣做才是對的,對誰都好。 這感覺很糟糕,最近的生活很糟糕,他總是不得不在這里那里的地方進行取舍,各種兩難。 他自己也很糟糕,很多事在不知不覺中好像被他弄得糟透了。 如果時光倒流一直不會變就好了,倒流到最初最初那短短的時光,那時候他和鄭北陽和趙先正在度過一段最自在的高中歲月,那時候李無恙還是個小屁孩。 小屁孩有點難搞,可也很乖巧。 生活有些辛苦,可也沒有特別難處理的煩惱。 可是這樣也不好。因為那樣他和鄭北陽不會戀愛,他也不會體會到其中的幸福。而李無恙將一直不會說話,不會進步,生活也不會變好。 他又悄悄嘆了口氣,能怎么辦,只能去面對,然后做權衡之下相對更正確的選擇了。 李無恙很明顯地對他的歸來頗為歡喜,自己沒怎么動筷子,光顧著說話和給江未夾菜。江未忙了一天,又餓又累,雖心里裝著事,可也飽腹了一頓,吃完飯,他猶豫了一下,然后把衛(wèi)得得交給他的資料拿出來,遞過去,“……無恙,我這有個項目的資料,有人讓我交給你看看?!?/br> 李無恙接過,翻開。 江未確實不想對李無恙要求干預什么,可畢竟也關系到了鄭北陽,于是在李無恙翻看時,不由屏住呼吸,畢竟要是李無恙覺得不錯可以考慮,那總是皆大歡喜。 李無恙并沒有敷衍了事,他看到了最后,然后抬頭注視著江未:“鄭北陽,公司的?!?/br> “……嗯,他公司最近有點麻煩,不過我拿這個給你,不是說非要你去幫忙,就是想看能不能爭取一個被考慮的機會,你結合你的興趣還有它本身的價值看情況考慮,不是要你去犧牲你那邊的利益,我知道你和你家里關系也算是才緩和,也不一定能做這樣一個決定……” 說著說著,江未自己尷尬起來,說來說去,都像是在拼命自證清白,卻反而越描越黑了,不禁泄氣,“算了……我把這拿給你看本身也就是請你幫忙了,所以,其實也挺不好意思的……” 李無恙歪了歪頭,想了一會兒,“可是,他都不讓哥哥,回家,我為什么,要幫他?” 江未心說果然。 他勉強笑了笑,“是我不好。你不高興幫忙也正常的?!?/br> 李無恙輕輕碰了碰江未的指尖,“和哥哥,沒關系,是他不好,關著哥哥,太討厭,以后不理他,就好了?!?/br> “……什么關著,”江未有點莫名其妙,“你可能誤會了,他不是關著我,我是住在他那里,我這兩天沒回來——” 說不下去了。 怎么說,是在思考怎么和你界限分明?想改正錯誤?想維護好自己的戀愛?想讓鄭北陽開心一點?想表示自己可以履行承諾?這樣窘迫詞窮的境地,江未以往從沒遇到過。 “總歸和鄭北陽沒關系,如果你是因為……” “哥哥,幫他說話?” 除了過年回家那一回,后來江未和李無恙相處,還真的沒有察覺到鄭北陽說的,李無恙對他的那種“敵意”。 江未以為因為自己并非當事人,所以對這種情緒不敏感,但到現(xiàn)在,他的確是感受到了。 “……不是幫。是事實,這事,他沒什么做錯的,是我不好。” “哥哥很好。哥哥總是,說自己。他的錯,你幫他!” 誰幫誰,誰的錯。江未跟他扯得頭都痛,“你為什么要跟我爭這個,我和他的事,誰對誰錯我自己清楚——” “哥哥兇我,我,不幫他了!”李無恙握緊雙拳,眉頭快絞到一起,恨聲說道,仔細還能聽出一絲委屈與嫉妒。 “……不是想兇你,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心里面這么煩躁。有點控制不住,抱歉——兇你,也不是逼著你幫忙的意思,你對我,或者對他介意、生氣,不愿幫,本來就很正常的?!?/br> 江未想了想,然后沖他笑了笑,“咱們情緒都有些激動了,我其實回來更主要的還是要和你說另外的事情,以后我可能基本就和鄭北陽住一塊兒,不過這里也不會退,你不方便回去,這里可以繼續(xù)住。” “哥哥,什么意思?” “我和他是戀人嘛,老是分開,十天半個月都見不到一面還挺難受的。”江未看了看時間,“我得回了,不然太晚了——”他把東西收拾好,又去收拾了兩套換洗的衣服。 李無恙急匆匆跟他到臥室,“那我們,分開?” “……對啊。你是我弟弟,哪有弟弟一直和哥哥一起住的?!?/br> “可是,明明都,好好的。我會騎車了,會做飯了,我也會,給哥哥,捶背,肩膀——” 越說越不像話了。江未都不能再聽下去,他臉上都笑不出來,胡亂地把衣服塞進袋子里,“你都拿我試驗這么久了,這些完全可以找你自己的戀愛對象——我走了——” “哥哥!” 江未腳步?jīng)]有任何停頓。 李無恙沖過去抓住他的手腕—— “換。好嗎?我和他換,我?guī)退麄?,哥哥還我?!?/br> “……”江未身形猛地僵住。 “哥哥不走,我就幫,他們?!崩顭o恙說。 那一瞬間,江未都有些想哭的感覺。他好像本走在橋上,可突然有人把兩邊通通鋸斷,他站在中間僅剩的橋樁上,無論哪個方向都是湍急江河。 他想這樣和李無恙說: “我請你幫忙,沒有私心那是假的。你能站在客觀理智的角度去考慮,同時他們的項目也確實大有可為——這皆大歡喜,才是我期待的結果。但這并不意味著,我在要求你去按照我的期待,犧牲你自己。無論這個項目的確沒有價值,或是你不愿意客觀理智。都沒關系。 “因為人活著,有時候不那么客觀理智,才會比較開心。這幾天讓你不開心,我其實很難過。所以現(xiàn)在更希望你可以開心,更希望你去做一切你愿意做的、喜歡做的事情。而不是,你圍著我打轉,為了讓我留下,就做你明顯不愿意做的事情。 “而我呢,其實也不愿意做我想做的事情,你希望我做的正是我不想做的,反過來亦如此。但是為什么咱們就站在彼此對立面了呢?” 他還想這樣說: “你這么的,想盡辦法,想讓我留下,這樣讓我有點害怕。你這樣子做要挾,也讓我有點難過。但其實你只是舍不得哥哥,對吧。你只是很依戀,很依賴我,不想我因為鄭北陽就拋棄你。其他什么意思都沒有了。” 但他最終這樣說: “好。 “但是,我也有要求。 “我不能保證以后經(jīng)?;貋磉@里,回來了,我們也不能睡一個臥室。 “如果這些你不能答應,那我還是必須走。因為你馬上是成年了,而我是一個同性戀者,我們再睡在一起,不太合適?!?/br> 李無恙雙拳不知不覺已經(jīng)緊握,他緊抿著雙唇,牙齒暗中死死咬合,如同經(jīng)過了一場殊死搏斗一般,才克制住反駁的沖動,說:“我,答應?!?/br> 一扇門將人心隔,思緒與夜色沉沉。 許久許久之后,江未才在客廳傳來的呼啦啦的風扇聲中迷迷糊糊睡去。多久他也不知道了,總之他腦袋亂得很,躁得很,也迷茫得很。 睡夢之中,他好似感覺到有氣息拂過他臉龐。 真是個荒誕古怪的夢。 無恙替他拉好涼被,與小時候他怕他著涼所做的一般無二,拾著涼被一角,蓋好肚子,同樣的動作,同樣的位置,甚至或許同樣的心情。 他想說聲謝謝,但因為看不見無恙的人影,也無法發(fā)出聲音,只好作罷。 “你同意嗎?”好像是無恙。 同意什么?他沒想明白,之后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黑暗之中出現(xiàn)了喘息聲。 那是什么? 江未想不明白。但隨著少年的喘息愈發(fā)粗重,空氣里漂浮起一股古怪但并不陌生的氣味,江未好像明白了—— 怎么在現(xiàn)在,在這里? 他苦惱地緊鎖起眉,忽地眉心一燙,有什么輕輕撫開了他眉心。 那氣味更濃烈了。 江未不適地想要睜眼,卻在下一瞬感覺雙唇被什么碰到,隨后跟來的好像是一尾小魚,膽怯又洶洶,饜足又貪婪地往他唇舌間鉆。 在那一瞬間。本可以是無數(shù)個無風無浪的夜晚中,平凡平淡的無數(shù)個瞬間之一。 江未陡然清醒,也如墜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