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喀喀，喀喀喀，

    沙沙沙，

    噗嗤，噗嗤，

    嗒、嗒、嗒——

    伊萬屏住呼吸蜷縮在通風口狹小黑暗的空間里。百葉扇形狀的窗口將外界的光源分割成一排一排的細長方形，細小的灰塵在光線下被染上金色的光暈，一團團散雜的光暈跳躍在空氣中，隨著輕微作響的循環(huán)系統飄到他所在的黑暗內。

    噠、噠、噠，

    噗嗤，噗嗤，

    帶著粘液的腳步聲時遠時近，每落下一步，地面輕微震動，讓他的心臟扭曲，稀薄的血液如潮水般迅速地沖刷著他緊緊繃住的神經，仿佛焚燒著的空氣燎熱而帶著一股腐爛的氣息。

    噠、噠、噠，

    噠、噠、噠，

    微不可聞地呼吸聲帶著熱氣劃過他的唇珠，一滴汗水順著發(fā)鬢落到地上，遵循人造引力地劃過光影，留下一道滑膩膩的水跡。

    沙沙沙、沙沙沙，

    聲音越來越接近，越來越緩慢。

    【mama...】口器摩擦產生的嘶啞聲音低沉、微弱，仿佛在森林里行走的獵人，特意放緩腳步從而麻痹自己的獵物。

    【mama...】

    不，不，不——

    他悄無聲息地閉上眼睛，在心里祈禱。

    【mama...你在哪里...】

    又是幾聲腳步，地面上的光線被一個黑色的影子遮擋住了大半。那個影子在原地停留了片刻，然后似乎轉了個身，緊接著一條成人手臂粗壯的深黑色觸手從身后蔓延出來，速度極其緩慢，帶著如同蛇用腹部滑行般的滑膩水漬聲。

    【我聞到你的味道了...好香...】

    “......”

    【mama？】

    白色霧靄飄蕩，香膩混合著發(fā)霉般的分泌味道緩慢觸及到房間的每一個角落，仿佛一片一片粘上灰色的蒲公英，悄無聲息地擴散令人麻癢的毛絨，然后鉆入狹小黑暗如同永恒存在的通風道內。

    【mama，你在等我嗎？】

    他用手捂住呼吸，縮在黑暗的陰影內，一動不動地僵硬在角落里。

    【mama？】

    口器摩擦地發(fā)出一陣“嘶嘶”的聲音，接著在下一秒轉換成了屬于少女的清亮音色：

    【——伊萬，你在哪里？】

    【伊萬下士，再不出來我們就要走了。】這次是中年人的聲音。

    嘶嘶嘶、嘶嘶嘶，

    【伊萬？】女性。

    【伊萬，伊萬，伊萬，你在哪里...】男性。

    一段尖銳的白噪音如同有人用尖指甲劃過發(fā)銹的鋼板，隨著霧靄越來越濃，死老鼠的味道，青苔的味道，發(fā)霉腐爛的味道環(huán)繞著緊緊抓住他的心臟。

    【媽...媽——】

    【媽...媽——】

    【媽...媽——】

    “......”

    口器摩擦的聲音突然變得高昂又尖利，既像是新手不情不愿拉得小提琴，又像是陡然進入高潮的d大調交響樂，如狂風暴雨般昏昏欲睡的聽客。

    普通人耳無法接收的極高分貝隨著空氣傳播進他的耳朵，那聲音仿佛可以引起器官共振——

    他的心臟跳得越來越快，越來越快，喉嚨里泛起一絲血腥味，溫熱的液體從他的耳洞源源不斷流出。

    【mama？？？？！】

    咚咚咚、咚咚咚——

    【mama！?。。。。?！】

    咚咚咚——

    【mama、mama、mama——】

    咚咚...

    【mama、mama、mama、mama、mama、mama！】

    “......”

    【媽...媽...】

    突然，高分貝的嘶嘶聲停了下來。

    …...

    一滴暗紅色的血液從他的鼻腔內流出，劃過唇珠，順著下顎由引力拖曳至空中，如同精靈跳舞，輕盈完美地進入光線的領域，混雜著塵埃，掉落到地面，然后發(fā)出近乎不可聞的“滴答”一聲——

    這滴完整的水滴形液體破碎成幾瓣，分裂出的血珠以潑灑般的形狀與地上的一灘分泌液體混合在一起。

    “......”

    他僵硬地抬起頭，眼神掃過血珠，透過百葉扇的縫隙，與那雙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的、覆蓋一層薄膜的血紅眼珠對視。

    “......”

    那眼珠轉了轉：

    “...媽...媽？”

    .

    三個月前，探索者號，艦橋。

    “探索者號已到達β225號行星外大氣層?！?/br>
    “地表引力0.96g，氧氣含量21%，氮氣含量78%。”

    “機組成員50人，蘇醒程序開啟，中原子休眠倉開啟?！?/br>
    “b區(qū)開啟，空氣鎖開啟。”

    “c區(qū)開啟，空氣鎖開啟?！?/br>
    “倉庫區(qū)開啟，生活區(qū)開啟，活動區(qū)開啟。”

    “——歡迎蘇醒，探索者號的成員?！?/br>
    ……

    伊萬醒來的時候，長時間呆在舒緩液的的后遺癥如一根棍子攪著他的腦漿。

    他頭痛欲裂地翻了個身，捏著休眠倉倉壁，幾乎是沒有猶豫地朝地上艱難地嘔了幾口清水。

    “嘔...”

    周圍的艦員來來往往，幾乎所有人都面如菜色。當人們不得不在休眠倉里沉睡數個多月的時候，他們才明白近一千光年的躍遷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嘿，伙計，你還好嗎？”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艦長讓你去艦橋找他?！?/br>
    “該死的——謝謝。”

    他忍住直接吐在那人身上的欲望，手扶著倉壁，顫顫巍巍地如同喝醉了酒的醉鬼一樣從濕漉漉的休眠艙中把自己失去知覺的雙腿挪出來，隨著嘩啦啦的水聲響起然后放到復合材料地板上。

    作為龐大艦船的指揮中心，艦橋位于探索者號的前端，通過橫跨整個巨大空間的透明窗口，可以看到他們此行的終點——β225號行星。被云層覆蓋的行星擁有兩個衛(wèi)星，兩顆相差較遠的恒星。地表情況與地球相似，但因為那兩顆恒星極其巧合的正確位置，β225被一個人類夢寐以求的資源所覆蓋——電離子礦石。這種礦石被用于光年躍遷，介于植物與動物之間的神奇物種使太陽系極少擁有這類資源。最近，與人類交好的半人馬系陷入內戰(zhàn)，所以探索者號，這艘被官方放水的走私船，被命令在內戰(zhàn)爆發(fā)以前盡可能多的帶走這種珍貴礦石。

    年輕人快走上艦橋那會，一堆艦員正撅著屁股像只鴕鳥一樣往大門開了絲縫的艦橋里一個勁的瞅。

    一個他認識的小伙子偷偷告訴他：“小心點，艦長正在發(fā)脾氣。”

    伊萬：“啊哈，哪只猴子又摸到老虎屁股了？”

    小伙子像特務一樣壓低聲音：“委員會?！?/br>
    伊萬：“............”

    小伙子：“哎，可憐艦長也就只能在這邊跳下腳了，誰讓委員會離我們十萬八千里呢——”

    小伙子說話說到一半就噤了聲，因為他們口中的那位艦長大人顯然已經發(fā)現了他們，或者準確的說，是他身邊那個年輕人的存在。

    “——老子不過就去睡了個覺，直接就他媽的弄壞了老子的引擎——液冷器也壞了，氣壓艙，我來看看，哎，氣壓艙直接不見了——真是個百年一遇的奇才，少校，在你的本子上記下來，回去后要給負責人發(fā)面小紅花?！?/br>
    跟在他后面小跑著步子的少校看起來嚇得快要哭了：“肖恩艦長，探索者號礦石儲存量不足30%，委員會為安全問題決定關閉礦石使用權限?！?/br>
    “委員會是你頭兒還是老子是？麻煩睜開你的狗眼看看前面是什么?！?/br>
    “β...β225號行星?！?/br>
    “為什么我要累死累活的來這個鬼地方？”

    “因為...”

    紅發(fā)青年半瞇起眼睛：“聲音大點？”

    “因為這里有電離子礦石！”少校打了個哆嗦。

    “很好，那么那個龜孫子委員會規(guī)定過挖到的礦石不許用嗎？”

    “沒有...”

    肖恩露出一個和顏悅色卻令人后背發(fā)毛的笑容：“嗯？”

    “抱歉，抱歉艦長...”

    “不用跟老子抱歉了，建議你現在最好抱著行李跳進我們唯一完好的引擎里去，說不定陣亡的副引擎會開開心心的重新發(fā)揮作用，畢竟鴛鴦成雙難兄難弟，你說呢？”

    “是，艦長！”

    “滾吧。”

    男人利落的結束對話，抬起下頜，像皇帝一樣轉過身。

    他綠色的眼睛不耐煩的掃視了一圈艦橋，在一眾小弟驚恐的眼神中，邁開長腿向伊萬走了過去，站定，然后用手捏起他的下巴，刻薄的眼神和粗暴的手法像是在對待不可回收垃圾。

    “瞧瞧、瞧瞧，我們的mama會哭的，因為他的小兒子連好好照顧自己都不知道——伊萬?謝爾蓋耶維奇，你瘦得讓我都快認不出你了?！?/br>
    伊萬從那只冰冷的手中努力拯救出自己的下巴：“肖恩，發(fā)生什么了？”

    “副引擎沒了——職業(yè)生涯中唯一的這么一個污點記錄，記得提醒我，男孩，回去后老子要用投訴信淹沒那群狗娘養(yǎng)的委員會?！?/br>
    “——得了吧，肖恩，誰都知道你個鳥樣，”卷著頭發(fā)的年輕女子從艦橋二樓不緊不慢的走了下來，不耐煩的說道，“需要我?guī)湍慊貞浺幌庐敃r六次艦員考試都沒通過的你那副被主人拋棄的可憐狗狗的樣子嗎？”

    在一片憋笑的背景音中，肖恩冷笑一聲：“林宗韻，小心老子把你扔下船。”

    “抱歉，這事需要艦長副艦長一起同意，很不幸我是副艦長，”林宗韻拍了拍手，“好了好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媽，“母親”，準備開啟降落程序?！?/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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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信息公開——探索者號

    規(guī)格：核動力民用采礦艦船 擴容倉庫

    服役時長：1年（嶄新的船！）

    限載人數：50人

    部門：探險隊/監(jiān)察隊，實驗室，醫(yī)療室，高級艦員

    服役任務：采礦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