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位茶樓東家忙應(yīng)道：“大人心系百姓，能為大人分憂，是我等榮幸。”

    沈陵把茶樓的說書先生都找過來，讓他們根據(jù)自己的經(jīng)驗把話本該得更通俗易懂一些，為了避免競爭，每個茶樓分個兩三個不同的話本說一說。

    不日，淮南府的幾家大的茶樓里就開始說起了斷案錄，那跌宕起伏的情節(jié)立即就吸引了不少百姓，里頭的人命官司更是瞠目結(jié)舌，據(jù)說都是真實發(fā)生的呢！

    百姓們的娛樂生活其實是很少的，平日里誰家因什么事鬧上了公堂，都會被人議論個半個月一個月的，更別說這些真實的命案了，更是讓人瞠目結(jié)舌。

    一時間那幾家茶樓都是人滿為患，不管喝不喝茶，都進(jìn)去擠個位置聽說書。

    “今天林家茶樓講偷情案，咱快點去占個位置！”

    “哎，本來今天想去興昌茶館，昨天聽了一半，還沒聽完。那偷情案是不是香艷的很？”

    “走走走，一起去聽聽不就知道了?！?/br>
    忽然之間，淮南府掀起來去茶樓的風(fēng)氣，尤其是得到沈陵話本的那幾家茶樓，都樂開了花，能和新任通判討個好，還能多賺錢。

    老百姓的談資也多了，都是圍繞著那些話本，從話本中都知道不少以前不曉得的。沈陵為了更貼近生活，加了不少生活里的一些小案件，畢竟大的案件不常有，主要是威懾。

    百姓不知背后意味，但讀書人、官紳氏族們卻明白，讀書人們都稱贊官府有作為，官紳氏族們就知道得更多了，這新任通判下放到現(xiàn)在，可做了不少事情，之前改革官務(wù)的時候他們不覺如何，沒想到后面圣上贊譽有加。

    到如今開支流、管教化，官紳氏族們都對這位新任通判正視了起來，尤其知府大人和通判關(guān)系還很好，說實話，作為地頭蛇，他們并不希望地方官這樣團結(jié)，對他們并不利，但目前為止兩位父母官都并沒有為難過他們，官紳氏族們對他們印象也不錯。

    沈陵上任后做的事情不多，最主要就是改革官務(wù)以及治理淮河，但目前進(jìn)行得都很順暢，甚至有些漂亮。氏族們剛開始對他的不滿是他們怎么拉攏他都無動于衷，送錢送人都不要，但也好在他不動他們的利益，時間久了，其實也有好處，至少他不貪。

    金大人也收獲了一波贊譽，官府的名聲這段時日非常不錯。金大人預(yù)備往下面的縣城也推行這個模式，沈陵命名為普法教化，命師爺整理這些年比較典型的案件，寫成話本，到時候整理成冊，給茶樓就行。

    這樣的教化成本幾乎為0，還是一場雙贏，茶樓迎來了生意，百姓得到了教化。

    金大人如今對他很是信任，讓他放開了去做，沈陵亦是備受鼓舞。

    試驗養(yǎng)魚也養(yǎng)了兩個月，如今以及有了成效，魚塘中的魚越來越多了，養(yǎng)魚人說看到小魚苗了，說明魚的確是能被養(yǎng)殖的。

    沈陵整理了一下養(yǎng)魚的經(jīng)驗，等這一批魚都長成了，說明混合養(yǎng)殖的確是可以的，到時候再慢慢把這個消息散出去。

    馬上江淮地區(qū)就要進(jìn)入梅雨季了，這個時候就要注意淮河的水位，朝廷也下達(dá)了指令，根據(jù)近日的天象，據(jù)說今年雨水比較充沛，充沛這個詞如果恰到好處，就是好。如果太過了，就是泛濫。

    金大人命人去上游查探消息，如果上游不好，下游也難保。

    如今也必須令挖支流的加快速度，增派徭役，官府貼出告示，愿挖河道的，可有一頓餐補和六文錢，六文錢是不多，但還能吃到一頓飯，也是有不少人樂意的。

    沈陵和金大人也日日在外視察，金大人年紀(jì)大，身子骨沒有沈陵好，走幾步路就喘得慌，沈陵主動擔(dān)負(fù)起各項事務(wù)。

    梅雨季洶洶而來，他們站在堤岸上觀測下面的水位，官府每年都會定時劃水位線，這樣方便他們每年判斷，捆著繩子的善水者從水中鉆出來，沖著上面喊：“大人，這邊水位比往年高了一寸！”

    堤岸上的人神色凝重，給他們打著傘的官吏手忍不住一抖，金大人嘆息一聲道：“孝原，咱們得早點做好準(zhǔn)備，今年天象異常?！?/br>
    沈陵道：“大人，我們必須再增派徭役，堤岸再加高一些，支流必須加快速度，湖泊蓄水，把通往湖泊的支流都加寬，流經(jīng)我們這一片的水分流分得多，流速便會減緩。比起流離失所，相信大家都更樂意守住咱們淮南府?！?/br>
    沒有人愿意出去逃荒，如果淮南府被淹，今年的收成也不用想了，逃荒必將引起更大的動亂動。

    這是沈陵最不愿意看到的，一個災(zāi)荒對于百姓來說，基本上就是毀滅性的。更大一點可能會造成王朝的動蕩，每一次起義從來不是平白無故的，都是走投無路才會走上這條道路。

    金大人緊急招下面縣令官吏商討此事，不僅事關(guān)整個淮南府，更是他們的官途，如果淮南失守，大家誰也別想好過。

    “大家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如果這場雨一直下下去，淮河決堤極有可能。在此之前，我們還能補救，能做的還很多。時間不等人，我們必須快一些動作起來。第一件事，征徭役，此事關(guān)乎一整個府城的安危，覆巢之下豈有完卵，皮之不存毛之焉附。第二件事，把船只都收好，這些時日多搜集一些船只，這是以防萬一.......”

    沈陵說事情從來是言簡意賅，如今這樣的情況，節(jié)約時間多辦事?？h令們也都擔(dān)心自己頭上的烏紗帽，如何敢不聽從，紛紛回去籌備事情。

    官府加征徭役必定是會受到百姓的哀怨，但此時也顧不了那么多，氏族們收到的消息最快，很快，沈陵就知道了不少氏族已經(jīng)收拾好了東西準(zhǔn)備去避難了。

    這些氏族們盤踞淮南多年，相信不是沒有遇到過這樣的情況，他們不會丟下這邊，因為他們的根基在這兒，等災(zāi)難過去，他們還會回來。他們有錢有存糧，可以熬得過去，百姓卻不行。

    氏族們逃跑沒關(guān)系，畢竟他們不會服勞役，也不會幫忙，但帶來連鎖反應(yīng)就是府城內(nèi)人心動蕩，消息是鎖不住的，誰都怕死，人人都想逃災(zāi)，再加上官府最近的動向，一時間府城也是人心惶惶。

    不少百姓都開始收拾家當(dāng)準(zhǔn)備逃災(zāi)了，

    金大人準(zhǔn)備封鎖城門，不能任由他們這樣逃走，一時間城門口都圍得水泄不通，孩子婦孺的哭聲震天。

    沈陵匆匆趕到城門口，上了城門往下望，士兵道：“大人，前幾天已經(jīng)跑出去不少人了，今天鎖了城門，如今都堵在這兒。”

    下面蕓蕓眾生，百姓們的憤怒、惶恐、哭喊混合著雨水交織著，誰都怕死，他們害怕天災(zāi)，知道普通人難以活下來。

    沈陵這些日子?xùn)|奔西跑，此時也有些無力，撐著城墻，雙全扶住他，憂心道：“大人，您要不休息一下，您今天都沒用餐?！?/br>
    士兵似是有幾分詫異，不好意思地說道：“大人，小的這兒有張餅子，您若不嫌棄.......”

    “謝謝，多少錢，你這兩日也沒怎么好好吃吧，不能白吃你的?！?/br>
    士兵掏出那張餅子，用油紙裹得好好的，聞言有些受寵若驚，道：“小的是以防萬一，怎么好意思要大人的錢?！?/br>
    雙全還是掏出錢來，多給了一點，“拿著吧，你守城也辛苦了?！?/br>
    沈陵吃起了那塊干巴巴的餅，一口要咀嚼好幾下才能咽下去。

    士兵可能也是看他們好說話，吞吞吐吐道：“大人，咱們淮南府會被淹嗎？”

    沈陵咽下一口：“你看我還在這兒嗎？”

    士兵不知所以然。

    “要是會被淹，我怎么不逃？”沈陵反問道。

    士兵撓了撓后腦勺，覺得說得也有道理啊，這些做官的都還在呢。

    沈陵吃了半個，咽不下去了。

    他走到城墻邊上，望著城門下面的黑壓壓的人，用淮南話喊道：“各位，聽我說?。?！大家都安靜一下。”

    “通判大人有話要說！都閉嘴！”下面的官吏呵斥道。

    下面的百姓都抬起頭來，消息從前往后傳，幾分鐘后，除了孩子的哭聲和抽泣聲，都安靜了一點。

    “淮南府的父老鄉(xiāng)親們，本官是淮南府的通判，知府大人沒走，本官也沒走，大家放心，我們不會放棄淮南府，不會放棄淮南府的百姓們?；茨细谴蠹业母?，咱們逃又能逃到哪里去，沒有錢財，沒有田地，沒有戶籍，沒有親朋好友，逃亡的道路多么艱難，流離失所......”

    沈陵來淮南后，學(xué)了淮南話，本地百姓說官話少，用淮南話交流更方便，此時也是淮南話更能打動他們。

    下面的人都哭泣了起來，男人摸了一把雨水和淚：“大人，我們不想死??！”

    “我們也不想走啊！”

    沈陵斬釘截鐵地喊道：“那就不要走！咱們也都不會死！大家聽我一言，淮河沒有大家想象那么嚴(yán)重，官府征徭役，是為了加固堤岸開支流，開支流能把淮河水往別處引，淮河不會決堤的。大家世世代代久居淮南府，都是淮南的好兒郎們，流離失所，不如一起護(hù)住咱們的淮南！”

    下面的百姓面面相覷，一個壯漢咬咬牙，把包袱扔給身邊的女人，道：“大人！我不走了！官府不是缺人嗎！我去，加堤岸開支流，我就一身蠻力，生是淮南人，死也要死在淮南！”

    “大人，我們也去！護(hù)住咱們淮南！”

    “護(hù)住淮南！”

    越來越多的人喊了起來，沈陵露出了幾天以來第一個笑容，眼眶酸酸漲漲，雨水打在臉上，也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他必須撐住，為了這些百姓......

    第112章 112

    沈陵在城門口的一番肺腑之言，勸阻了一批要逃亡的百姓, 其實他們冷靜想一想, 逃亡的路會比守住家園難多了, 很可能會死在路上, 倒不如拼一拼, 一起護(hù)住淮南。

    沈陵感受到了共情的力量, 百姓誰不希望在自己的祖地好好過日子，他去其他幾個城門都這般勸說, 年輕的壯力都紛紛表示愿意去挖支流。

    瞬間整個府城的年輕人都動了起來，沈陵為了鼓舞士氣和安撫人心, 也和他們一道。下面的縣城也有各種逃災(zāi)的，沈陵派人去安撫人心, 如今這個時刻，只有大家一起努力護(hù)住淮南, 才是最好的方法。

    雨已經(jīng)連著下了十天，水位的確有在上漲，但目前看來沒有太大的危險, 支流一停不停地在挖, 如今實行輪班制, 夜里輪流挖, 糧食供應(yīng)必須跟上。

    金大人和城中氏族談判, 他們?nèi)颂涌梢? 但是必須提供一些糧食, 最終還是要到了一些。有些世家比較好, 沒多說就開了自家的庫存，有些就很磨蹭了，也就是他們?nèi)缃駴]空和他們掰扯這些事情。

    沈陵相信金大人一定會秋后算賬的。

    開支流的速度明顯快了很多，一共開兩條支流，沈陵和金大人各負(fù)責(zé)一條，幾乎一個府城大半的勞動力都拉來挖了。

    大家喊起了號子，整齊劃一地放鋤頭，雨水混著泥土，身上臉上濺得都是，但一想到大家的家園，誰都不敢停下了。

    “都歇息歇息！吃飯啦！”負(fù)責(zé)敲著鑼鼓身后推著裝食物的大桶，因為人多，吃飯也得分批次。

    沈陵這兩天都和他們同吃同作，隨手摸了一把臉，也和他們一道，隨便找了個石頭坐下來，伙食只有粗糧，那么多人沒辦法。

    大家都是速戰(zhàn)速決，吃完飯可以休息一下。

    “大人，您可真是個好官，您這么大的官，還和我們一起吃這種?！贝蠡锖瓦@位通判大人熟悉了，知道這位通判是個好的，言語間也放開了許多。

    沈陵咽下一口糙米，還好現(xiàn)在濕漉漉的，也不嫌干，就是卡喉嚨，笑著說道：“再大的官也是人，這是人吃的，我自然也吃得。咱們都是為了淮南府，大家都熬一熬。”

    原本官吏想給他開小灶，沈陵覺得太浪費時間，和他們一起吃點就行了。一來，和百姓吃一樣的，下面的官吏也不敢克扣，二來，他們覺得他這個做官的和他們吃一樣的，就也不會有什么心里不平衡。

    黝黑的漢子啃著苞米，大聲道：“大人，我們都相信您！”

    “對，大人，我們都相信您！”

    大家都被感染了，一個接著一個喊了起來，沈陵看著一張張被泥土染臟了的樸實臉蛋，原本疲憊的身軀又覺得充滿了力量，他們也都是誰的父親誰的兒子，沈陵此時此刻，才明白父母官的意思，他負(fù)擔(dān)了一個地方萬千家庭的安危。

    沈陵做了個手勢，他們漸漸都安靜下來，沈陵道：“大家都是英雄，都是我們淮南府的英雄。這都是大家的功勞，我們不是為了別人，為了我們的親人，我們的父母我們孩子，我們的子孫后輩，我們都要守住淮南！治好淮河！”

    “治好淮河！守住淮南！”

    大家熱血澎湃，都紛紛起來拿起自己的鋤頭。

    又挖了一天一夜，沈陵從前到后視察了一遍，馬上就是最驚險的事情了，加寬的部分和原來的河道有一道塹，沒有挖通，是從外頭往里面挖的，等外面挖的差不多了，就要把阻攔部分給挖掉。

    大部分人都上了岸，善水的漢子身上系著繩子，站了一排，一聲令下，都跳了下去，新挖出來的河道已經(jīng)有一點滲水了，幾個壯漢幾鋤頭下去，立即水就噴涌而出，上面的人都緊緊地拽著繩子。

    水很快就暢通了，淹沒過了人，幾個漢子浮上來吸幾口氣，又沉下去，一直到水流暢通無阻，沈陵趕緊讓上面的人拉，一群人用力把他們拉上來。

    看著對面的水呼啦啦的翻涌下來，大家都露出了喜悅的神色。

    “天佑淮南！我們有救啦！”

    “天佑淮南！”

    沈陵扶起一個從水里爬上來的漢子，目光緊緊看著加寬的河道被填上，水位在不斷地上漲，心中陡然一松，終于趕上了。

    他們在和淮河比賽，這場戰(zhàn)爭他們贏了！

    老老少少都朝著河跪了下來，虔誠地望著河流，從古至今，他們把河奉為神，祭祀河神，但河神時好時壞，總是在自己身上尋找河神發(fā)怒的原因。

    若是以前，沈陵只會覺得愚昧。而如今，他明白了，這只是一群無法同自然抗衡的渺小群體，只能臣服于自然之下。

    “沈大人，多虧有您這樣的好官，我們淮南百姓才敢相信我們能逃過水災(zāi)，您就是咱們淮南百姓的再生父母！”一老者淚流面滿朝著沈陵跪了下來，誠誠懇懇地朝他磕頭。

    沈陵忙上前扶起他：“老人家，您言重了，本官只是做了應(yīng)該做的，能治好水災(zāi)也全靠大家一起共渡難關(guān)?！?/br>
    其他人也紛紛朝他跪拜：“沈大人，您是青天大老爺，我們淮南府百姓都感激您！”

    身后的人串接著一串跪下來，整個岸邊除了沈陵是站著的，其他都朝著他跪下了，沈陵有些無措也有些激動。

    他對自己的定位一直是普通人，穿到古代也并沒有想過像男頻小說里面那么暢快淋漓，沒有拜相封侯沒有左擁右抱，而此時此刻，沈陵覺得自己也不枉費一場穿越。

    他憑自己的努力，拯救了一個地方、一群人，一群人的子子孫孫。

    確定支流加寬成功后，他們又去淮河測量附近的水位，支流這一片的水位降下去，他們把流入支流的河道口也拓寬了，這樣能更大的分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