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長恭敬地回答：“司直田仁私自放太子出城，被陛下誅殺，御史大夫暴勝之曾阻攔丞相殺田仁，被陛下問罪，惶恐自殺?！?/br>
    “田仁是個義士，我該好好謝謝他。”衛(wèi)子夫微笑而客氣地說，“皇后璽綬我先前發(fā)長樂宮衛(wèi)士的時候用過收起來了，兩位稍等，我這就去取來?！?/br>
    在椒房殿的高臺上，衛(wèi)子夫轉(zhuǎn)頭朝西北望了一眼，在這里依稀可以看到遙遠處建章宮高聳的鳳闕，她收回眼神，再也不留戀地邁步走進寢殿，長御倚華將殿門輕掩上，將如血般落日的余暉擋了外頭。

    衛(wèi)子夫在銅鏡前坐了下來，看著鏡中早已衰老的面龐，閉上了眼睛。

    幽暗深處似乎有孩童唱著那首曾經(jīng)長安城街頭每個小兒都會唱的歌謠：“生男無喜，生女無怒，獨不見衛(wèi)子夫霸天下。”

    衛(wèi)子夫冷笑一聲，抬起手絞斷了垂落下來的一縷頭發(fā)。從此往后，天上人間，不復(fù)相見。

    作者有話要說：　　上曰:“侍郎莽通獲反將如侯,長安男子景建從通獲少傅石德,可謂元功矣。大鴻臚商丘成力戰(zhàn)獲反將張光。其封通為重合侯,建為德侯,成為秺侯?！薄稘h書·劉屈氂傳》

    巫蠱之禍太慘了，番外不想按照歷史上真實的巫蠱之禍的流程再寫一遍了，可能會從歷史上張賀的角度簡單交代一下

    第187章 輪回

    夕陽最終沉落了, 飄飛的白綾在夜色中舞動, 仿佛一縷消散的幽魂。

    劉徹下意識地上前去抱解, 那懸掛在白綾上的人的臉卻變成了劉據(jù)，一襲黑衣的太子緊閉雙眼，身軀早已冰冷。

    劉徹跌跌撞撞地推門出去喚人, 卻看到一個陌生面孔的農(nóng)夫倒將下來, 身上扎滿了箭矢, 還有多處刀傷，表情猙獰, 似乎臨死前還在和什么人搏斗。

    在更遠一點的地上，躺著劉據(jù)兩個天真可愛的孩子，劉徹記得自己前不久剛抱過他們, 還是會撒嬌的年齡, 其中一個面容長得頗似劉據(jù)。

    而如今這些人都成了一具具覆蓋著白布的尸體, 再也不會回應(yīng)劉徹的任何呼喚了。

    一個聲音從高空響起：“這都是曾經(jīng)真實發(fā)生過的事情，是你容許了這樣的慘劇發(fā)生?！?/br>
    一幕幕畫面迅速地在劉徹面前切換, 他看到了劉進手里抱著一個剛出生的嬰兒托付給別人, 在劉進身邊跟著劉幸君和兩個他不認識的年輕女子和男子。他們剛離開不久，就被人殺死在路上。

    他看到了北宮里史良娣在發(fā)髻上簪上最后一朵絹花，然后冷笑著面對手持刀劍朝她逼近的衛(wèi)兵。

    他看到了長安城上血流如河, 幾萬的冤魂一齊在暗無月光的夜里號哭。

    他看到那持續(xù)不斷的殺戮，仿佛永無止境。

    這難道是自己想要看到的嗎？劉徹想要阻止這些事情，但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些畫面如同走馬燈般在他眼前掠過。

    最后畫面定格在長安城一座陌生的樓臺上，年邁的“自己”站在高臺上, 臨風(fēng)遠眺，淚如泉涌。

    那個聲音還在頭頂回旋，冷漠、神秘又玄妙：“這一切都如你所見?！?/br>
    “這是個噩夢，不是真的?！眲馗吆暗馈?/br>
    “你所見到的，無一不是真實?！蹦莻€聲音無情地回應(yīng)。

    “那么我就要改變它！”劉徹對著天空問道，“你為什么要讓我看這些？至少這一切現(xiàn)在還沒有發(fā)生不是嗎？”

    “確實有很多人和你一樣，迫切地想要改變這既定的天命。”那個聲音說完之后，在劉徹面前出現(xiàn)一團旋轉(zhuǎn)的亮光。

    劉徹用袖子遮在眼睛上方，勉強看清了光團里的畫面，那是看起來比現(xiàn)在略微年長穩(wěn)重些的張安世，跪在地上向自己求情。

    “臣懇請陛下寬恕家兄的死罪，臣愿以身相代。”張安世的額頭重重地磕在石條路面之上，眼看磕出了血。

    劉徹聽到那個“自己”命人將張安世攙扶起來，對張安世說：“既然如此，就減為宮刑吧。”

    張安世連連謝恩，接著畫面一轉(zhuǎn)，隨著張安世來了一處狹□□仄的空間，張賀奄奄一息地躺在鋪著幾根枯草的地面上，旁邊放著涼掉的粥。

    劉徹從來沒有看過眼神這么灰暗渙散的張賀，仿佛整個靈魂已經(jīng)被從軀殼里抽取了，聽到有人喚他“大兄”，只是茫然地抬起眼簾。

    “人死不能復(fù)生?！眲芈牭綇埌彩肋@般勸說張賀，接著又壓低聲音細語了幾句，隱約聽到了“皇曾孫”云云。

    張賀的眼睛突然恢復(fù)了亮光，他抓住張安世的衣袖，雙手甚至有些顫抖，用虛弱的聲音問道：“你說的可當(dāng)真？”

    “千真萬確?！睆埌彩牢兆×藦堎R枯瘦如樹枝的手，輕嘆了一口氣，“活著才有希望，如今太子只余這一脈，大兄可千萬不能再絕食了?！?/br>
    “我會活下去，保護好那個孩子，以報答殿下對我的恩情?！睆堎R鄭重地說。

    劉徹還要再看個究竟，卻看到那團亮光自張賀身上發(fā)出，越來越亮，越來越擴大，最后純粹的白光將劉徹整個人都淹沒了。

    那個聲音在看不到的地方回響：“那么多人冤死的怨氣和執(zhí)念，才有了這么一次逆天改命的機會，所有的關(guān)鍵都在你看到的那個人身上，這便是上天賜給你改變你剛才看到的那些真實的唯一機會。”

    劉徹猛地睜開了眼睛，大口大口地喘氣著，仿佛溺水的人剛從幽深的水底游將上來。

    “醒了，陛下終于醒了！”

    劉徹聽到身邊不少人欣喜地說道，金日磾膝行上前，臉上猶有淚痕：“陛下果然是吉人自有天相。”

    劉徹在金日磾?shù)臄v扶下坐了起來，鎮(zhèn)定心神問道：“朕怎么了？”

    金日磾哽咽著回答：“陛下昏迷了一天一夜，滴水不進，太醫(yī)開出的藥都喂不進去，臣等日夜為陛下揪心?！?/br>
    “一天一夜……”劉徹自然不能和眾人提及他夢中的奇遇，只是迅速準備下榻——說來也奇怪，做了那個十足的噩夢之后，他身體里的病氣反倒一掃而空，整個人也有力氣站起來了，這不由得讓他相信自己可能真的是遇到了神仙。

    只是這么久過去了，長安城里的太子不知道怎么樣了，經(jīng)過那個噩夢的折磨，劉徹再也不想經(jīng)歷一遍失去至親的痛苦，他高聲對宮人吩咐道：“給朕拿正裝來，朕要立刻趕往長安城?！?/br>
    在天子的車駕動身之前，長安城的太子正帶領(lǐng)手下的士兵忙著收拾亂軍和胡騎。

    烏師廬帶著精銳騎兵沿著華陽街匆忙朝西市奔逃而去，張賀和衛(wèi)伉帶著虎賁和越騎趕在后面。

    眼看橫門近在馬加鞭，對手下匈奴人說：“快，沖過去殺死守城衛(wèi)士，開門出城。”

    張賀他們當(dāng)然不能讓匈奴人屠戮漢軍，于是一左一右策馬過去，擋住了胡騎的去路，纏斗在一起。

    但是有兩個匈奴人非常雞賊，竟然棄了馬，從地上飛奔到城門旁邊。

    正在這個時候，高大的城門竟然徐徐敞開了，烏師廬大喜過望，正準備揚鞭出城，卻發(fā)現(xiàn)了情況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