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鬼夜行1
山野小路上,一輛牛車慢悠悠的走著,年輕的車夫趕著牛,看著四周的目光十分的警惕。 香爐里焚著味道淡雅的香料,一只指骨修長的手拿著一本怪談,隨意的翻閱著。 梅雨季節(jié)本就多雨,淅淅瀝瀝的雨水潑盆而下,打在牛車地幕遮上發(fā)出清脆的響聲,車夫一下子就緊張了起來,他趕著牛,警惕的目光四下散落,似乎隨時會出現(xiàn)些什么奇怪的東西。 凄婉絕色的女子期期艾艾的站在雨水里,美麗動人的臉上滿是雨水,她看著車夫,憂郁的眼睛欲語還休。 車夫的臉色有些難看,雖是早有預(yù)料,可真的撞上了,又有幾個人能保存冷靜? 雨女,下雨天出現(xiàn)的妖怪,若是與其共乘一傘,則會跟著不離,所到之處潮濕不堪,時人往往因此生病而亡。 雨女看著馬車漸行漸遠,憂郁的面上依舊是如泣如慕。 好容易離開了雨女,車夫悄悄地松了一口氣。 馬車里的香爐忽然冒出絲絲縷縷的黑霧,一張扭曲的臉從黑霧里冒了出來,鮮紅的舌頭從尖銳的獠牙探出,垂在空中。 一聲輕笑響在了馬車里,指骨修長的手朝著赤舌一探,輕而易舉的抓住了這不知好歹的妖怪。 琥珀色的瞳孔倒映著赤舌猙獰扭曲的臉,那只手輕輕一握,便只余黑煙在手邊消散。 潤紅色的唇輕輕的勾了勾,一旁的怪談便又翻了一頁,那人看著書上的記載,眼中滿是戲謔。 馬車入了樹林,車輪壓在枯敗的腐葉上,驚起幾只找食的鳥兒。 側(cè)窗的簾子忽然被掀開來,露出一張帶著銀質(zhì)面具的臉,那張臉只遮住了上半張臉,露出了線條柔美的下巴,紅潤誘人的嘴唇。 這個人無疑很美,即使是遮住了眼睛也是戴上了神秘。 一只鳥落在一枝樹枝上,歪著頭好奇的看著這輛馬車。 “有點意思啊。”一聲輕嘆在樹林里響了起來,很快又被愈來愈大的雨水打散了。 巨大的黑影在樹林上空一閃而過,快的就像是個錯覺。 年輕俊美的武士狼狽的從樹林里跑了出來,身上星星點點的,全是血跡。 武士無疑已經(jīng)是強弩之末了,他看著遠處的馬車,心中一喜,還未來得及說什么,眼前一黑便昏死過去。 車夫看著地上昏死的武士,有些猶疑,這種荒山野嶺怎么會突然出現(xiàn)一個身負重傷的武士? 馬車里忽然響起了敲擊聲,一下又一下,似乎在暗示什么。 車夫的臉色忽然一冷,他看也不看地上的武士,趕著牛繞到一邊,繼續(xù)向前。 一聲為人,二聲為妖,方才那個武士是只妖啊。 牛車漸行漸遠,武士從地上爬了起來,容顏變幻,成了個擁有巨大雙翼的貴公子。 一只羽毛潔白的鳥兒落在了他的肩上,嘰嘰喳喳的不知道說些什么。 一抹淺笑從那張俊美的臉上綻開,他看著即將消失的馬車 ,眼中的興趣越加的濃厚。 竟然是酒吞童子的客人,有意思有意思??! 青煙裊裊的佛寺外,大雨淅淅瀝瀝,從牛車上下來的少年一身素白,被銀質(zhì)面具遮住大半的臉白皙精致,光是拿著一把紙傘站在雨里就稱得上是天人之姿。 不遠處同樣停著幾輛牛車,顯然受到邀請來到這座佛寺的可不僅僅只有少年一人。 少年看著那幾位帶著式神的陰陽師,輕輕笑了笑,這里可不是什么正經(jīng)地方。 幾個陰陽師自然也注意到了少年,能在這個地方出現(xiàn)的不管到底是誰,終歸是有幾分本事的。 少年可沒打算搭理這幾位陰陽師,他看著佛寺門口站著的僧人,垂了垂眼,撐著傘徑自從僧人身邊走過。 僧人也不在意,只是叫了個小和尚去給少年領(lǐng)路。 小和尚低著頭看著眼前光風霽月的少年,眼神暗了暗,隨即含著一抹笑容走在前面領(lǐng)路。 少年漫不經(jīng)心的看了小和尚一眼,好看的眼里帶著些許嘲諷,自甘墮落甘與妖物共生,真是令人不齒。 小和尚自然是不知道少年在想些什么,他若是知道這位遠道而來的客人究竟在想什么,恐怕便不會這么和顏悅色。 人啊,總是趨吉避害的存在,就算妖類也不例外。 寺院的禪房已經(jīng)住了些早來的客人,小和尚帶著少年從長廊走過,庭院里一個站在樹下的青年看著少年,舔了舔嘴角,眼里是濃烈的惡意。 夜晚織上了天幕,寺院里點起了溫暖的燈火。 秀麗的僧人穿著素凈的僧袍,看著宴席上漸漸到來的客人,暗暗地勾起了一抹笑。 人類啊,還是這么愚蠢。 目光在幾個陰陽師身上走了走,也不知道這種半吊子的東西是怎么有本事說自己是陰陽師的,還真是令妖作嘔呢。 不過沒關(guān)系,反正最后也只是成了下酒菜而已。 陰陽師做菜,也不知味道如何。 僧人心里默默盤算著,面上依舊是悲憫眾生的慈悲樣。 最后到來的是一個少年,帶著銀面,拿著古書,行走間像是緩緩盛開的人間富貴花。 僧人眸光閃了閃,心里多了些計較。 隨著最后一人的落座,這場晚宴拉開了序幕。 桌上的菜肴是真,美酒是真,唯一不真的只有主位的僧人。 少年慢條斯理的用起了這頓別有心思的素齋,與其他陰陽師不同,少年的一舉一動都帶著寫意的風流,無論怎么看都能知道他是受過良好的教育。 隨意的嘗了嘗幾筷子,少年便拿起古書直言該要休息。 有個性子爽朗的陰陽師聽了少年這話有些詫異:“閣下倒是休息的早。” 何止是早!在座的也不是沒有貴族出身的陰陽師,可也沒有誰是像少年這般早早的歇息。 是酒不好喝,三味線不好聽,還是姑娘不香? 少年勾了勾嘴角,被遮住的臉透著一股神秘:“家中管教甚嚴,若非侍奉朝中,否則一律不得應(yīng)酬晚歸?!?/br> 說著少年起身朝在座的陰陽師行了一禮,便直接離開了宴席。 幾個貴族出身的陰陽師面面相覷,他們怎么不記得平安京里有家規(guī)如此刻板的貴族? 夜晚一向是色彩繽紛,能明令禁止家中子弟夜晚出行的家族,絕對是一個另類,他們不可能不知道! 僧人心里嗤笑一聲,以他的性子通宵達旦都是慣有的! 少年站在柔和的燈光里,搖了搖頭笑了笑,也不想多生事端,便朝著禪院的方向走去。 明天啊,真不知還能剩下幾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