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階樹 4
“蘇師弟,那二十四名真鴻派弟子,你何必親自動手?” 容翊的目光停留在蘇凜鈺的前額,一道猙獰的傷口橫亙其上,紅褐色的血痂被瓷白的肌膚襯得更加刺眼。 那是被茶盞砸破的。 “修仙者不得參與凡間俗事,不可濫殺無辜,他們的所作所為,早已犯了大忌。將他們交由各自的宗門處置,后果也不會差多少?!?/br> 容翊語氣平淡,目光卻不離蘇凜鈺冷淡的面容。 他想要問個明白,他知道蘇凜鈺向來不是沖動魯莽的人,其中必有苦衷。 青脂燈燭火幽幽,靜默地?zé)艘淮鐮T淚。 “那日我到時,看見那個母親,她身后藏著一個孩子,她的喉嚨明明被刺出一個血洞,卻在無聲地說著話,我見她反復(fù)地說著‘懷瑾,別怕’?!?/br> 蘇凜鈺垂眸,濃密的眼睫不安地顫抖,像一只翩躚在花叢中的羽蝶,眼角的淚痣殷紅如血,給那姝麗的臉更添一分難言的脆弱。 “我救不了她,但我想要幫幫她?!?/br> “說來也可笑,那一刻,我突然還她一個公平?!?/br> 烏發(fā)仙人半張姝麗的臉掩藏在黑暗中,嘴角勾出一個淺淺的笑容,微微上挑的桃花眼中綻放出了璀璨的亮光,讓人不免想要晨光將至的啟明星。 “師兄,我當(dāng)時想的不過是一命償一命罷了,現(xiàn)在想想真是太天真了,在實力為尊弱rou強(qiáng)食的修仙界中講公平,真是太可笑了。但是倘若交由宗門處置,那些人也只會被不痛不癢地責(zé)罰一番,我并不曾后悔?!?/br> 容翊心中嘆息,蘇師弟是孤兒,自小體弱多病,被來嵐峰峰主撫養(yǎng)長大。即使心中清楚人心險惡,但是心底總是存著一分善意。 “你沒做錯,下次注意些,別被人找到了把柄。還有,柳師妹和越師弟他們都很擔(dān)心你?!?/br> 容翊語氣放軟了些,心底帶著些無可奈何的妥協(xié),微微向前走進(jìn)了一步,伸出手摸摸了面前人的頭頂。 總歸,自己還是護(hù)得了他的。 “師兄,可以幫我個忙嗎?我?guī)Щ亓艘粋€孩子,他叫顧懷瑾,幫我照顧一下他,有幾句話幫我轉(zhuǎn)述給我?guī)煾??!?/br> …… 那日顧家滅門,自小生活在富強(qiáng)民主文明和諧的社會主義社會的蘇凜鈺表示整個人都裂開了,雖然在電視劇中見過這種血腥的場景,但是看見和親身經(jīng)歷是全然不同的兩件事情。 好不容易從這種震驚中回過神來的蘇凜鈺轉(zhuǎn)頭就看見半張臉沾滿鮮血的顧懷瑾,在火光中折射出亮光的長劍淌著殷紅的鮮血,身后沖天的熊熊燃燒似乎要燒盡一切的火焰…… 緊接著,殺千刀的系統(tǒng)愉快上線,丟下了一堆棘手的任務(wù)。 【主線任務(wù)觸發(fā),劇情“顧氏滅門懷瑾玉” 任務(wù)內(nèi)容:殺死在場除了任務(wù)目標(biāo)之外所有的活口并滅掉許葛明的元神,保護(hù)好任務(wù)目標(biāo),秘密將之帶回滄甌山。 備注:蘇凜鈺總是以為自己是個壓軸出場的終極boss,實際上,他只不過是個救駕來遲的小太監(jiān),諂詞令色地恭候小皇子回朝?!?/br> 諂顏媚色的小太監(jiān)·蘇凜鈺灰溜溜地“喳”了一聲,接下了任務(wù)。 系統(tǒng)是高冷的系統(tǒng),但是任務(wù)卻是不正經(jīng)的任務(wù),總是借機(jī)嘲諷蘇凜鈺,偏偏蘇凜鈺還不能回?fù)簟?/br> 蘇凜鈺看了眼跌坐在地上的狼崽子,揮手布置下了一個保護(hù)罩,雙手五指呈鷹爪狀迅如閃電地朝許葛明頭上抓去。 顧懷瑾見眼前的白衣仙人從男人頭上拽出一個白蒙蒙的拳頭大小的光團(tuán),那光團(tuán)在他白皙的掌心中不斷翻滾,掙扎著想要逃出去但是又被無形的枷鎖束縛。 他好奇地端詳著白衣仙人掌心不停變化的光團(tuán),隱隱從中看出了那個男人丑惡的嘴臉,但是卻又不十分明顯,若隱若現(xiàn),轉(zhuǎn)瞬間就消失不見。 “你要是動我一根汗毛,我爹一定替我報仇的,我發(fā)誓,你會死得很慘的……” 光團(tuán)的中傳來了尖銳熟悉的叫聲,他仍是愚蠢地叫囂著要給蘇凜鈺好看,似乎完全沒有注意道自己的處境。 “我要將你碎尸萬段,在你身上用刀劃上密密麻麻的傷口,在上面涂滿蜂蜜,將你丟進(jìn)五毒窟里,讓螞蟻,蜈蚣,蚰蜒還有蝎子爬到你身上傷口里啃食……” 話語中的怨毒令一旁的顧懷瑾狠狠地皺起了眉,他看著白衣仙人臉色平靜地捏碎了掌心中的光團(tuán),點點白光消散在空氣中。 尖銳嘶啞的謾罵聲戛然而止。 “你在這兒不要動,等我回來找你。我在你身邊布下了一個保護(hù)罩,沒有人能傷你?!?/br> 仙人伸手摸了摸顧懷瑾的頭發(fā),顧懷瑾抬眼望去,火光映襯下的白衣仙人,臉上染上幾分霞色,反倒給雅正溫潤的面容添了幾分無雙姝色。 他眉宇間的笑意細(xì)微,猶如暗夜破月,清輝乍泄。 “我叫顧懷瑾,瑾是美玉,娘親說我是無價之寶?!?/br> 所以你別不要我,我很值錢的…… 瘦小的男童睜著一雙琉璃似的貓瞳認(rèn)真地說道,他的話聽上去牛頭不對馬嘴,不過蘇凜鈺趕著去做任務(wù)也沒有深究。 “無價之寶,乖乖待著等我回來?!?/br> 蘇凜鈺丟下這句話便御劍離去。 珠玉居,這是蘇凜鈺的住所。 滄甌山的的亭榭樓臺取名講究,大部分出自詩句,取名往往蘊(yùn)涵著美好的寓意,但是蘇凜鈺的珠玉居卻不是。 珠玉居本來不叫做珠玉居,其由來讓人忍俊不禁。 蘇凜鈺是單系變異冰靈根,平時修煉時總會布下結(jié)界避免驚擾,練氣期大圓滿的蘇凜鈺在沖擊筑基期時,精純的靈氣逸散,脆弱的結(jié)界完全承受不住這種紊亂強(qiáng)大的靈力,在第一輪沖擊下直接潰散。 活躍的冰靈力四散游走,蘇凜鈺的住所四周的溫度迅速下降,越靠近安凜鈺越寒冷,處于中心的蘇凜鈺完全不知道他的睫羽,發(fā)絲上都是細(xì)小的冰藍(lán)色冰霜,遠(yuǎn)遠(yuǎn)看上去就像一個栩栩如生的冰雕美人。 進(jìn)階并不需要太長時間,等到蘇凜鈺將丹田內(nèi)的冰靈力壓縮成一汪精粹至極的湖藍(lán)色液體時,筑基已成。 在這段時間,蘇凜鈺的住所邊一群弟子圍觀這奇特的景象,高空中艷陽高掛,炙熱的陽光燒的人額前微微出汗,但是蘇凜鈺頭頂卻噼里啪啦地下著冰雹,大大小小的冰雹密集地砸在蘇凜鈺的屋頂上。 如此大相徑庭的蔚然景觀,讓人嘖嘖稱奇。 柳如鳶心直口快,靈動的杏眼滿是開懷的笑意。 “大珠小珠落玉盤,大師兄的住所,以后就改名叫做‘珠玉居’吧,又好聽又好玩。” 這個靈機(jī)一動的名字獲得眾人好評,撫泗子甚至還幫蘇凜鈺重新提了一副匾高掛在房前,即使蘇凜鈺他是十分拒絕的。 這就是‘珠玉居’名字的由來。 撫泗子和容翊兩人站在珠玉居內(nèi),撫泗子仍是一臉苦大仇深的模樣,眼睛瞅著房內(nèi)躺在床上沉睡不醒的男童身上。 容翊坐在床邊,伸出手搭在男童的額上,那瘦小的男童臉上帶著不正常的紅潤,嘴唇皸裂,微微滲出鮮血,看上去像是發(fā)燒了。 那日自從蘇凜鈺匆匆離去,已經(jīng)一天半了。蘇凜鈺走得匆忙,沒來得及將這件事情私下告訴撫泗子,只能托付容翊去看望顧懷瑾。 蘇凜鈺是真的害怕顧懷瑾這個反派因為無人照顧餓死在珠玉居,他肯定會被系統(tǒng)撕了。 天不遂人愿。 顧懷瑾可能不是餓死的,而是高燒燒死的。 好吧,雖然死法不一樣,但是結(jié)局一定是系統(tǒng)手撕蘇凜鈺。 顧懷瑾的心神本來大受刺激,眼睜睜地看著親人在自己面前死去,隨后又被毫無帶孩子經(jīng)驗的蘇凜鈺無證駕駛御劍飛行,在空中吹了好一陣子風(fēng),等到好不容易心神松懈睡下時,蘇凜鈺人又抓去問罪一去不歸。 倒霉孩子顧懷瑾當(dāng)晚就發(fā)起高燒。 索性容翊來得早,發(fā)現(xiàn)了顧懷瑾發(fā)著高燒,但是因為他年紀(jì)尚小又是凡人之體,不能服用靈藥,只能煮幾副凡間的退燒中藥喂顧懷瑾喝下。 “蘇凜鈺這小兔崽子,買一贈一,凈給我捅婁子,還說帶回來了一個無價之寶,這是帶回了一只麻煩精。” 撫泗子長嘆了一聲,看著床榻上臉色紅潤的男童,心中的憂愁更甚,揪著胡須的手越發(fā)用力。 “容翊,麻煩你照顧一下這個孩子,我去議事廳找掌門商議一下?!?/br> 撫泗子說罷便消失在房中,此時珠玉居外夕陽將落,群山青翠接映,橘紅的晚霞中夜露漸重。 容翊垂眸看了眼沉睡的男童,他眉眼舒展開來,嘴角微微翹起,像是正做著什么美夢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