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五九年農(nóng)歷新年第一天, 程舟賴在被窩里不肯起床。

    “你真的不肯起來？不去大哥那邊拜年，壓歲錢就拿不到手了?！被粼綕膳吭谒呎T惑道。

    程舟猶豫, 伸手說道：“你先把你給我的壓歲錢拿過來?！?/br>
    “……”霍越澤捏住他的臉頰，“那是長輩給晚輩的, 我怎么能給你壓歲錢呢？”

    程舟當(dāng)即把他的手拉進(jìn)被窩, 摸著肚皮慢悠悠的說道：“我就是替咱們的蛋寶寶代收壓歲錢的, 你給不給？”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霍越澤豈敢拒絕？

    程舟抱著嶄新的錢幣眉開眼笑, 異想天開道：“如果我去大哥家走一圈, 能不能收雙倍的壓歲錢??？”

    霍越澤縱著他, “只要別把咱們的小寶寶說出去, 隨便你怎么折騰, 能拿來多少都算你的本事?！?/br>
    可惜任由程舟撒嬌賣萌耍無賴，霍大哥寧死不屈，只吝嗇的給了小兔崽子一個紅包。

    還想要兩個紅包？想得美呢。

    霍大哥萬萬也想不到，來年他就得帶著復(fù)雜歡喜的心情，不由分說發(fā)出雙倍的紅包了！

    方曉婷和霍向蘭如了程舟的愿，都給了他雙份的壓歲錢。

    程舟揣好所有的壓歲錢，喜滋滋掏出了自己準(zhǔn)備好的紅包。

    小明宇麻溜的說出了祝福語：“小叔叔, 新年快樂?！?/br>
    說完以后, 小崽子的眼神充滿明亮的光。

    霍越澤笑了笑, 程舟摸著小崽子的圓腦袋, 兩人將紅包都塞到了他的懷里。

    誰料小崽子拿到紅包, 抱著叭叭親了兩口, 眾人笑作一團(tuán)。

    大年初二，方曉婷帶著霍大哥和小崽子回了娘家。

    程舟來到霍家院子，準(zhǔn)備陪著霍向蘭說說話，結(jié)果撲了一個空。

    崔家齊說：“二姐應(yīng)該是去找高原了，今早她和我說了一聲?！?/br>
    程舟納悶：“二姐怎么會去找高原啊？”

    霍越澤瞳孔微閃：“我們幾個都是一塊長大的，她當(dāng)然也和高原認(rèn)識了，他們兩個玩的也挺要好的?！闭媸羌舨粩嗬磉€亂了！

    三人無所事事，索性聚在客廳里打牌。

    然而某個小迷糊總是耍賴皮，霍越澤自然也順著他，崔家齊忍無可忍。

    “你們兩個聯(lián)合起來欺負(fù)人，我不玩了?！?/br>
    程舟急喊道：“哎你別走啊，再陪我們玩玩?！?/br>
    崔家齊頭也不回?fù)u手，“不玩了，我去找紅鳳逛公園，不和你們浪費時間了?！?/br>
    “……”程舟無語望天，他也想和霍越澤手牽手依偎在一起逛公園啊，奈何現(xiàn)實不允許！

    旁邊沒了電燈泡，霍越澤立刻將他扒拉到懷里，張口咬住他的耳垂舔舐，恨不得也在這上面留個印記。

    除夕夜里，這小壞蛋在他脖頸上肆無忌憚地留了一堆咬痕，靠近肩胛骨的一道咬痕咬的尤其重，rou眼可見要留疤。

    敏感的耳朵被含入溫?zé)岬目谇?，程舟忍不住一顫，被他雙手傳遞過來的高溫撩撥得渾身發(fā)軟。

    “不行不行，”程舟搖頭躲著，“我還要去看看大姨給我回的信，你都沒早點給我看！”

    葛大姨的信早在過年前幾天就寄到了崔家齊那邊，誰知霍越澤一直沒和他說，直到今早才被他發(fā)現(xiàn)桌子上的那封信……

    他只惦記著打牌玩，差點忘了這件事。

    霍越澤壓住他，笑著說道：“怎么就怪我沒早點給你看？我剛拿到信，就把它放到桌子上了?！笔悄阕约簺]主動去看信。

    程舟罵他，“你就是存心不讓我看，哪個人會把信壓在本子下面的？你就是故意的！”

    “舟舟，他們肯定是叫你回王家村過年的，你真要回去？”

    “我不回去，但是我也得看看信里面寫了什么啊?！背讨郯琢怂谎邸?/br>
    好不容易推開身上的人，程舟去拆了信，內(nèi)容果然是喊他回王家村過年，讓他早點回來。

    “都怪你，我都沒來得及給大姨回信，她在那邊沒等到我，肯定擔(dān)心我呢?！?/br>
    霍越澤抓住他的手親了親，“放心，我早就給王家村發(fā)了電報，說你不回去過年了。”

    程舟看了他一眼，跳上來抱住他問道：“你是不是不喜歡我和大姨那邊有太多聯(lián)系？”

    霍越澤嗯了一聲。

    “為什么?。俊背讨巯氩煌?。

    “舟舟，他們幫了你的恩情，我會替你還，”霍越澤說：“我們遲早要和葛大娘坦白你的身份，你最好不要和她們有太深的牽絆，免得到時候鬧翻了……”

    感情越深，反而會越傷心。

    程舟張了張嘴，卻沒說出一句話。

    沉默半晌后，他忍著淚意說道：“我是不是真的很壞？我騙了大姨，我還冒認(rèn)親戚——”

    霍越澤堵住他的唇，“你這就叫壞了？有什么好哭的？別哭，那也是我的錯，是我沒有早點遇到你。”

    程舟貼著他的臉頰，突然說：“我想現(xiàn)在就回去和大姨坦白……”

    “舟舟，你聽我的，”霍越澤慢慢說道：“下半年再回去，來回一趟太奔波勞累了，你的小肚皮里還有我們的蛋寶寶呢，你忍心讓他受罪嗎？”

    說到他們的蛋寶寶，程舟又笑了起來，“我好像讓他快點出來啊，我都不知道他會長什么樣子？會不會很像我？”

    “會的，他一定很像你?！被粼綕捎H了親他的唇，心底有種難以言喻的燙熱，如同火焰熊熊燃燒。

    春節(jié)四天假期眨眼而過。

    正月初四大清早起來，外面出乎意料下了點小雪。

    太陽出來以后，地上鋪的淺淺一層白雪化成了水，在寒冷低溫的作用下，雪水又迅速結(jié)成了薄冰。

    路面有些滑。

    霍越澤不讓程舟騎自行車，親自送他去了百貨大樓，臨走時特地叮囑道：“舟舟，中午你不要急著走，等我過來接你，知道嗎？”

    程舟嗯嗯點頭，他當(dāng)然知道自己不能摔跤了。

    如果他不小心滑倒摔了跤，對蛋寶寶應(yīng)該不會有什么大的影響，但是他的屁股肯定會摔疼?。?/br>
    況且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程舟也不敢拿肚皮里的小寶貝去賭，還是盡量小心為上。

    萬紅鳳趴在柜臺上笑道：“這周周六，麗麗就要結(jié)婚了，你去不去？”

    程舟興奮：“當(dāng)然要去了。”

    不到片刻，他有些楞，“周六咱們不是都要上班嗎？哪里有時間去參加婚禮??？”

    萬紅鳳像是看傻瓜一樣看了他一眼，“你傻啦？婚禮都是在下午六點鐘左右才開始的，咱們就是去參觀道賀，再上個賀禮就能走人了?！?/br>
    程舟不敢再說話了，他完全不懂這個年代的婚禮習(xí)俗，再多說兩句反而就要露餡了。

    中午十一點多，霍越澤過來接程舟，給他手里塞了一個巴掌大的湯婆子，暖乎乎發(fā)著熱，熱的程舟手心甚至有些冒汗。

    崔家齊也帶著飯盒來看萬紅鳳，“越澤，你們先回去吧?！?/br>
    程舟回頭看了他們一眼，回到家以后，說：“崔家齊應(yīng)該比你小吧？紅鳳姐好像比他大一歲多呢。”

    “誰跟你說的？那二貨比我大一歲呢?！被粼綕尚Φ馈?/br>
    “那他怎么經(jīng)常叫你哥？”這稱呼就不對吧？

    霍越澤端給他一碗熱湯，不以為然道：“你說為什么？”

    程舟聽完一怔，好的，他知道了，不就是憑本事排大小嘛！

    “他們看起來進(jìn)展還挺快的，第一次見面兩人就看對眼了?！背讨鄹袊@。

    他忽然蹦到霍越澤跟前，問道：“其實我也很納悶啊，為什么你第一次見面就看中我了呢？雖然我知道我自己長的還算可以，但你也不像是那么膚淺的人啊?！?/br>
    程舟還記得兩人第二次見面，霍越澤就對著他起了心思，腦子里一堆廢料思想，對著他不知道硬了幾次，后來他還拿著雞毛撣子追著這人打呢。

    霍越澤瞥了他一眼，說：“我就是這么膚淺?！?/br>
    一開始他以為是青春期的荷爾蒙作祟，讓他見了程舟便止不住做春夢，夢里壓著喜歡的小少年翻來覆去隨便欺負(fù)。

    后來斷斷續(xù)續(xù)想起缺失的記憶片段，這才驚覺那些旖旎夢境都是他曾經(jīng)的真實經(jīng)歷。

    幸好那時他沒刻意逃避躲開，如果真的錯過眼前的人，恐怕能讓他后悔一生。

    程舟不滿意這個回答，跳到他背上說：“你肯定沒說實話，你給我老實交代。”

    “好了別調(diào)皮了，早點吃完飯睡覺，下午還要上班呢?！?/br>
    霍越澤托住程舟的屁股，側(cè)身將人抱到前面來，看著他的眼睛認(rèn)真道：“你不用管我怎么看中你的，你只要知道，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我也喜歡你，小笨蛋?！蔽覑勰?。

    霍越澤鮮少對他開口說這句話。

    程舟簡直被他撩成了小火山，心臟怦怦直跳，興奮地在他身上連蹦幾下。

    末了又緊緊抱住他強調(diào)道：“我對你說了那么多次喜歡你，你對著我只說了一次……”

    顯然還沒聽夠，蹬鼻子上臉想要他多說幾遍。

    霍越澤不肯再開口，眼神深邃直白，像是蘊含著沉重的情意，低頭抓住他的手親了親。

    程舟又被他的眼神撩得不能自已，捧著他的臉接連親了好幾下，“你不要再看我了，吃飯，吃飯，晚上再說?！?/br>
    到了晚上，夜色迷人。

    程舟被壓在床上，伸手緊緊拽住身下的床單，指尖因為用力而泛著白。

    他很習(xí)慣霍越澤的觸碰，只是仍然止不住悶聲哼著，頭皮也有些發(fā)麻，圓潤的腳趾都不自覺蜷縮起來，說不清是疼痛還是歡愉。

    霍越澤忽然抓住他的手，兩人十指緊緊相扣。

    程舟抬眼看著他，濕漉漉的眼眸像是初生的小鹿，道：“我、我想聽你再說一遍?！?/br>
    “說什么？”霍越澤故意逗他。

    程舟悶哼一聲，也不忘眼巴巴地看著他，目光充滿期待和渴望。

    霍越澤俯下身，在他耳邊輕聲說了一句，“我愛你，寶寶?！蹦阆肼?，我就開口給你說。

    程舟得償所愿，激動地想要翻身抱他，霍越澤輕笑著松開他。

    果不其然，某人四肢緊緊纏上來，對著他的臉頰胡亂的親，“啊啊啊，我好開心啊?！?/br>
    今天的收獲簡直太多了，程舟興奮地幾乎睡不著，不老實地翻來覆去，抱著霍越澤的胳膊親了又親。

    “……”霍越澤索性將他錮在懷里，“好好睡覺，再不睡，以后就別想讓我再開口說這些了?！?/br>
    程舟秒閉眼，“我睡了，你別理我！”

    嘴里這么說著，私底下卻悄悄伸手緊緊抱住他的腰，額頭也貼著他的胸膛時不時蹭一下。

    霍越澤氣笑了，無奈拍著他的背脊，耐心地將人哄睡。

    第二天大清早，程舟艱難地起了床。

    霍越澤依然送著他去了百貨大樓，眼見著程舟進(jìn)了門才放心地離開。

    正月里，幾乎沒人來百貨大樓買東西，程舟趴在柜臺上閑的發(fā)呆。

    余光一瞥，瞟見那個討人厭的趙老嬸低頭躲躲藏藏走過去，嘴角的淤青發(fā)紫，眼睛紅腫，臉上隱約還有著兩個巴掌印……

    程舟眉頭一跳，這是被打了？誰能下手打這么狠？

    萬紅鳳也看見了這一幕，程舟拉著凳子往左邊坐了坐，兩個人湊在一起說話。

    “你知道那是誰打的嗎？”程舟好奇地問道。

    “十有八.九是她家男人喝醉了酒打的，不然換別人這么打她，她早就鬧的天翻地覆了?！比f紅鳳唏噓。

    “為什么換成家里的男人打她，她就不鬧了？”是不是傻？

    “哎誰家的男人喝醉了酒不對著自家媳婦動手啊？偶爾打一下算好的了?！?/br>
    程舟目瞪口呆，誰說男人喝醉了酒就要動手的？霍越澤喝醉了酒只會抱著他親，甚至嘴里還不忘喊他寶寶呢！

    萬紅鳳嘆氣，“你是沒見過，住我家隔壁的鄰居，那家男人脾氣暴，天天下手打自家媳婦孩子，人家不照樣忍氣吞聲過的好好的？”

    這年頭，男人打女人再常見不過了，所以她才不愿意和那些脾氣差、有暴力傾向、還愛酗酒的男人談對象。

    也不知道那些忍氣吞聲的女人是怎么忍下來的？換成她，一秒鐘都忍不了！

    想到這里，萬紅鳳又開口打聽道：“崔家齊那貨，應(yīng)該沒這個壞毛病吧？”

    “沒有，”程舟肯定道，他才不會給崔家齊拉后腿呢。

    “我只見他喝過兩次酒，第一次是我表哥過生日，還有就是除夕夜那晚，他喝醉了酒都是安安靜靜睡過去的。”

    霍大哥喝醉了酒，也不會對大嫂耍酒瘋啊。

    萬紅鳳笑了笑，轉(zhuǎn)移話題道：“后天就是麗麗結(jié)婚的日子，你給她準(zhǔn)備了什么禮物？”

    程舟有點蔫，“我也愁這個呢，要不我給她送塊布料？這個月的殘次品里有塊淺藍(lán)色碎花的，挺好看的，瑕疵也很少?！?/br>
    萬紅鳳說：“那就送這個，挺好的，那個死丫頭收到肯定樂壞了?！?/br>
    程舟拍板道：“那我就送這個了。”他迫不及待想去看看這個年代的婚禮會是什么樣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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