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安靜了幾分鐘。

    程舟忽然說：“你就是個王八蛋！”

    霍越澤頓了頓, 附和道：“你說得對。”

    “我陷入昏迷的那一天, 院子上空碰巧有一個不穩(wěn)定的時空結界打開了，我的意識跑到那邊去了?！?/br>
    初到末世，程舟完全懵逼。

    身體還是他的身體, 就連空間紐扣也跟著他過來了。

    這個混亂的世界非常陰暗，沒有藍天白云, 也沒有金色的太陽光, 天色始終是陰沉沉的淡粉色。

    到處充斥著血腥和殺戮, 空氣之間的能量及其充足, 隨處可見。

    程舟慢慢摸索著, 懵懵懂懂開始了自己的探索之旅。

    他想回家。

    想回去找霍越澤和他的蛋寶寶，他的家在另一個遙遠的時空。

    要想打破不同平行時空之間的天然屏障, 理論前提是找到一個能量不穩(wěn)定的空間節(jié)點。

    程舟之前和霍越澤說過, 如果一個人恰好處在能量不穩(wěn)定的空間節(jié)點, 恰好就要掛了，生存執(zhí)念恰好也特別強，精神力或許就可以承載著意識隨機到達另一個時空。

    可是隨機到達的時空不一定就是程舟心心念念想要回去的那個時空。

    他必須要掌握主動權。

    那就需要在不穩(wěn)定的空間節(jié)點，集合相當多的能量, 強行打破不同平行時空之間的天然屏障，自主選擇回家的路。

    程舟確定了目標。

    所到之處, 空氣之間的精純能量團悉數(shù)被他收為己有, 最后離開了無人區(qū), 憑著自己對異獸弱點的研究, 磕磕絆絆躲過那些兇殘食人的龐然大物, 踏進了一個小型安全基地。

    猛地就聽到了澤城安全區(qū)被破的消息。

    程舟這才意識到，原來這個世界是霍越澤曾經(jīng)生活的地方。

    一開始睜眼看見淡粉色的天空，還有那些體積龐大的植物和異獸，程舟并沒有多想，他還以為不同世界的末世形態(tài)大都相似，一切都不過是巧合而已。

    得知澤城安全區(qū)被破，想到霍越澤就在某個地方狼狽奔逃，程舟就迫不及待想要去找他，碰巧搭了一個傭兵隊的順風車，一路朝著西部地區(qū)前進。

    說到這里，程舟輕飄飄道：“你在末世一點也不厲害，天天被異獸追著打，一天到晚都是冷冰冰的，也不讓我靠近你，對我也不好，兇的要死……”

    霍越澤始終沉默著，聞言低頭親著他臉頰，悶聲道：“舟舟，你沒罵錯，我就是個王八蛋……我……”

    他本來就是那種性子，面對主動示好的陌生人，一向都是懷疑來者不善，甚至面對程舟的主動靠近，說不定還會懷疑程舟是來抱大腿吃軟飯的。

    在末世里，也有不少人喜歡在私底下養(yǎng)一些長得好看的男人女人泄欲，可是霍越澤不愿意，原因也很簡單。

    他沒有那個閑情逸致風花雪月，一天到晚冒險奔波，也只是想在末世里讓自己盡量過的舒服一些。

    那時候，霍越澤打心眼里不想碰那些麻煩的情情愛愛。

    過了一會兒，他才輕聲說道：“對不起，舟舟。”

    程舟委屈地蹭了蹭他的臉頰，沒有和他提起初遇的失望和心寒，還有中間的那些波折，只簡單說道：“我好不容易才把你追到手的，拐著你離開了安全區(qū)，四處收集著能量，最后空氣里的精純能量團都被我收沒了……”

    收集到的能量遠遠不夠。

    迫不得己，程舟只能瞄準了那些兇殘食人的異獸，異獸的體內也有能量晶核，可是獵殺異獸并沒有那么容易。

    程舟猶豫了很久。

    直到在一次和異獸纏斗的過程中，霍越澤為了護他身受重傷，程舟這才下定決心陪著霍越澤安穩(wěn)度日，不再東奔西跑到處折騰了。

    可是程舟萬萬沒有想到，他們躲過了異獸的追殺，躲過了密密叢林里的種種危險，回到一個熟悉的小型安全區(qū)補充糧食的時候，反倒沒能躲過人類骯臟的算計。

    末世道德淪喪，人性丑惡。

    那些所謂的大佬并沒有充分認識到程舟的能力，只是把他當成了一個小有本事的花瓶，還是一個擁有罕見空間異能的花瓶。

    理所當然地想把程舟當成禁臠養(yǎng)在身邊。

    程舟甚至還沒反應過來，深受重傷的霍越澤就已經(jīng)敏銳地察覺到了異常，下意識轉身護著他，那株憑空出現(xiàn)的樹藤就這樣穿胸而過，滿目的鮮血讓程舟徹底發(fā)了瘋……

    他當場屠了所有人。

    這里沒有一個無辜的人，包括那個出賣了他擁有空間的小孩子。

    也怪程舟太過心軟，那個孩子和他的小湯圓兒有著極其相似的圓眼睛，就連年紀也剛剛好差不多。

    回憶和現(xiàn)實交錯，程舟仿佛又回到了無助絕望至心死的那一天。

    他本來已經(jīng)習慣了末世的血腥，后來好不容易追到了霍越澤，被那個看似冷冰冰的男人歸攏到自個地盤牢牢護在身后，就連挖異獸晶核都是霍越澤幫他挖的……

    可是那一天滿目鮮血，他惶恐害怕了很久，哭得漫天絕望。

    程舟忍不住抱緊了霍越澤，哽咽著說道：“我不該對那個孩子心軟的，我主動幫了他那么多，我也有給他下禁制的，可是我沒想到后來他會覺醒精神力，直接破了我的禁制，害你……害你被我連累……”

    他摸著霍越澤的胸口，低頭胡亂親著，“你這里還疼不疼？當初這里破了一個大洞，我怎么堵都堵不住血……嗚嗚……”

    “我怎么也堵不住……”

    “我救不了你，我只能眼睜睜看著你在我面前死掉……”程舟自責地放聲大哭，guntang的眼淚止不住地往下落。

    霍越澤剛抹掉他的眼淚，新的淚水又順著眼角滑落。

    他沉沉看著程舟窩在他懷里自責地大哭，只覺得心臟一抽一抽的疼，心上像是被壓了一塊重石，壓得他有些喘不過氣。

    “乖，別哭，我現(xiàn)在不是好好的嗎？”霍越澤幾乎不能想象接下來的事情，眼眸也漸漸濕潤，閉了閉眼低聲哄道：“寶寶，這不怪你，一點也不怪你?！?/br>
    程舟嗚咽著說不出話來，臉頰不停地蹭著他。

    霍越澤親著他的臉，沉聲道：“況且我能重活一次，是不是你幫我的？后面你又繼續(xù)收集能量，把我的意識送到了這里……”

    程舟重重點頭，抹著眼淚斷斷續(xù)續(xù)往后說著。

    之后那么多年，他也不知道自己熬了多久，程舟從此離了安全區(qū)，再也沒有和任何人深交。

    時間對于他而言已經(jīng)沒了意義。

    日復一日屠殺著異獸收集能量，直到后來日益強大……

    手可摘星辰，腳可踏日月。

    移步挪千里，心念移山海。

    程舟花了很長很長時間才偶然找到了一個不穩(wěn)定的空間節(jié)點，親手把霍越澤的意識送到了另一個平和穩(wěn)定的時空。

    說到這里，程舟看了霍越澤一眼，沒有把自己動手封印霍越澤記憶的事情說出來，只繼續(xù)抽噎著慢慢說下去。

    “我好不容易把你送到了這里，結果我自己還沒來得及穿梭回去，那個空間節(jié)點就消失了……”

    程舟不得不繼續(xù)花費時間搜尋新的不穩(wěn)定空間節(jié)點，繼而陰差陽錯之下看清楚了所有的歷史軌跡，當機立斷改變了一個很小的初始能量，順理成章引發(fā)了一連串的連鎖反應。

    宋珍珠恰好就是那個被改變的、很小的初始能量。

    蝴蝶效應的威力不容小覷。

    遠在多重宇宙空間盡頭的世界意識還沒反應過來，某個膽大包天的人就已經(jīng)改變了歷史軌跡。

    甚至主動找上門來，明晃晃地擋住了它的吞噬和修正……

    程舟沒再繼續(xù)說下去，接下來孤獨等待回家的日子也沒有什么好說的，重要的是現(xiàn)在的結果——

    他終于回來了，霍越澤也是好好的，以后他們一家三口會一直幸福地生活下去。

    霍越澤聽完始末，心緒潮涌，心底又酸又疼，那些無奈和酸澀猶如漫天遍地的海水將他淹沒。

    他張了張嘴，閉眼極力冷靜著情緒，一邊不停地親著程舟一邊哄道：“沒事了，舟舟，你不會再昏睡過去了對不對？”

    程舟嗯嗯點頭，啞著嗓子說：“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晚了，你要快點閉上眼睛睡覺，不要再讓我為你擔心了?！?/br>
    “嗯，不會了。”再也不會了。

    他會用這一生，盡心盡力護著懷里的珍寶，再也不會讓他受苦了。

    霍越澤心如刀割，可是面上卻絲毫不顯，緊緊擁抱著程舟，閉眼哄著他慢慢入睡。

    然而整個夜晚，程舟斷斷續(xù)續(xù)被霍越澤搖醒了好幾次。

    一向冷靜自持的男人低聲反復問著他：“寶寶，你還醒著嗎？”

    接連被搖醒了幾次沒法好好睡覺的程舟都被他不安的語氣弄得沒了脾氣，埋進男人的鎖骨用力喘了口氣，一遍又一遍耐心和他說著：“我醒著呢，醒著呢，你好好睡覺。”

    到最后，每隔一會兒，程舟都會迷迷糊糊睜開眼，趴在他耳邊小聲說：“好好睡覺。”

    如此折騰，直到天亮。

    兩天過后，程舟的手腳差不多已經(jīng)恢復了力氣，亦步亦趨跟在霍越澤身后，兩人黏糊地簡直沒眼看。

    小崽：“……”

    小崽也清楚地意識到了自己就是個發(fā)光發(fā)亮的電燈泡，默默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

    甚至站在凳子上像模像樣地拍了拍霍越澤的肩膀，道：“這兩天我去大伯家和遠航擠著睡，晚上就不回來了?！?/br>
    霍越澤：“……”

    霍越澤摸了摸小崽額頭的傷口，紗布已經(jīng)拆了，傷口也結了痂，面無表情道：“快滾！”

    小崽壓根不急著滾，他剛從外面跑回來，樂顛顛地說道：“我剛剛給我自己報了仇……”

    “你是說那兩個推了你的學生？”

    “對對對，我讓他們也狠狠摔了一跤！”

    小崽得意洋洋地說道：“學校附近有條路很陡，我遠遠看見他們走那條路，直接用精神力絆了他們一跤，哈哈，爸爸你不知道，那條路盡頭有個臭水溝，他們滾到臭水溝里面去了哈哈哈……”

    程舟也聽見了這番話，不禁笑了笑，這個畫面似曾相識啊。

    當初他在百貨大樓上班，有個趙老嬸總是和程舟過不去，甚至開大會的時候沖著程舟的背狠狠拍了一巴掌，氣得程舟直接讓她摔了一跤，咕嚕嚕就滾到了臭水溝里……

    下午的飯菜也快做好了，程舟拉住就要滾出門的小崽，“先別跑，吃了飯再出去玩?！?/br>
    這回是小崽最愛吃的香豆干拌菜和麻婆豆腐，他和程舟都是吃貨，同樣的、也很能吃……

    抱著一大碗米飯配著菜埋頭扒飯，吃完一碗，又自顧自跑去舀了一碗米飯繼續(xù)吃……吃完飯以后，也不忘給自己淘洗了一個蘋果，咬的嘎嘣脆。

    半大小子，吃窮老子。

    更別提程舟也是相當能吃了，霍越澤笑了笑，慢騰騰地收起碗筷，程舟也跟著他來回轉。

    “……”小崽吃得心滿意足，喊道：“爹爹，那我走了啊，今晚我就在大伯家睡了！”

    程舟擺擺手，“知道了，明天下午記得過來吃飯?！?/br>
    頓了頓，程舟又不放心地走過去叮囑道：“記得在外面玩注意安全！這次就算了，既然你自己出了氣，爹爹就不幫著你教訓那些學生了，以后絕對不可以再受傷了，知道嗎？”

    小崽嗯嗯點頭，“我知道的，這次是意外，其他人根本傷不了湯圓兒的！”

    程舟看著他出了門，轉頭抱著霍越澤，說道：“你把湯圓兒教的很好……”

    他能看得見小崽的精神力成長了不少，說話做事雖然還有點幼稚，但是舉手投足都是滿滿的自信，氣質也偏向陽光向上。

    此時此刻，程舟尚未意識到他的小湯圓兒被霍越澤教的三觀有點歪。

    不過如今的程舟也不在乎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什么是對的，什么是錯的，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壞人，這中間的界限哪里能說得清清楚楚。

    他一點也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