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安然的手機(jī)被電話短信輪番轟炸，他凝視了屏幕一會兒，淡定地給盛文勛回復(fù)：不要擔(dān)心，我很快就會回去。然后拔下電話卡，用力向窗外投擲出去。

    那個人這次給的信息很詳盡，甚至毫不吝嗇地將房間都訂好了，這就像是獵人精心布置的陷阱，只待他一腳踏入。

    時安然一路上像是被人刻意打點(diǎn)過，順風(fēng)順?biāo)煤堋Ｋ日业筋A(yù)定的客舍歇腳，簡單休息一下就直奔目的地。路旁黃沙飛揚(yáng)，他坐在狹小的車?yán)锷踔聊苈牭缴沉ＤΣ敛ＡО宓穆曇簟?/br>
    “師傅，我們大概還有多久能到？”

    司機(jī)cao著一口濃重的關(guān)中方言道：“個害青菜?！?/br>
    時安然皺了皺眉頭，“什么？”

    司機(jī)向后視鏡看一眼，憨厚地笑了，“后生從城里來的吧，在宿州個害青菜就是馬上的意思?！?/br>
    時安然淡淡地笑了，“麻煩您了。”

    司機(jī)咧開嘴角，“不過你這后生真是奇怪，偏偏去那個赤鉤子的地方?！?/br>
    時安然不動聲色道：“您知道那里？”

    司機(jī)賊賊地點(diǎn)頭，“宿州豆丁大小，就那里鄉(xiāng)里鄉(xiāng)親誰沒聽過。聽說……”他刻意放低了聲音，“都是走旱路的?！?/br>
    時安然挑了挑眉毛，“走旱路？”

    司機(jī)一拍腦袋，“嗨，忘了你這后生聽不明白。就是香香軟軟的老婆不要，去弄大小伙子?！?/br>
    時安然難得啞了嗓子，他簡簡單單“嗯”了聲，愈發(fā)確定那個小鎮(zhèn)跟“父親”有千絲萬縷的關(guān)系。

    他聽著司機(jī)的絮叨終于到了古鎮(zhèn)。

    眼前不過是一洞再平凡不過的窯，看上去已經(jīng)有些年頭，木門搖搖晃晃吱呀作響。

    粗糙的黃沙伴著勁風(fēng)掃過他的臉，磨得生疼，他咬了咬牙，用圍巾把臉裹了一層又一層才叩響了大門。

    “有人嗎？”

    回答他的是死一樣的寂靜。

    他拿出信封，懷疑自己是不是找錯了，卻在低頭找口袋的時候看見了眼前突然出現(xiàn)的一雙腳。他嚇得半退，一仰頭，看見了張白如墻皮的臉。

    那“墻皮”瞇起眼睛盯了時安然半晌，然后聲音好似從喉嚨底發(fā)出般嘶啞道：“你是誰？”

    時安然的聲音有些發(fā)抖，“您好，我姓時，叫時安然。”

    “墻皮”沉默地點(diǎn)點(diǎn)頭，“來干嘛的？”

    時安然道：“來……找人。”

    “墻皮”斜睨他一眼，“先進(jìn)來吧?！?/br>
    “時旭。”

    時安然關(guān)了門，側(cè)著身擠進(jìn)這間狹小陰暗的屋子，“什么？”

    時旭笑了聲，“我叫時旭?！?/br>
    時安然懵了，他站在原地，然后良久才從嘴里擠出了一個字：“爸？”

    時旭眉毛一抽，他揮揮手，“別別別，別亂叫，我不是你爸?！?/br>
    時安然有些窘迫地側(cè)了側(cè)視線，“啊，對不起。”不知道為什么，知道時旭不是他爸之后還頗為失落。

    時旭瞇眼笑道：“別難過，你爸另有其人。先坐，我慢慢跟你講。”

    時安然看這一床的有些已經(jīng)生銹的研究器材嘆了口氣，“我還是站著吧?！?/br>
    時旭沒有理會，他慘白的臉在屋內(nèi)昏黃的燈光下映襯得柔和了些，勉強(qiáng)能看出年輕時清秀的輪廓。他在柜子里翻找著什么，直到拿出個相框，用衣袖輕輕揩了揩上面的積灰，遞給時安然。

    時安然接過相片，瞳孔猛然一放大，他手指不住打顫，問道：“這……是誰？”照片已經(jīng)不算太清晰，只是上面的人太像他一個熟悉的人。

    時旭一努嘴，“喏，中間那個，你爸，雖然你倆之間也不算真正的父子。”

    時安然仿佛聽不到自己的聲音，“那旁邊那個呢？”

    “你爸相好，叫席晏。當(dāng)初就是他把你從我這里接走的?！?/br>
    時安然一個慌神，手拿得不穩(wěn)就要掉下，幸好時旭反應(yīng)還算靈敏，在相框掉一地碎成玻璃渣之前接了過來。

    “看見你爸太激動了？”

    “是該激動，以后只能通過照片來看了。”

    時安然機(jī)械般問了一句，“為什么？”

    時旭聽了難得沒有很快接上話，他另起話頭，“你和你爸長得挺像的，他沒白貢獻(xiàn)那個jingzi?！?/br>
    “靜南是時家第一個孫子，全家人都寵著，包括我這個小叔，可惜雙親去得早，這小子又一門心思談戀愛，哦，就是跟他那個相好。大學(xué)畢了業(yè)，倆人打算去國外結(jié)婚，靜南為了給席晏一個驚喜就拜托我用體外受精的方式做試管嬰兒?！睍r旭抿了口茶，“不過他也算是病急亂投醫(yī)，雖然我研究基因，不代表我能給他造個孩子出來，所以我就找了國外的朋友做這件事。不過好景不長，靜南有一個對他特別好的導(dǎo)師，因為靜南從小沒有父母，他把那個導(dǎo)師當(dāng)父親看待沒有設(shè)防?！?/br>
    時安然問：“然后呢？”

    時旭放下手中的瓷杯，慢慢道：“然后誰也沒有想到，德高望重家庭美滿的的大教授居然會強(qiáng)迫自己的學(xué)生，他的兒子只比靜南小六歲。后來靜南因為輿論壓力患上嚴(yán)重的抑郁癥，趁席晏出去買菜的功夫割腕自殺了?！?/br>
    “那個教授呢？”

    時旭道：“被席晏親手送進(jìn)去了，席晏也因此一戰(zhàn)成名。沒過多久，那個教授就突發(fā)心臟病死在了監(jiān)獄?！?/br>
    信息量太大了，時安然的精神有些恍惚。

    “你騙我……”

    時旭道：“什么？”

    時安然的身子在發(fā)抖，輕輕問道：“席晏和……爸爸關(guān)系很好嗎？”

    時旭笑了，“那不廢話嗎。靜南走了之后他跟個瘋子一樣見誰咬誰，我當(dāng)時都有點(diǎn)不敢把你交給他?！?/br>
    時安然不顧滿地狼藉，一下子跌坐在地上，他雙眼空洞，視周遭為無物，但是太陽xue崩出了一條青筋。

    時旭嚇了一跳，想去扶他，電話卻不合時宜響了起來。

    時旭一邊嘟囔著：“這電話幾個月不見得放出個屁來，這是怎么了，三天兩頭來一個……”然后一邊拿起電話，“您好，哪位？”

    時旭瞧了時安然一眼，對電話那頭道：“對，他在我這里。”

    “嗯，好?！睍r旭將電話遞給時安然，“你出來沒和席晏講？他找你?！?/br>
    時安然抬起頭來，機(jī)械般接過來，“喂？”話一出口是他自己都沒有想到的干啞。

    “寶寶，待在那，我馬上來接你！一切等回來后我跟你解釋?！?/br>
    時安然深深嘆了一口氣，“你早就知道？”

    席晏靜默了，最后只有一個簡簡單單的“嗯”字。

    時安然突然笑了，他自嘲般道：“如果當(dāng)初沒有……我是不是就成了你們兩個的孩子？是不是還應(yīng)該叫你一聲，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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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在家中坐，狗血天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