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座驚 五
月下, 白玉蘭樹旁,兩人對望。 沈玄英道:“賭局一事眾人確實有錯, 他們不該拿你消遣??梢苍S賭你贏的那人,并非是在消遣你?!?/br> 葉青幽哦了一聲, 抱手挑眉:“怎么講。” 沈玄英溫聲道:“人人都賭你輸, 那人在不知你實力的情況下壓下巨額, 或許是想激勵你, 讓你知道還有人站在你這邊, 在支持你。” 葉青幽一直都認(rèn)為天上不會有無緣無故掉餡餅的時候,他和那人素不相識,憑什么人家要壓下巨額鼓勵他? 因此, 他嗤笑道:“可能有這種人嗎?” 沈玄英很認(rèn)真地反問:“怎么不會有?” 葉青幽道:“怎么都不會有,我又不認(rèn)識他,就算認(rèn)識也沒熟到能讓他揮手就出十萬靈石的地步?!?/br> 頓了頓,葉青幽想到自己面前不就站著一個老好人嗎?他道:“不過嘛,你說的也對,也許世間真有這種人。但依我看這類人要么就是錢多沒處放,人人都壓我不能進(jìn)乾字榜,他非要反其道而行, 做個好事安慰我的同時,也炫耀一下他的富裕?!?/br> 剛說完,沈玄英就搖搖頭:“若是為了顯擺, 他又何必不留姓名地壓你?!?/br> 葉青幽摸摸下巴, 思量一會:“啊, 你不提醒我還真忘了這個。行吧,我現(xiàn)在覺得他是真的想鼓勵我了,不過嘛……”說道這里,他故意停下。 沈玄英追問:“不過什么?” 葉青幽當(dāng)著他的面張開雙臂,在他面前原地轉(zhuǎn)了一圈:“你看出了什么嗎?!?/br> 沈玄英仔細(xì)去看他,大量許久,最終還是誠實道:“你和平時似乎沒什么不同?!?/br> 葉青幽道:“沒什么不同就對了。唉,我說你們這些富人啊,就是不知道貧苦人的痛苦,你看看我,一年四季就只能穿星云派的服飾,一件衣服洗了又洗,顏色都洗掉了。好在星云派一年會發(fā)四次新衣,可你看看我還在長個子,頂多穿幾個月衣裳就小了,我都沒錢重新去買新的衣裳?!?/br> 說到這里,他就不得不提和他恰恰相反的沈玄英了,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來來來,你低頭看看自己,一天換一件衣裳,偶爾心情不錯你還換兩三次,還都不重樣!”葉青幽把沈玄英腰上懸著的玉佩裝飾拿給他看,他早就想抱怨了,“你再看看這些,又是玉佩又是金線做的穗子,還有你懸在劍上的劍穗,這些小東西你有滿滿幾大箱!” “你瞧瞧我,幾件衣裳就過完一年了,除了我?guī)煾噶粝碌倪@個小石塤,你什么時候看到我身上有其他的裝飾?” 這種話肯定從來沒有人和沈玄英說過,他都懵了,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看自己又看看葉青幽。 葉青幽嘴巴不停,繼續(xù)教訓(xùn):“我都給你記著呢!衣裳首飾就算了,你算沒算過你房里的擺設(shè)值多少?多久換一次?還有你用的筆墨紙硯,你知道多少錢一套嗎?” 沈玄英很老實地?fù)u搖頭。 葉青幽一見他搖頭,立馬道:“我就知道你不清楚!” 他用手比了個數(shù),強(qiáng)調(diào)道:“看到?jīng)]值這個數(shù),夠星云派的普通弟子添置三十套新衣了!” 葉青幽最后總結(jié):“咱們星云派就屬你最浪費!” “最浪費”這個詞,很明顯是沈玄英第一次聽到有人用在自己身上的。本想辯解一兩句,但仔細(xì)想想好像葉青幽說的都挺對。 沈玄英絕對是星云派有史以來最受人尊敬愛戴的掌門了,往日他聽到的都是別人贊美他的話,今天確實第一次聽到有人這么說他。 葉青幽就喜歡看別人垂頭喪氣的模樣,他帶著一副“你最浪費”的神色,繼續(xù)雪上加霜,火上添油:“我本來是不想說的,但是沒辦法,你真的挺浪費的。你要知道,忠言逆耳?!?/br> 沈玄英一直覺得自己勝任掌門一職做的很好,可當(dāng)他聽到“咱們星云派就屬你最浪費”這句話后,他表現(xiàn)的有些喪喪的。 其實怨不得沈玄英,同時也相信不得葉青幽的鬼話。 他的這句“就屬你最浪費”其實就是瞎說的,其實沈玄英還算不錯的了,星云派幾位達(dá)到元嬰期的峰主和太上長老,每一個都十分講究。 男子在穿衣打扮上不如女子講究,如果真要算算星云派誰最浪費,首當(dāng)其沖的該是紫如萱。 不過星云派是仙門中最大、最強(qiáng)、最富裕的門派。作為星云派的弟子,要說最不愁的就是錢。哪怕是低階弟子,餓是不可能餓的,每人手頭都很寬裕。 再說沈玄英,他出生名門,自小就穿金戴銀,在他的記憶中他從沒考慮過關(guān)于錢財?shù)膯栴}。 葉青幽作為萬書閣閣主,比普通弟子好得不知多多少,至于他為什么那么窮那是他個人的問題。倒沒有亂花,他的錢和靈石基本都用在了做傀儡上。 葉青幽和沈玄英不管在哪方面都是相反的,沈玄英從來沒有擔(dān)憂過錢財問題,葉青幽幾乎天天都在想方設(shè)法地籌錢。 一個是從沒有窮過,一個是從沒有富過。 如此一來,葉青幽當(dāng)然要發(fā)揮流氓本色,教訓(xùn)一下單純的沈玄英。 但是,教訓(xùn)完畢,他還是不得不由衷地說一句:“十萬靈石很多的啊,那人要是真的想鼓勵我,他直接給我??!拿去賭,萬一輸了怎么辦?敗家子!簡直就是敗家子!” 在他痛心疾首地痛斥那個出十萬靈石的“敗家子”時,完全沒注意到身邊的沈玄英慚愧地底下了頭。 仙盟大會舉行的時間至少有三月,比試項目非常多。明日雖沒比賽,但葉青幽不似別的筑基期修士,他晚上會睡覺,沈玄英祝他能順利入乾字榜后準(zhǔn)備離開了。 臨別時葉青幽道:“既然你都不生氣了,那天醉酒也不是我故意的,剩下的門規(guī)算了吧?” 沈玄英很少有那么堅決的時候:“君子一言,駟馬難追?!?/br> 他的意思很明了了,讓你抄你就抄,我是不會改變主意的。 葉青幽一撇嘴:“真是,從來就沒見過你這么小肚雞腸的,跟一個醉酒的人斤斤計較?!?/br> 次日一早,葉青幽難得早起。 屋外的白玉蘭開得旺盛,大朵大朵的,偶爾被風(fēng)一吹,吹下一兩片雪白如玉的花瓣,此景甚是叫人喜愛得緊,心底煩厭之感一掃而空,變得愈發(fā)寧靜。 夏不遮在他的屋中打坐,葉青幽沒去打擾,準(zhǔn)備開門去欣賞風(fēng)景。 誰料,一開門,他就發(fā)現(xiàn)門邊靜靜放著一只雪白色的小錢袋。 小錢袋做工無比精致,兩面繡著雪白色的玉蘭花,小小一只,非常可愛。 葉青幽顧盼四周,發(fā)現(xiàn)外面一個人都沒有。 這個時候天色還早,眾弟子要么在休息,要么在打坐。 他彎腰將小錢袋撿起來,嘀咕道:“什么意思,一出門就撿錢嗎?” 這個小錢袋并非是凡間的普通錢袋,葉青幽很隨意地將神識往小錢袋中一掃,提著錢袋的手險些就握不住了。 夏不遮剛一出來,就看到他蹲在大門邊,雙手顫抖。 夏不遮涼涼地一斜眼,淡淡道:“你怎么了,難道是昨天被大邪祟抓了一下,今天一大早就要開始扯瘋了嗎?” 葉青幽居然沒立刻回他,而是隔了好一會,才顫巍巍地拎著一個小錢袋扭過上半身:“二,二,二……二十四萬靈石……” 夏不遮一頭霧水:“什么二十四萬靈石,你不會真有問題吧?” 葉青幽深吸了一口氣,這次口齒伶俐了:“我是說,有人送了我二十四萬靈石,就在這個小錢袋里。” 二十四萬靈石可絕不是小數(shù),夏不遮也微微一驚:“誰送你的?” 葉青幽道:“是我犯蠢,一開始只覺得是別人消遣我,可我獨獨忘了,咱們星云派有個大好人,他見所有人都壓我進(jìn)不了乾字榜,一出手就是十萬靈石?!?/br> 星云派中的“大好人”是誰,夏不遮也不陌生,他道:“是沈掌門?他既然壓了你,為什么又把靈石給你,又為什么你這幅模樣?” 葉青幽望他一眼,便是這富有含義的一眼,就讓夏不遮心中起了很不詳?shù)念A(yù)感。 他極有先見之明地嫌棄道:“你不會又作死了吧?” 葉青幽道:“也不算作死吧,誰知道這小綿羊好成這幅模樣?我昨天跟他說壓我十萬靈石的那個人要真想鼓勵我,壓我贏不如直接給我,我本只是一個玩笑話,抱怨一下那人浪費而已,誰知道就抱怨到他頭上了!” 夏不遮道:“他壓你十萬靈石,就算這次的賭局贏了,也贏不了這么多萬啊?!?/br> 葉青幽將小錢袋收進(jìn)懷里:“是贏不了那么多,但他還跟各門派的長老們賭了一次,又壓了十萬。前前后后加起來,就有了。” 聽到此消息,夏不遮已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其實,葉青幽發(fā)現(xiàn)錢袋中有二十四萬靈石后就知道是誰做的事了。 但他能知道這么多,全憑里面的一封信。 信的內(nèi)容十分簡單: 并非消遣,只為鼓勵。參與普通弟子賭局一次,壓十萬靈石。參與各派長老賭局,壓十萬靈石。后賺四萬,所有參與賭局的靈石都盡數(shù)在這。 葉青幽咂了一下嘴:“急什么呢,最后的結(jié)果都還沒出來,就贏了一局而已……” 不過不得不承認(rèn),他現(xiàn)在心情確實很好——二十四萬靈石,可以做很多傀儡了,正好金丹期的傀儡輸給了夏不遮,這次能再買材料做一個。 當(dāng)夜,葉青幽獨自來到湖邊。 一尾金紅色的錦鯉一甩尾巴,蕩起層層漣漪,消失在清澈的湖中。 湖面上碧色的蓮葉隨風(fēng)搖曳著,徐徐清風(fēng)伴著陣陣花香迎面佛來。正是如此美景之下,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突然出現(xiàn)在離葉青幽不遠(yuǎn)的陰暗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