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雍和聲歌坐在桌子旁吃晚飯。苻雍低著頭頻頻夾菜，聲歌鎖著眉頭瞧著苻雍。

    苻雍盯著筷子上的菜:

    “怎么，又想當(dāng)回菩薩普度眾生，跟我提苻光英的事，讓我放他一馬？”

    聲歌噎了一下：

    “沒有。挺好的日子，不提那些讓你不開心的人?！?/br>
    苻雍有點吃驚地看了聲歌一眼。

    聲歌低下頭：

    “只是你為了我的事朝苻光英下毒，這豈不是我的錯漏？你這樣對我，我受不起。”

    苻雍嘆了口氣，將筷子放在桌上。聲歌有點難受，又把筷子塞回苻雍手里：

    “不說了，你吃吧。你做事有進退，外頭的事全都聽你的?！?/br>
    苻雍轉(zhuǎn)頭看著聲歌：

    “有時候我真不知道你心里想些什么。李柔一心想讓你死無葬身之地，表面上對你還一番溫婉親切，背地里卻幾次朝你下耗損氣血的毒藥，一心想讓你纏綿病榻受盡折磨而死。結(jié)果苻光英中了毒你還心疼他，我也不知道你是真心疼苻光英還是心疼苻亮?！?/br>
    聲歌疲憊地看著苻雍，半晌也沒說話。見聲歌居然什么都沒反駁，苻雍出乎意料，以至于有點瘆得慌。過了半晌，聲歌道：

    “阿雍，你怎么想我怎么看我，我并不在乎。但你這輩子還長，這樣頻頻對小孩子下手，我擔(dān)心你日后會遭天譴。”

    苻雍冷笑一聲，拿起筷子繼續(xù)夾菜：

    “如果真有天譴，那苻亮和李柔為何還兒女成群，活得如此快活？況且我也不怕天譴，如今情勢，遭了天譴無非是我?guī)阋黄鹚溃€有何可怕？”

    聲歌心里又難受起來，噎了半晌道：

    “這就是我想跟你說的事兒。這幾天我想過了，李柔既然敢把那些事跟你攤牌，就說明她認定你是妻管嚴不敢納妾，因此斷然生不出庶子。她這么想，我們更不能遂她的愿。按黃歷算，八月十五就是好日子，這幾天我就打點起來，日子到了我們把石家三姑娘和并州刺史趙宣的meimei一起抬進來給你做側(cè)室，盡快把庶子生出來，斷了李柔的念想?！?/br>
    說到這里，聲歌眼睛一紅：

    “所以……明年這時候你就會有孩子了，為了孩子考慮，如今你做事也應(yīng)當(dāng)稍微留點后路，你覺得呢？”

    苻雍舉著筷子愣住了，過了半晌道：

    “聲歌，我不想要庶子，我想要嫡子?！?/br>
    這次聲歌真的哭了：

    “苻雍，當(dāng)初你看我在苻亮手里心中不服，非要把我從他身邊挖過來。如今你看我生不出孩子，人也糊里糊涂老是給你惹禍，心里就反悔了。我要給你抬側(cè)室你不樂意，是不是想把我休出去，讓我給你府里騰騰地方？”

    聽了這番話，苻雍完全傻住了。過了半晌，苻雍抱起胳膊，面色有點煩躁：

    “為了讓我放過苻光英，你這樣跟我無理取鬧？”

    聲歌擦了擦眼睛：

    “不是。我對你娘說過會照顧好你，如今搞成這個樣子，我怎么向你爹娘交代？”

    苻雍嘆了口氣：

    “你雖然不算傻，但為人實在是二，搞得我不但得學(xué)兵法戰(zhàn)略，還得鉆研宮斗宅斗，辛苦周旋才把你保到現(xiàn)在。如果娶了側(cè)妃，這府里馬上就會變成修羅場。一旦側(cè)妃生了庶子，多少家族馬上會對我手里的兵權(quán)心生覬覦，你這個沒孩子沒娘家的正妃自然就成了他們的眼中釘rou中刺。如今前面那么多事，我不能日日守著你，也許哪天我出去一趟再回府你已經(jīng)被人給收拾死了，到時可如何是好？”

    聲歌嘆了口氣，拿出一份和離書放在桌上：

    “那我們和離，你把石家姑娘抬成正妃，把趙家姑娘抬成側(cè)妃，讓她倆隔江而治慢慢斗去吧。要不你就再多娶幾個，搞個春秋五霸什么的，這樣就不用cao那么多心了?！?/br>
    苻雍低頭看著和離書，半天沒說話。聲歌搬著椅子過來抱著苻雍道：

    “你放心，這到底只是形勢所迫，為了你的后嗣不得不為。我們和離之后，你還是可以隨時來找我，我們還可以像以前那樣胡搞八搞，你看好嗎？”

    苻雍低頭看著聲歌：

    “我先與你和離，然后再偷偷去找你跟你私下茍且，我閑的沒事干了嗎？”

    聲歌感覺筋疲力竭，完全不知道應(yīng)該怎樣繼續(xù)溝通。想了片刻，聲歌又把椅子挪回了原位：

    “阿雍，如今尉遲府沒了，你的婚娶事務(wù)沒人為你cao心做主。我是尉遲府的大小姐，于情于理可以為你拿主意。這個主意我拿了，我們和離，你蓋章吧?！?/br>
    苻雍皺著眉頭看著聲歌：

    “你以我王妃的身份提出要和我和離，然后再以我養(yǎng)姐的身份替我同意跟你和離，你腦子沒毛病吧？況且既然尉遲府沒了，誰來為你做主與我和離？”

    聲歌按著額頭想了半晌。沒辦法了，如今情況危急，萬一自己哪天真的重生結(jié)束死掉，苻雍又得兩三年不能納女人入門。朝局瞬息萬變，即便此后三五年苻雍再生出孩子，那他的孩子也比苻亮那邊小了十幾歲，根本沒法與苻亮那邊枝繁葉茂的子孫斗。

    狠了下心，聲歌轉(zhuǎn)頭盯著苻雍：

    “那你幫我給苻亮遞信，我會求他以我?guī)熜值纳矸萏嫖覍懞碗x書，這樣自然就妥當(dāng)了?！?/br>
    苻雍眨了眨眼，忽然指了一下自己身邊：

    “你過來?！?/br>
    聲歌忽然有點驚恐，但還是站起來走到了苻雍身邊。只聽空的一聲巨響，苻雍飛起一腳把整個圓桌踢翻了，地上頓時滿是碎瓷片。

    聲歌嚇得退了幾步，侍女們也嚇得不斷往屋子外躲。苻雍轉(zhuǎn)頭看向聲歌胸膛起伏：

    “到底為什么？你是不是怪我這么多年都沒給你掙來一個皇后的位子，想要盡快把我脫手，還是你知道苻光英要死了，覺得你和苻亮能提前五湖泛舟？昨天你還口口聲聲說永遠都不會離開我，今日就起了這些心思是嗎？”

    聲歌呆滯地站了半晌，忽然走到一片狼藉中，從菜湯里把和離書捏出來放在火邊燒了，又轉(zhuǎn)身去收拾地上的殘骸。幾名侍女看見屋里鬧得告一段落，也連忙走進來收拾，聲歌把桌子扶起來，無力地坐在凳子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苻雍安靜了半晌，轉(zhuǎn)頭看了聲歌一眼：

    “你臉色怎么這么難看？”

    聲歌嘆息道：

    “吃著飯你摔摔打打大吼大叫，還想讓我紅光滿面如沐春風(fēng)？你是不是在前頭受了氣跑回來沖我發(fā)？我一片好意替你著想，想為你cao持出幾個孩子讓你不至于死了沒人收尸，你就夾槍帶棒把我一頓臭罵。苻雍，當(dāng)你老婆怎么這么難？”

    苻雍平靜了點：

    “以后不要再說這些廢話惹我生氣。再做幾個菜，我還沒吃飽呢。”

    聲歌感覺異常地累，還是對侍女道：

    “讓后廚做個面條，再炒兩個菜。”

    苻雍把胳膊支在桌子上：

    “跟你說話太費腦子，給我做個紅燒豬腦。你也吃點，多少補補你腦袋里那根筋?！?/br>
    聽見紅燒豬腦，聲歌坐在原地愣了片刻，隨后忽然一陣反胃，捂著嘴干嘔了一下。苻雍看著聲歌一驚，聲歌還沒反應(yīng)過來又覺得一陣反胃，立刻捂著嘴快步走回了里頭，把簾子放下躺在了床上。

    默默躺好，聲歌安靜地聽著外頭的動靜。侍女還在收拾房間，苻雍似乎也沒過來。警報解除，聲歌終于松了口氣。

    ……我的天哪，這是什么情況？

    該不會是懷孕了吧？

    不是說被李柔下了藥懷不上嗎，難道李柔的毒藥是在假唐門下單買的？或者朝廷里有人吃回扣，用過期藥換正品？老天保佑這只是吃壞了東西，要是真懷了可就麻煩了。如今還有三個月重生就結(jié)束，沒聽說誰懷三個月孩子生下來能活的。

    如今怎么辦？也不知道重生結(jié)束是怎么個路數(shù)，原地消失還是忽然死掉？不管是怎么個路數(shù)，一旦懷孕的事情暴露，苻雍這里的情況就變成了三十歲上老婆好不容易懷孕，結(jié)果還搞成了一尸兩命。

    當(dāng)真如此，在旁人看來這簡直就是苻雍禍亂朝綱，結(jié)果天命不佑直接斷子絕孫，這種爛攤子讓苻雍怎么收拾？

    此情此景聲歌只想振臂一呼，貪腐禍國，假代購害死人?。?！

    正胡思亂想，苻雍忽然從外面走了進來。聲歌心里一緊，立刻面朝著墻躺好裝睡。苻雍坐在床邊看了聲歌一眼，拿起快濕毛巾給聲歌擦了擦手又擦了擦臉：

    “吃著飯也不洗手就躺床上了?！?/br>
    聲歌還是躺著不說話，苻雍把聲歌扳過來：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聲歌一臉真誠：

    “門口的海棠結(jié)了果，上頭又飛了小蟲子。我用胰子水潑了幾次，結(jié)果忘了這事兒吃了兩個，估計是吃壞了?！?/br>
    苻雍也一臉真誠：

    “這樣啊。你晚飯也沒怎么吃，我讓人給你做了點粥，起來喝點?！?/br>
    聲歌又轉(zhuǎn)過去：

    “不喝了，我要睡了?！?/br>
    苻雍又把聲歌扳過來：

    “那你也先別睡，我叫了三個看婦人科的大夫等在外頭，給你看看身上是不是有了?！?/br>
    聞聽此言聲歌猛地坐了起來：

    “都什么時辰了，你找三個大夫給我診脈？而且怎么可能有了，你當(dāng)朝廷的藥是打折價買的嗎？”

    苻雍笑道：

    “這么大的事，謹慎點自然沒毛病?！?/br>
    聲歌躺回去蒙上被子：

    “我沒有，要診脈你自己去吧?！?/br>
    苻雍沒再說啥，轉(zhuǎn)身走了出去。見苻雍出門，聲歌坐起來默默看著窗外的樹影。

    看來必須得想點辦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