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三, 汝陽王府被幽第四天。

    汝陽王府謀逆一案全權(quán)交由大理寺查辦，皇帝病重大怒，重開早朝，除汝陽王和世子妃其余奴仆盡數(shù)變賣充妓，連帶西北領(lǐng)兵的陸綏一并受了連累，皇帝親下旨禁陸綏進(jìn)京。

    一時之間朝堂動蕩不安，滿朝惶恐。

    這一日天朗氣清, 惠風(fēng)和暢，溫庭弈身邊除了從侯府帶來的幾個奴仆免收了罰, 其余的已經(jīng)該走的走該貶的貶，眨眼之間昔日繁華的王府一片蕭條。

    老王爺這些時日氣色越來越差, 成日昏昏沉沉，醒著的時候便同溫庭弈分析時局，多是在聽溫庭弈說, 自己偶爾插上兩句, 也便不再言語。

    直到今天，溫庭弈剛一進(jìn)屋, 就見老王爺早已穿戴齊整，一頭烏發(fā)束的端端正正, 只有兩鬢可見斑白。

    脊背筆直, 身姿頎長，一身玄衣端端整理, 多年沙場練就的肅殺之氣撲面而來。

    老王爺?shù)木窨瓷先ズ懿诲e, 也沒有前兩日病懨懨的感覺, 但是這對溫庭弈而來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多半是，回光返照……

    老王爺終歸是不愿意再陪陸綏走下去，他同老天爭，也爭不回阿綏的父親。

    老王爺似乎察覺出了他的顧慮，招呼他坐下，半晌才開口道：“本王的身子本王自己心里頭門清，用湯藥吊著也是那么一兩日，倒不如順了本王的心愿?！?/br>
    溫庭弈低垂眼簾，半晌后悶聲點(diǎn)了點(diǎn)頭。

    戰(zhàn)場早就耗空了老王爺?shù)膬?nèi)里，多年病痛纏身，若非是當(dāng)真害怕自己撒手人寰，陸綏自己無法應(yīng)付皇家爭端，老王爺又怎么會茍活到至今。

    而如今蜀王已經(jīng)出手了，皇帝現(xiàn)下也已經(jīng)徹底盯上了王府。此次風(fēng)波一過，再也不會有人能夠威脅到他的綏兒了。

    他自然可以安心離開了。

    兩人相顧無言，還是老王爺先開口打破了沉默：“走吧，最后再陪本王去一趟祠堂，本王親自去接煙兒回家?！?/br>
    兩人一路走過蜿蜒的亭臺，平日里的大院人來人往，下人進(jìn)進(jìn)出出好不熱鬧，如今空無一人，老王爺才能好好看看自己生活了大半輩子的王府，竟是這般美麗的模樣。

    此前多年，竟是白活了。

    王妃的靈牌孤零零地放在古檀木的桌上，因?yàn)檫@些時日沒人打理，沾了少許的灰塵。老王爺默然無聲地走上前，拿起靈牌仔細(xì)擦拭，半晌勾唇笑了。

    他沒有回頭，依舊背對著溫庭弈，不禁感慨道：“有些時候本王總是覺得你與綏兒當(dāng)真像極了本王與王妃的當(dāng)年。”

    “本王當(dāng)年年輕氣盛，煙兒好鬧，整個長安城都知道太傅家的小女一點(diǎn)女娃娃的樣子都沒有，上樹捉鳥下河摸蝦樣樣精通，偏是不會好好待在閨房里。本王當(dāng)時便對頗為不滿，不情不愿地娶了煙兒做王妃，自此以后就一去西北行軍打仗?！?/br>
    他像是回想到了什么好笑的，嘴角勾起淺淺的弧度。

    “那時本王心里就在想，我一走多年，她便是再嬌貴的性子也必然會沉寂下來?？傻缺就跻贿M(jìn)家門才發(fā)現(xiàn)整個王府都變了模樣?！?/br>
    王妃的性子根本閑不住，少了王爺在府中約束更是撒開了歡，徹底沒有了顧慮。老王爺在西北呆了兩年，院里新建了幾架秋千，一個戲臺子，一個花室。

    王妃翹著二郎腿坐在大院里看著戲臺子上的俊美小生，聽見聲響后不緊不慢地瞥了老王爺一眼，依舊自顧自地看著戲曲嗑著瓜子。

    老王爺橫眉冷豎，有失體統(tǒng)！

    王妃當(dāng)時和他大眼瞪小眼，認(rèn)了半天愣是沒認(rèn)出這是哪個鐵憨憨，張羅家丁就要把他轟出去。

    老王爺想起當(dāng)時的情形忍不住笑出了生，他轉(zhuǎn)眼看了溫庭弈一眼道：“你可知本王當(dāng)時心里想的是什么？本王當(dāng)時氣炸了，揚(yáng)言要休妻，此等潑婦王府留不得?！?/br>
    結(jié)果王妃更干脆，直接甩出一張休夫書，把瓜子皮隨意倒在盤子里，很是理直氣壯地懟他：“你還好意思休我，明明就是個癩□□想吃天鵝rou還學(xué)別的公子哥孔雀開屏，要走趕緊走?！?/br>
    說完不再理會老王爺，又坐了回去，臺上大戲再度開場，老王爺反而被晾在了一邊沒人理會。

    老王爺不在的兩年，王妃帶著府上上下的下人一起游玩踏青，不僅把王府上下料理的井井有條，還出乎意料地賺足了人心。

    “自那之后，本王才發(fā)現(xiàn)煙兒啊當(dāng)真是同別的女兒家可愛了不知多少?！?/br>
    若非當(dāng)年太子丹失勢，太子太傅一家盡數(shù)被牽連，祈帝心胸狹隘不肯放過煙兒，陸綏怎么會年幼失去母親，老王爺也不會終其一生郁郁寡歡。

    老王爺輕嘆一口氣，緩緩轉(zhuǎn)頭看向溫庭弈，眉眼之間盡是溫和。

    “綏兒當(dāng)時娶你，是本王同太后設(shè)的局，縛你良久，是本王之錯。”他頓了頓，才繼續(xù)說道：“也多虧綏兒能明白你一片癡情，你與綏兒往后定要互相扶持，好好守好王府。”

    溫庭弈低垂眉眼，卻是搖了搖頭：“父王不必如此想，能嫁與殿下，是臣之榮幸。”

    他緩緩從座上起身，將王妃的令牌緊緊摟抱在懷里。路過溫庭弈身邊時，他停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嘆息道：“好孩子，往后路要靠你們了。”

    “本王知道你守著老溫侯給你的最后一樣?xùn)|西，既是你父親臨終所托，本王亦不能強(qiáng)迫你?！?/br>
    溫庭弈聞言，面色微微一僵，似是懷疑老王爺怎么知道父親臨終前有要事相拖。

    可惜老王爺并沒有繼續(xù)說下去就轉(zhuǎn)身走出了房門，邊走邊說道：“只是若是將來時局緊迫，也希望你妥善使用。”

    溫庭弈的疑惑并沒有持續(xù)很長的時間，因?yàn)檫€有更棘手的事等著他處理。

    老王爺一直到晚飯的時候都沒有出現(xiàn)，溫庭弈親自去叫，兩扇房門緊緊閉著，他撞開了門才看見老王爺端端坐在椅子上，手里抱著王妃的令牌，只有頭輕晃晃地一歪。

    溫庭弈眸色一黯，站在門口緩了許久才走上前，一探鼻息，空空如也。

    老王爺，歿了。

    *

    老王爺死后皇帝大概是擔(dān)心事情生變，急急要將老王爺下葬，禮部一催再催，王府卻是大門緊閉，禁止任何人進(jìn)入。

    溫庭弈站在門外，面覆寒霜，冷眼瞧著來者不善。

    如今王府早已朝不保夕，禮部的人自然也不用向往常一樣還要給王府留面子，咄咄逼人，直接問溫庭弈要人。

    “皇上圣旨開恩，如今特許叛賊陸藺破例入葬皇陵，爾等還有什么不滿意的，一再阻撓禮部辦事！”

    溫庭弈冷笑兩聲，挑了挑眉：“皇帝只說幽禁王爺，卻并未削王爺?shù)木粑灰嗖辉鴬Z世子兵權(quán)。王爺一生戰(zhàn)功赫赫，而今尸骨未寒，正在大廳中央擺著，你等腳下所占一方寸土皆有王爺與世子之血汗，敢在王府外撒野，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br>
    禮部的人氣結(jié)，被溫庭弈噎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這皇帝讓他們來辦事，他們不把王爺盡早下葬，如何交差？

    溫庭弈緩緩閉上眼，忍無可忍：“世子如今尚未回府，未見王爺最后一面，請恕珩蕭難以從命。”

    按照道理，如今殿下應(yīng)當(dāng)已經(jīng)快馬加鞭趕了回來。王爺拼了一條命替他尋到了一條光明正大進(jìn)京的理由，無論如何也要將殿下從西北召回來。

    一旦殿下在西北造反，一切都說不清了。到那時天下怎么說，諸王怎么說，康平盛世舉兵造反，勢必會引起各路動蕩。

    到那時，汝陽王府才是真的有理也說不清了。

    溫庭弈就這樣和禮部的人僵持著，直到一個小廝快馬加鞭趕了回來，因?yàn)橹彼U些從馬上摔下來。一下馬立刻越過眾人走到溫庭弈身前。

    “世子妃，世子此刻正在城外，世子他回來了，他回來了！”

    溫庭弈這才舒展眉目，緩緩舒出一口氣，殿下他總算是回來了。

    如今殿下已經(jīng)回來了，自然是要想辦法讓殿下進(jìn)了長安城。

    溫庭弈勾唇一笑，不再理會眾人，直接旋身走進(jìn)了王府，隨后又是緊閉大門。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王府的大門再度緩緩打開。禮部的人紛紛色變，連忙向后退去。

    溫庭弈一襲白衣，天地之間恍若一身縞素，他頭系白巾，身后卻是一口烏黑的寒棺。

    他一步踏出府們，看著眼下的眾人冷冷道：“眾人聽令，雖本世子妃前往城門口迎殿下回府，沒有本世子妃的命令，不許停下?！?/br>
    身后的幾個僅剩的壯丁齊齊應(yīng)道。

    長安的街頭上，緩緩駛過眾人。溫庭弈長袖翩飛，目不斜視地走在隊伍的最前方。街上的行人見到他們議論紛紛，但是卻都有眼的讓出了街道中間的道路。

    眾人一路暢通無阻，順利走到了長安城門口。

    城門外圍了眾數(shù)的官兵，密密麻麻地看不見阻攔的人，但是溫庭弈卻明白，他們阻攔的是自己的心上人。

    如今，他和老王爺來接他，回家了。

    街道上的動作太大，這些官兵聽到動靜后齊齊轉(zhuǎn)頭看了一眼，當(dāng)即怔住了。

    因?yàn)樗麄兊膭幼?，溫庭弈終于看清了被他們阻攔在門口的陸綏。

    陸綏的身形很是狼狽，因?yàn)檫@幾日不眠不休地奔波，他蓬頭垢面來不及打點(diǎn)自己，甚至長出了細(xì)小的胡茬。

    他本就疲憊不堪，直到見到溫庭弈才緩緩露出了幾分欣慰的神色。眼神向后撇去，毫無意外地看到了珩蕭身后的寒棺。

    像極了那一日他領(lǐng)著一口寒棺為心上人和自己送別，而如今溫庭弈領(lǐng)著他父王的尸身，接他回家。

    “殿下，我來接你了?！?/br>
    溫庭弈驀得鼻頭一酸，他紅著眼，在眾人面前緩緩跪了下來：“父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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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shí)這本文也就快完結(jié)了，第一本書有很多的不足，也因?yàn)橹虚g經(jīng)常鴿對大家說一聲抱歉。

    對不起大家，以后絕對不會這樣了。

    完結(jié)以后應(yīng)該是會寫寫番外的，大家有沒有什么想看的。

    （比如結(jié)局后柿子和溫溫的羞羞日常還是想看上輩子的大刀，甚至是靈魂一百問還是現(xiàn)代背景的福利都可以，qaq大刀應(yīng)該沒人看吧）

    大家有什么想看的可以提出來評論區(qū)里，或者來群里玩耍，cp粉的前三章如果有可能我會在群里提前發(fā)一遍。

    cp粉真的是甜文，甜的不要不要的，嗚嗚嗚寶貝們可以期待一下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