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鐵血唐三葬_分節(jié)閱讀_20
和尚的眼光從來不會一直停留在他的身上,或許將和尚變成妖怪,帶回花果山?哄那和尚在花果山住了,爺爺去地府劃了生死簿,也不用去取那奶奶的西經(jīng),多痛快!還是和尚不愿意與他在那花果山?他要與觀音一樣,住什么紫竹林,收什么金木水火土吒傍身,一點(diǎn)也用不著他這個弼馬溫,這個妖猴,這個孽畜。 猴子平時未體驗(yàn)過凡人之愛,如今忽然撞見了這機(jī)緣,渾身不舒服起來,只想要回到自己花果山,要將那和尚也一道帶回去,不然就少了什么一般——其余妖怪是誰,他不知道,神仙佛祖是誰,他也不知道,世界之大,他眼底就只有那一個人,齊天神通,他也只愿施展給那人看。 這種念頭已經(jīng)不是他自己的了,白骨精身上多少癡男怨女情感,全部匯聚在了猴子一人心中,慫恿著他,向三藏一步步走去。 只可惜那最后的怒,落在了三藏身上。 三藏?zé)o處可怒,他自小便被教導(dǎo)了有妖怪會吞食凡人七情六欲,而除妖最畏懼便是遇到這種妖怪,吞食他們內(nèi)心的情感,而后報復(fù)到他們自己身上,法意曾敲著他腦袋道:“不用孝敬老子,也不用愛戴老子,誰知道妖怪會不會化成老子模樣來引誘你”,他也無什么愛之情/欲,若硬說要有,無非也是自己親生母親那段往事,而恨與怒,從來未在他心底真正扎根過。 他不恨那些妖怪,他憐憫它們,但他也不同觀音一般,寬容妖怪,將它們帶回去,各自所用,他超度它們,前世恨今世仇一筆勾銷,化作魂魄再入輪回道。他偶爾顯露的恨與怒,往往隨著妖怪魂魄一起,灰飛煙滅。 三藏心中念著冷靜。 非常不理智、像是火在他心中熊熊燃燒的感覺,以身抵債,jian人誣告,流放三千,妻子被奪,孩兒投河,家母枉死,妖怪食人,凡人入世所遇煩惱太多,一層一層疊加在他的冷靜之上,刺激著他,教他憤怒。 他目中所見的是自己的大徒弟,持著金箍棒,沉默不語,朝他走來,心中所想是那猴子或一棒將他打死,或?qū)⑺腿雱e的妖怪口中,轉(zhuǎn)念又是黃風(fēng)嶺猴子擋在他身上,猴子喊著他師傅,他右手舉起了禪杖要劈下去,左手緊緊抓住了右手不讓他動彈,右臉猙獰,左臉唇角嚅動,念著凈心咒。他用金箍將自己左右手銬在了一起,扭成一團(tuán),無法再松開。 猴子卻不顧三藏在做些什么,他在和尚面前立定,也不知要說什么,忽道:“和尚,你要隨我回花果山嗎?” 第29章 遇故人 很好,三藏現(xiàn)在又要多分出個自己來應(yīng)付猴子。 他現(xiàn)在意志從未有如此堅定,也從未有如此混亂,一個怒意中燒視世間萬物為敵的自己,一個冷靜麻木默念凈心咒的自己,還有一個勉強(qiáng)分出一絲神來,回答猴子話的自己。 “你先去找你的師弟們——先將小白龍帶到為師身邊來?!?/br> 體內(nèi)那顆龍珠內(nèi)丹因感受不到他原主人的氣息在燃燒,是深藍(lán)冰冷的火焰,灼燒著他的五臟,三藏難以想象與內(nèi)丹相隔如此之遠(yuǎn)的小白龍會落成何等模樣,而眼前的猴子卻一動不動,半晌才道:“爺爺剛才什么都沒有聽到?!?/br> 專門應(yīng)付猴子的那個三藏在潛意識里翻了個白眼,恨不得憑空生出第三第四只手來,活活掐死那個猴子。他惱火的要死,恨不得此刻所有注意力都落在冷靜的那個自己上,專心致志念凈心咒,而猴子簡直就是在光明正大挑釁他的耐心,此刻卻又看著他不說話,緊抿著唇,乖巧的很,仿佛剛才那句只是三藏幻聽一般。三藏強(qiáng)忍著怒火又說了一遍,猴子眨著眼,恍若根本沒有聽到他說什么,只是看著他,看著他的臉,看著他的眼睛。 “我他娘又不是桃子……阿彌陀佛,你這猴子盯著我看什么?!比貛缀跏菑难例X縫中擠出了這句話,下意識中還不忘補(bǔ)了句阿彌陀佛,猴子聽他這話一愣,憋了半天,嘴唇嚅動不知該說什么,忽道:“你比桃子還像是桃子?!?/br> 三藏開始揣測那猴子究竟中了七情六欲中的哪種,思來想去唯有覺得應(yīng)當(dāng)是貪食最為符合,否則好好一只猴,平時也就話多了點(diǎn),怎會變得如此不可理喻,看人也說是桃子。他也沒有多余心思去猜測猴子如今是甚么想法,凈心咒被打斷多次干脆拋到腦后,滿腔怒火亟需一個發(fā)泄口,若眼前是凡人也倒算了,這只猴子鋼筋鐵骨,耐打得很,右手還折損在他棒子上。念及至此,三藏松了金箍,左手一握禪杖,道:“別講桃子了,先跟貧僧打一架吧。” 猴子又是片刻沉默,他心中迷迷糊糊覺得不對,自己不應(yīng)當(dāng)是如此優(yōu)柔寡斷,不應(yīng)當(dāng)是如此謹(jǐn)慎仔細(xì)挑選著話語,生怕自己說的不對,生怕對方冷漠,生怕對方翻臉。他方才夸了三藏,三藏卻是如此反應(yīng),應(yīng)當(dāng)是凡人與猴子的區(qū)別,不能怪他。猴子想了又想,半晌才道:“師傅要打,那就打,爺爺花果山也曾經(jīng)過有見過有妖怪交/配前先要打一架,原來凡人也有這般習(xí)俗?!?/br> 三藏暗罵一句智障,不再給他說話機(jī)會,禪杖在左手里舞了一圈,朝猴子腦袋正中劈了下去。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另廂卷簾挾持了八戒,兩妖化作黑風(fēng),也不知前往何處,八戒又豈會乖乖束手就縛,半空中便與卷簾廝打成團(tuán)。卷簾不愿與他動手,寧可自己多挨幾下,也要纏住他。兩妖相互牽制扭打,妖氣四下亂走,邊打邊飛,亦不知底下已是何州何界。忽然有一條赤色綾帶破風(fēng)而來,從下方飛上,將他們兩妖緊緊纏在了一塊,手腳各自束縛到對方背上,宛如緊緊相抱一般,從半空中跌下。八戒一頭黑發(fā)飛舞,幾乎是圍住了兩妖的臉,也看不清究竟何人,這綾帶似堅韌萬分掙脫不斷,兩妖沿著峻山崖壁,被裹著一路磕磕絆絆滾向捏著綾帶另一端的手中。那手白白嫩嫩,指若削蔥,指甲圓潤淡紅,輕輕巧巧地拎了兩只妖,便扔在了地上。綾帶主人居高而下看著兩妖,面無表情,連音調(diào)高低也近似無丁點(diǎn)變化,開口便道:“你這個負(fù)心卷簾,忘了家里還有我在等你嗎?!?/br> 卷簾墊在了八戒身下,雖有八戒兩只手在后,但脊背依舊被那些碎石尖銳刺得疼痛無比,又重重摔在地上,眼前發(fā)黑,晃了晃腦袋才發(fā)現(xiàn)是那呆子頭發(fā)鋪了他一臉,又苦于手不能動,只能透過了黑發(fā)往外看,先是認(rèn)出了那綾帶。 “……把我們放開。” “不,你先告訴我這妖是誰,是你養(yǎng)的外室嗎。” “外室你你奶奶!我的手啊!”八戒頭發(fā)凌亂如雞窩,手被綁在卷簾背后,傷痕累累,一心只想找人打一架,也不問理由,雙眼赤紅,全無昔日貴公子邪魅氣質(zhì),好不容易抬起頭看了眼,又絕望地低下頭去,“媽的原來是你這只蓮藕!” 蓮藕將綾帶捆的更緊了,“死心吧,就算你看出我的本體,我也不會將卷簾讓給你的?!?/br> 八戒頭暈?zāi)X脹,身體卻不自主使力,想要與那卷簾打斗一番,如今動手彈腿,看起來仿佛在卷簾身上劃水一般,那蓮藕抬腳踢了踢他們,繼續(xù)語調(diào)平淡地念著話:“你為何要在我面前跟那只妖如此親密,是要羞辱我嗎。”八戒不去睬他,低聲問卷簾:“這戲文小公子的毛病還沒好?” 卷簾點(diǎn)了點(diǎn)頭,姿勢不好,如同在用下巴敲著八戒腦袋一般,他雙眼還仍舊困難萬分地尋找八戒的面容,可惜脖子不允許,不然便能如蛇妖般將腦袋伸長了鉆過去,含情脈脈地瞪著八戒雙眼看。 那白白凈凈一只蓮藕,又名戲文小公子,乃如今凌霄殿上托塔李天王三子,南海觀世音旁木吒三弟是也,喚名哪吒,曾因頑劣與東海龍王三太子敖丙起爭執(zhí),不僅將龍?zhí)哟蛩?,甚至徒手剝龍皮拔龍筋,要獻(xiàn)于其父,后東海龍王尋仇上門,為不連累父母兄長,斷臂剖腹,剜腸剔骨謝罪,一點(diǎn)靈魂,徑到西方極樂世界告佛。佛子憫其赤子之心,即將碧藕為骨,荷葉為衣,念動起死回生真言,哪吒遂得了性命,卻因蓮藕之身,丟失七情六欲,父母兄長不認(rèn),李天王無奈,稟告玉帝后,將他送往卷簾司,干脆是直接丟給了卷簾。 卷簾可上刀山下火海,出生入死,卻從未養(yǎng)過一只蓮藕精,只能當(dāng)做如同寵物一般帶養(yǎng),起初外出執(zhí)行任務(wù),讓他化為一節(jié)蓮藕藏在懷里,后發(fā)現(xiàn)那蓮藕神通廣大,亦有三頭六臂,法降九十六洞妖魔,便讓他領(lǐng)了卷簾司小將一職。平素也無人管教,不知何時有了喜愛看凡間戲文這癖好,下凡時總要捧了一堆戲文本子回來,待到卷簾司的上上下下所有神仙都發(fā)現(xiàn)時,蓮藕已經(jīng)養(yǎng)成了開口必說戲文句子的習(xí)慣,甚至丟臉丟到了整個天宮,某段時間蓮藕開口閉口奴家,稱自己父親為mama,卷簾拎著只蓮藕翻騰了他的居室,才發(fā)現(xiàn)一堆青樓女子與狀元的本子,迫不得已令小白龍下凡搜了些官家女兒和太子的戲文,才替換了這個,戲文小公子這名聲也傳遍整個凌霄殿,不少被他喊過mama的神仙都惱怒得很,卻因打不過而勉強(qiáng)作罷。蓮藕在女仙中卻頗受歡迎,遇到了總要親親抱抱捏捏臉一番,時日一多,仇家遍布,恨不得埋伏在蓮藕必經(jīng)之路上,聯(lián)手打他一頓。 五百年前他被貶落凡間時,這個主意還未能行得通,蓮藕是白白嫩嫩,但化作三頭六臂起來,可就不那么有趣了,他乾坤圈能打死龍子,混天綾可翻山倒海,手中火尖槍威風(fēng)八面,腳下風(fēng)火輪亦能上天入地,可乖巧縮在女仙懷里,可木了一張臉自稱小爺——凡間武狀元的戲文,蓮藕也是沒有少看。 蓮藕見他們小聲說話,便蹲下來,湊在他們臉邊,雙手托著下巴,眼睛一眨不眨,望著他們。卷簾抖了抖臉上八戒的頭發(fā),問道:“卷簾司如何?” “不好,你何時回來,我不會改嫁的?!币娋砗煘榱朔乐箤㈩^發(fā)咬到嘴里,說話都吃力無比,蓮藕伸手把那頭發(fā)扒開,露出卷簾一張嘴,剩余頭發(fā)全部堆到了卷簾眼睛上。 卷簾一臉麻木,眼前更黑了:“你最近看了多少戲文?” “就王公子記——”蓮藕念出了個名字后不說話,卷簾心想這哪吒長進(jìn)居然如此之大,正欲夸一句時,蓮藕又繼續(xù)道:“就王公子記好看些,其余李公子、張公子……都不好看。”他報出了一連串的戲文名字,八戒卻先不耐煩了。 “……你們愛嫁嫁,也不礙著爺爺什么事情,先把爺爺放開!”八戒看不見,卻能感受到那蓮藕在折騰他的頭發(fā),心底更絕望了。蓮藕卻果斷拒絕了:“不,妖氣太大,我怕?!本砗焻s道:“二師兄,他這混天綾神通非凡,可抑制你我受到妖怪那七情六欲影響?!比缃襁@時,他卻又叫起二師兄來,仿佛方才那個中了邪一般反復(fù)問八戒為何你不看我的不是他一般,八戒心想什么奶奶的卷簾司,還要算上一個智障小白龍,整一個智障司還勉強(qiáng)說得過去。他一想到小白龍,又想起師傅體內(nèi)那顆龍珠內(nèi)丹,慌忙道:“師傅不知如何!那龍珠離了小白龍如此遠(yuǎn),說不準(zhǔn)要反噬哩!” 卷簾生怕自己與八戒離了這混天綾,又要打?qū)⑵饋?,可纏著混天綾,他們又如何找小師弟,只能透過一堆頭發(fā)模模糊糊找了小白龍方向:“你能尋得到小白龍嗎?” 蓮藕點(diǎn)了點(diǎn)頭,站了起來。 “放心,你的愛妾,我會幫你找回來的?!?/br> “……是小白龍?!?/br> 第30章 曾懼否 那蓮藕聽了卷簾話,固執(zhí)地很,又念了句“小白龍雖是舊人,但也是愛妾,你不可為這妖怪不給他名分”,八戒夾在他們中間,生不如死,不得不放下身段求那蓮藕,一字一句皆是血淚:“你這蓮藕是不是看戲文瞎了眼,我是天蓬啊,五百多年前你我在荷花池旁偶遇,你還道奴家迷了路,求jiejie指點(diǎn)一二,當(dāng)初有求于我叫jiejie,現(xiàn)在翻臉不認(rèn)就叫妖怪——我看你也不用去找那小白龍,先放開爺爺,爺爺要打死你這只蓮藕精——哎呀!” 翻臉不認(rèn)妖的蓮藕將那混天綾纏的更緊了,最后綁在八戒背上打了個蝴蝶結(jié),又看了看周圍山崖,將他們兩拎到了某巨石下遮風(fēng)避雨,最后留下句“這次不許私自離開了”,方才踏著風(fēng)火輪,追尋小白龍的蹤跡,留下八戒和卷簾,四肢相纏,頭發(fā)糊面,窩在狹窄的山洞內(nèi),想著師兄師弟并師傅,不勝悲切。 話說那小白龍,荼毒了凡人之恨,這恨與怒又有所不同,怒乃人怒,怒世間萬物,怒其不爭,怒其荒唐,而恨卻是心頭之恨,縱使要取那心頭血,剖那胸前rou,剮盡一身血rou筋骨,也要將對方除之而后快,白骨精這招數(shù)也是毒辣罕見的很,方圓一片妖怪皆敗于它爪下,均是中了七情六欲,而中毒者所見第一人,便成為他情感所發(fā)泄目標(biāo)。只是小白龍那時惶恐自己離了龍珠,容易中了妖怪jian計,見那白骨精撕裂自己所披人皮之時,便迅速閉了眼,致使那恨毫無對象,便移到了自己身上。 他恨自己恨得發(fā)瘋,心想自己這落魄子,做龍時無用頑劣的很,好不容易進(jìn)了卷簾司,又渾渾噩噩被貶下凡間,龍不龍,妖不妖,穿著這一身衣服還有什么意義,便先是扯碎了自己一身錦袍,光溜溜地站在天地之間,又覺自己本是一條龍,為何維持人形,于是化成龍形在半空游走時,見山便以頭搶山,卻又撞不死自己,絕望的很,只顧往前飛,也不知飛到了何處,見下方有江便盤旋落了下來,心中卻迷迷糊糊計量著:皆說淹死乃最可怕的事情,眼前發(fā)黑,呼吸不得,手腳痙攣,如同見著自己慢慢死去一般,如今這江望起來深不可測,倒是個了卻自己的好法子。 小白龍這時哪還想得起自己是條龍,在空中游走一圈,便將龍身挺的筆直,忽又嫌棄自己身體太長,便化成人形,從半空中躥入這江中,激起水花接連。他也不顧,屏住氣就往下鉆,也不知鉆了多久,忽然氣息一竭。 此時他方才想起自己是龍,正欲哂笑自己何時也如此不著調(diào),忽然又覺得一番心悸,氣息如何也是使不上來,猛然念起那龍珠內(nèi)丹卻是存在了師傅體內(nèi),離了內(nèi)丹,又化為龍形多時,如今在這水下也是虛弱仿佛凡人,體內(nèi)法力空空蕩蕩,勉強(qiáng)維持了氣息須臾,便再也支撐不住,化為沉重龍形,八爪無力,往水底更深處墜去。 水壓在他眼皮之上,逼迫著他緩緩合上眼睛,那眼底所見最后一絲光芒竟是帶了隱隱紅色,那紅色越來越近,小白龍甚至覺得自己仿佛透過那逐漸狹小的縫隙窺見了昔日故人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