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秦的目光沒從兒子身上挪開過，出國好幾年不敢叫孩子回來，怕的是再把案子翻出來給兒子留下一筆檔案。只有過節(jié)、過生日，夫妻倆飛過去給孩子慶?！，F(xiàn)在可得好好看，別說，長得和先生年輕時候真像，比他爸爸高，就是比去年瘦了，大概是吃了不少苦。

    膚色是半點兒沒隨自己。

    “從前那個怕你睡著不舒服?！碧K秦擔心孩子住不習慣，只敢換個床，“你看屋里還缺什么，媽給你添置。”

    紀雨石住地下室習慣了，回家像鯉魚躍龍門，成了龍?zhí)?，一個勁兒搖頭：“不缺不缺，再說我自己也能賺錢了，缺什么我自己買……媽，我想給你解釋解釋，你聽不聽？”

    解釋？蘇秦沒聽兒子嘴里說這兩個字，當然高興。“聽啊，你只要別犯脾氣就行?！?/br>
    “嗯，那我說了啊?！奔o雨石舔舔嘴唇，好干，沒帶師兄的潤唇膏，他的曼秀雷敦檸檬味，“媽，我知道自己有地方做得不對，當年把人打瞎了是我的錯，大錯，大錯特錯。你們恨我不成器也好，沖動也好，我都不跟你們頂嘴了，再也不頂嘴了……是，我跟你承認，柔柔的孩子不是我的，是我打的那小子的，我靠我氣瘋了當時……”

    這個答案蘇秦和紀成禮早猜到，就是沒問過，因為知道兒子肯定不說實話。兒子對自己敞開心扉，倒是給當媽的心酸得夠嗆?！皨屧缰溃愫退麄z一起長大的，是不是談戀愛我還看不出來？你爸其實也知道，就是他這個嘴硬，不說。”

    “我真的知道錯了，這半年在外頭叫人管教的可乖了，只要不惹急我絕對不動手。”紀雨石不敢說肯定不動手，反正盡量吧，“還有一個事兒，那個那個，媽你是不是特生氣啊，就我……就我喜歡男人這個，我不是故意想氣你和我爸，我也沒辦法……我真不是故意氣你倆?！?/br>
    這個倒是蘇秦最擔心的。梁語柔和梁忞從前還來家里小住，她是真喜歡那個姑娘，也想過兒子會不會是暗戀人家才和姐弟倆走得近。但夫妻倆大錯特錯，兒子不是暗戀梁語柔，是壓根對女孩兒不動心。從國外回來直接攤牌，連男朋友都有了。

    “咱們先不談這個好嗎？”作為一個母親，蘇秦希望自己兒子是一時沖動，“媽給你熱了海參小米粥，從前你半夜復習最愛喝了?！?/br>
    “我不喝，我怕你聽我爸一夜枕邊風，真把我?guī)熜之斝“啄樍??！奔o雨石心里沒底，他不愿意叫老媽失望，可又不得不面對她失望的眼神，“媽，你兒子交了個男朋友，叫楊興，他不是我爸說的小白臉，他是學霸，和我一個高中的?！?/br>
    蘇秦立馬注意到床上疊好的校服?！斑@衣服是他的？”

    紀雨石沒說話，是難為情了。沒想到自己也有這么一天，紅著臉，不知道怎么開口介紹自己對象。

    看這樣肯定是了，蘇秦把校服拿過來看?！耙彩悄銈兙吧降模磕銈z是不是上高中時候就好了？”

    “我艸這真不是啊……”紀雨石從不在mama面前罵臟話，這回著急了。別人可以誤會他，可絕不能誤會楊興，倆人上學時候真的誰也不認識誰。

    換句話說，早認識早好上了。

    “那你們倆怎么碰上的？”蘇秦也是頭一回聽兒子說談戀愛，不是很能接受，“他家里什么情況你了解嗎，你社會經(jīng)驗太少，別再讓人家騙了?！?/br>
    “我沒讓人騙過啊，全是我騙別人……”想起這個紀雨石頭疼死，怪自己騙人有癮，“媽，我在外頭這些日子沒花多少自己的錢，你也知道我爸的作風，沒給我留什么錢，就兩雙鞋兩條褲子，我真是拿地毯打個鋪蓋卷兒住進的地下室……哦對，地下室也是我?guī)熜值?。他叫楊興，比我高兩屆，是那屆的牛逼人物，直接保送重點名牌大學，你見著他絕對喜歡。他還有個弟弟，叫楊光，今天就是小光叫車撞了……那孩子今年和我出事兒那年一樣大，再過倆月就高考。你說說，唉……”

    紀雨石了解他mama，知道說什么話能戳她心窩。果真蘇秦的態(tài)度漸漸軟化，先問道：“那個孩子怎么樣了？”

    “腦出血，但師兄說沒有生命危險，出血量不大。可你說我能放心嗎？他和我那年一樣樣的，天天備戰(zhàn)高考結果來這么一檔子事，唉?！奔o雨石不是全做戲，著急帶上火，嗓子都燒疼了，“媽，我?guī)熜植皇切“啄?，他沒錢可養(yǎng)我大半年了，還跟我看了兩趟姥姥。”

    這倒讓蘇秦想不到?！八€跟著你去看姥姥了？”

    “可不是，我姥姥可喜歡他了，欽定此人當外孫媳婦兒，不信你問杜阿姨?！奔o雨石一點點攻略親媽的心，“師兄說讓我少惹事，我不惹了。他勸我回家，我這不就回來了。他還說不能和家里人置氣，我聽他的，還學會好好解釋自己，都是他教我的。他是個特別好的人，又帥又白，和我姥姥差不多白，白白的……”

    “行行行行行，你別夸了?！碧K秦看兒子夸起來拉不住閘，看來真是喜歡這個師兄，“你別想讓我勸你爸去，他那個脾氣誰也勸不動?！?/br>
    紀雨石當然知道了，就穿個短袖，可憐兮兮的?！澳悄銊e讓我爸罵他小白臉行嗎？我真喜歡他，特別喜歡他，罵他我心里難受。要不……你們見見行嗎？給我倆一個機會行嗎？”

    蘇秦沒有那么狠的心，兒子平安回家就是今年最大心愿?！跋人X，明天再說吧，你和你爸都累了。媽給你拿碗宵夜?！毙睦锸俏逦峨s陳，酸甜苦辣都有。等她走了，紀雨石跑去架看了一圈，我靠，真是什么都沒變，一夜回到高考前。

    自己家里的條件比地下室好多了，可這晚上紀雨石卻失眠，床睡著不舒服，孤單寂寞冷。又嫌屋里太黑，沒有星星燈亮著。他和楊興一直發(fā)著微信，直到凌晨4點，師兄說小光已經(jīng)轉進重癥病房監(jiān)護他才敢睡。

    真想師兄啊，紀雨石一個人睡這么大的床特別不適應，光著膀子拼命蹭床單，回憶那種有人摟著的溫暖。

    楊興到家已經(jīng)天亮了，小光沒有生命危險，可畢竟是個清淤手術，需要在重癥觀察兩天。

    重癥病房沒有普通病房出入自如，每天只有1個小時的探視，楊興不得不回家收拾東西，隨時準備給弟弟陪床。順便叫陳姨做些營養(yǎng)的，總不能給小光帶阿旺套餐ABC和炸雞。

    只是這個家里除了自己，還有一個人沒睡。一樓的客廳很氣派，房屋吊頂夠高，吊燈從三層起吊折騰得金碧輝煌。環(huán)形沙發(fā)夠大，更顯得那個人多渺小。

    “回回回、回來了啊？”任開成睡不著，干脆在一層看家庭影院。茶幾里是他上當受騙買的科學養(yǎng)生茶，明明知道自己被人騙了，可也只能一笑了之。

    楊興輕輕地嗯了一聲，站在門口不進不出，好半天才邁出左腳。“我弟他，沒事兒了，我……其實他……”

    “沒沒沒事兒就好，你去休息、休息吧?！比伍_成似乎不用聽楊興的話就清楚他這個弟弟的全部，但也只用一笑了之，“休息去吧?！?/br>
    “……嗯?！睏钆d機械性地抬起右腳上臺階，上了兩節(jié)又退下來，“您是不是，早就知道小光了？”

    任開成沒想到楊興還會折回來，更沒想到他專門來找自己說話，頓時坐立難安，好像自己才是那個做錯事的人。

    “知知知、知道，我知道他?！?/br>
    作者有話要說：下面輪到楊興解開擰巴的心結了。

    小光：這漫長的一天，我終于手術成功了。只有看文的小jiejie們沒有忘記我，世界物欲橫流，小jiejie們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