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趙煦眼角眉梢的譏諷一掃而空, 一雙狹長的眸子狠狠瞪著蘇柔:“你耍了本殿那么久, 現(xiàn)在就想拍拍屁股走人?” 讓神志不清的他寫下承諾, 又是跟齊帝私下約定,她到底為自己準備了多少條退路。 趙煦用那種冰冷淡漠, 恍若諷刺的目光看蘇柔,蘇柔不覺得害怕,反倒是他現(xiàn)在這種情緒畢露,滿是戾氣的樣子, 讓她情不自禁的想后退。 現(xiàn)在的他就像是被惹惱的野獸,再往他身上加一根稻草, 就能把他給徹底惹毛,喪失理智。 “殿下不是說之前的事不算數(shù)?!?/br> 話是他說的,他倒是一點都不講究,一會兒一個變。 女人不滿的語氣, 讓趙煦稍稍回神,收起了他滿身的暴戾。 “本殿留你還有用處,若是要走,也是本殿用完了再讓你滾?!?/br> “我肩不能抗手不能提, 膽小怕事不說人還無上進心, 之前一直在小地方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與京城的世家夫人們半點交情也無,能有什么用處?” 像是覺得蘇柔說的有道理, 她說完, 趙煦還點了頭。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br> 看趙煦表情滿意, 蘇柔覺得她也算是投其所好了,趙煦心里估計就是那么想她的,聽到她自己貶損自己,心里就舒坦了。 “別的我不一定有,但自知之明還是有些,所以才想著早日離開京城,免得壞了殿下大事。” “本殿何時說了要告訴父皇,本殿恢復了記憶?!?/br> 蘇柔一怔:“為什么不說?” “與你何干?” 以前吧,蘇柔總覺得趙慕蘇麻煩,在遇到危險還覺得他可恨,但是比起現(xiàn)在站在她面前這個男人,她發(fā)現(xiàn)她是恨早了。 面前的人臉還是那張臉,這才是真正的討厭可恨。 跟他比起來,趙慕蘇就是天使。 “殿下不讓我走,總得給我一個說法,我知殿下不想看到我,離開也是為殿下解憂,若是殿下有用的到我的地方,我自然效力,但總得告訴我需要留多久?又要做些什么?” 蘇柔算是明白趙煦不會輕易的放了她,至少這段時間不會,至少要他的自尊緩過來了,才能讓她滾蛋。 “等到本殿覺著是該恢復記憶時候,不會讓你在皇子府多留。” 趙煦說話,見蘇柔安靜站著,似乎不信他的話,扯了扯嘴角,“難不成你覺得本殿舍不得你,這些話是拿來搪塞你,不會讓你離開?” “殿下高高在上,說話說一不二,我相信不是朝令夕改的人?!?/br> 趙煦不讓齊帝知道他恢復了記憶,蘇柔大概猜得到他的打算,他應該是想借此生事。 不過他這裝估計也不需要多久,幾個月的時間她等得起。 趙煦哼了聲,知道蘇柔在暗諷他。 這女人不知道哪里來的自信,以為他還是那個會在船上給她唱歌的男人,也不怕他心情不好要了她的命。 “本殿一日不讓你離開,你就一日做好你的本分,不會就學,內務中饋本殿未娶妻之前交給嬤嬤正常,既然已經有了你,你就該打理的井井有條?!?/br> 想起她剛剛說的跟京城的世家夫人沒有交情,趙煦補充,“本殿會讓邢嬤嬤給你準備京城世家的關系,你背熟了,該有交情的就搭上交情,莫窩在皇子府里面吃閑飯?!?/br> 要不是蘇柔看過皇子府的賬本地契,知道趙煦有多富有,聽他這席話,都要以為四皇府窮的叮當響,后院連個吃閑飯的女人都容不下。 心里付費不停,蘇柔不愿得罪趙煦,不順著他毛摸,免得他哪根筋不對,生出什么奇思異想折騰她。 “殿下吩咐,我聽明白了?!?/br> “當真聽明白了?”趙煦瞥了她一眼,只看到她低著頭烏黑的發(fā)頂。 蘇柔怔了下,規(guī)規(guī)矩矩給趙煦行了個禮:“殿下吩咐,妾聽明白了。” 果真這樣趙煦就沒話說了。 蘇柔一方面覺得趙煦無聊幼稚,一方面為自己的未來憂心。趙煦清醒過來他們兩個相處時間其實不長,但趙煦看她倒是看得挺透徹。 知道她人懶,所以讓她管內務,知道她在乎身邊丫頭,所以朝她身邊的丫頭出手威脅她。 心里想著事情,屋里靜了半晌蘇柔才察覺,抬頭看向趙煦,發(fā)現(xiàn)他也在看她。 只是眸色深沉就像是陽光無法折射的深海,陰沉沉的瞧不出一點情緒。 而她抬起頭,趙煦就看向了門邊。 這是要讓她滾蛋的意思? 蘇柔動了動唇,乖覺的往門口走。 “你現(xiàn)在是不是十分想念趙慕蘇?” 蘇柔手搭在門上剛要開門,就聽到了趙煦這句話,他的聲音很淡聽不出情緒,不過蘇柔感覺得到他的譏諷。 轉過頭,蘇柔笑了笑,并未開口回答,直接開門出去了。 出了門還體貼的把門合上,門縫將閉的時候,蘇柔跟趙煦對了一眼,因為他眼中的寒意打了個寒顫。 倒不是她不愿意回答趙煦的問題,只是覺得他這個問題陷阱太厲害。 若是說不想念,那他一定會生氣,覺著他不清醒的時候付出那么多,她卻棄之如敝屣。但說想念的話,他估計也高興不到哪里去,一定覺得她故意嘲諷他,不清醒的時候像個傻子迷戀她。 所以她也只有傻笑了。 九曲回廊掛滿了喜氣洋洋的羊角宮燈,每個角都垂著紅色條穗,蘇柔裙擺太大,只有慢步走著。 一步一頓,可能是因為走得太慢,她情不自禁思考起趙煦的那個問題。 她有沒有想念趙慕蘇? 今天是他們新婚的第二天,若是趙慕蘇的話,估計此時應該緊緊挨著她,連吃飯也要跟她你喂一口,我吞一口,粘膩的讓人害怕。 她有沒有想念這樣的情形? ……她不知道。 但腦海里浮現(xiàn)趙慕蘇委屈嘟嘴,問她為什么不喜歡他的樣子,她心里倒是沒多少厭惡了,反而能脫離開來,覺得他噘嘴的樣子還挺可愛。 之前覺得他煩,如今他恢復記憶了,好像也沒多煩了。 比如說跟貓爭寵,還說要做她的貓。 那么高的一個個子,卷起來也是一大坨,做她的蟒蛇還差不多,什么做她的貓。 想著,蘇柔揚唇笑出了聲。 觸到杏雨驚訝的眼神,蘇柔收了收笑容,不過神情依然輕松。 雖然是一樣的臉,但是蘇柔覺著她好像能把趙慕蘇跟趙煦分割開來,趙煦恢復了也好,就讓趙慕蘇永遠的活在她的記憶里。 她的生命里出現(xiàn)過這樣一個男人,有雙清澈不過的眼睛,喜歡嘟著嘴撒嬌,偶爾還會眼冒水汽,他只喜歡她,眼里只有她,人生最大的目標就是讓她喜歡上他。 現(xiàn)在他消失了,她也可以嘗試著一遍遍的回憶他,想念他,然后深愛上他。 愛上一個不再存在的人,這樣真好。 也不用擔心會再失去,反正她愛上他的起因就是他的消失。 一路到了住處,看著屋里跪著的春桃,見她眼睛含淚,但身上完完整整沒什么傷痕,蘇柔:“跪著做什么?邢嬤嬤說什么了?” 春桃依然跪著沒起:“奴婢太沒規(guī)矩了,是該跪一跪?!?/br> “怎么突然那么懂事了?” 杏雨在旁忍不住輕笑:“本來還擔心你被邢嬤嬤打板子,現(xiàn)在看來倒是把你教好了。” 春桃癟著嘴不說話,蘇柔到了古代之后,雖然知道每個地方都有每個地方的規(guī)矩,但還是不習慣人動不動就下跪。 她身邊幾個丫頭,她就沒罰過跪,做錯事打了掌心了事。 “起來吧,到底怎么回事,跪著不說話是想急我?” 杏雨扶著春桃起來,春桃吸了吸鼻子:“邢嬤嬤沒打奴婢,奴婢本以為邢嬤嬤要打奴婢,想到她之前罰府里的丫頭,嚇得口不擇言,說殿下疼愛娘娘,奴婢是娘娘的貼身丫頭,邢嬤嬤這樣一定會被殿下處罰。” 聽到春桃說這個,蘇柔皺了皺眉:“那你還真該跪了。” 春桃這嘴臉不就跟電視劇里頭找死的反派丫頭一個樣,仗著主子逞威風。 “奴婢是嚇到了,邢嬤嬤把奴婢帶到偏院,就說了奴婢,說娘娘寬容心善,從來不跟下人們計較,而我們當下人的,該感恩有這樣的主子,做好自己的本分,而不是狐假虎威……” 春桃說著就又跪下了,膝蓋撞到地上也不敢喊疼。 “奴婢真錯了,昨日說了許多不該說的話?!?/br> 知道春桃這是顧忌杏雨不知道她們曾經在皇子府住過,有些話不敢說,蘇柔擺了擺手:“這滿府都知道我與之前的寵妾長得一模一樣,本就沒打算瞞著,比自家人跟不用遮掩,你都說了些什么。” “當初娘娘在府里受寵,府里有些人說小話,說娘娘是一時之寵,等到黎家姑娘進門,就是個喝避子藥的命,奴婢聽著生氣,但那時候娘娘讓奴婢別張揚惹麻煩,奴婢只有記著,然后昨日奴婢吃了酒,就去找那些人理論了,說了黎姑娘的壞話……” 因為那些人是抬高黎雅然來貶低蘇柔,所以春桃就一直罵黎雅然,說黎雅然裝模作樣,當初還送東西進門,現(xiàn)在連皇子府門檻都摸不到。 這些話正經算起來,邢嬤嬤打她幾十板子都不為過,但只是個跟她說理,春桃越想就越覺得自己沒臉。 蘇柔越聽臉繃得越緊:“你還真是忘了形?!?/br> 今天要不是邢嬤嬤敲打,還不知道她這樣會惹出什么禍端。 “奴婢知錯了,娘娘罰奴婢吧,但是別把奴婢趕走?!?/br> 春桃眼淚漣漣,蘇柔本來就不是狠性子:“邢嬤嬤不罰你,那是因為你是我的丫頭,但我不罰你就是縱容你,杏雨你帶她去領二十個板子,學幾天規(guī)矩再回我身邊伺候?!?/br> 杏雨帶春桃走了,蘇柔忍不住吩咐夏荷:“給打板子的mama塞幾個錢,讓她們輕點打?!?/br> “娘娘太心軟了,剛到皇子府,我們所有下人都是繃緊了皮,偏生春桃一開始就闖禍,娘娘還怕打疼了她?!?/br> 夏荷雖然那么說,但還是吩咐小丫頭去提醒杏雨。 “你們幾個都是從小跟我到大的,我對你們什么時候狠下過心。”蘇柔笑著道,“幸好你們陪我來皇子府了?!?/br> 要不然她一個人面對清醒的趙煦,還真是孤立無援。 夏荷聽主子的語氣,反倒是放不下心:“娘娘這是跟殿下沒解開誤會?” “我與他的誤會大了去了。” 蘇柔解了身上的曳地裙,一路走到了凈室:“先沐浴再說?!?/br> 皇子府有點好的就是府中通的有溫泉,沐浴不用等大鍋燒水,擠在浴桶里泡澡。 “娘娘這是要歇在這屋?” 夏荷不確定地問道。 這屋是蘇柔之前在四皇府住的地方,旁邊就是趙煦的寢臥,也就是兩人的新房。 至于屬于她皇子妃獨立的院子,當初趙煦說要親自設計建造,平日怕太過吵鬧,修建的速度格外緩慢,如今還沒修好。 現(xiàn)在這個住處,蘇柔本覺得太近,趙煦說不定立刻就要把她換到偏遠的地方。 不過想到趙煦要隱瞞他失憶未好的事,她睡在這里應該無礙,才放心沐浴。 “就歇在這屋,準備寢具。” 蘇柔泡在水里,看著身上的痕跡,春桃剛剛的話倒是提醒她了,昨日趙煦做了那么多次,她應該把避子湯給喝了以防萬一。 在浴池里渾身泡的發(fā)軟,蘇柔懶洋洋的起來,趴在旁邊的美人榻上,因為身上的傷有些部位太過隱私,她不想讓丫頭們給她涂,就自己躺著有一搭沒一搭的擦。 擦完又懶了一會,夏荷怕她著涼催了,她準備起來去床上休息。 “小衣就別拿了,拿那件淺粉桑蠶絲寢衣?!?/br> 換了衣裳,被水汽沁著帶有濕氣的頭發(fā)被蘇柔用帕子裹著,走過了遍地金琺瑯屏風,蘇柔腳步一頓。 不止是因為屋里多了幾個不屬于她的丫頭,還因為坐在榻上看書的那個人。 她以為剛剛書房那一面,她跟趙煦至少能幾天不想見,這才多久?兩個時辰沒到! 趙煦抬眸,看了一眼蘇柔身上不算厚實的衣裳,想到她讓丫頭沒拿小衣,隱隱他竟然看全了曲線輪廓。 “太長了?!?/br> 趙煦錯過她去了凈室,蘇柔才明白他這是嫌她用凈室的時間太長。 人走了,蘇柔看向夏荷:“怎么人來了不跟我說?” “殿下才來,而且不許奴婢們打攪娘娘?!?/br> 那趙煦真是好玩了,他讓人別打攪她,又嫌棄她沐浴時間長。 “以后無論如何,提醒我一聲?!?/br> “奴婢曉得了,其實奴婢有請安,只是屋子太大,沒叫娘娘聽到?!?/br> 蘇柔跟夏荷竊竊私語,而趙煦帶來的幾個丫頭老老實實的立在一旁,恍若木頭人。 這幾個丫頭,之前蘇柔都打過照面,都是趙煦用慣的丫頭,趙煦一個眼神,就知道趙煦是想喝茶還是想寬衣。 蘇柔掃了眼多了床被衾的架子床,想來趙煦是打算歇在這里了。 為了瞞住他恢復記憶的事,他倒是挺有犧牲精神,明明討厭她到不行,還要跟她睡一張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