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坐在案前的人聽到聲響立刻起身，一把撩開紗帳，俯下身問：“怎么樣？哪里不舒服？”

    蕭語搖搖頭，啞聲道：“什么時(shí)辰了？”

    “寅時(shí)剛過，”寧寒低聲道，“還早，接著睡吧?！?/br>
    “你……”蕭語還想說什么，無奈喉嚨干癢，剛說了一個(gè)字便撫著胸口咳了起來。

    寧寒提起桌上的茶壺，倒了一杯熱茶，攬過蕭語的肩膀喂她喝下去。

    水汽讓喉嚨濕潤了一些，蕭語慢慢喝完茶，把茶杯拿在手里，寧寒依舊保持著將她半擁入懷的姿勢，蕭語也沒動(dòng)，就那么軟軟地靠著。

    “好些了？”

    蕭語“嗯”了一聲，問道：“幼青還好么？”

    “她很好，只是驚嚇過度目前還沒醒，”像是知道她還要問什么，寧寒接著道，“那個(gè)少年也沒有受傷，不過被嚇壞了，現(xiàn)在跟趙靖在一起?！?/br>
    “安心了？”他垂眸看著緊貼在自己胸口上小巧白潤的耳朵，心中頓時(shí)無比熨帖，連聲音都帶了些笑意。

    得到答復(fù)，蕭語徹底安下心來。

    其實(shí)自從醒來之后看見寧寒背影的那一刻，她一直提著的心便放了下來。

    ——關(guān)于自己的一切，寧寒從未不在意過。

    他不知何時(shí)已完全褪去年少的青澀懵懂，不再如兒時(shí)一般躲在她的身后，他可以在最危險(xiǎn)的時(shí)候趕來，為她筑起堅(jiān)固的屏障，用厚實(shí)的肩膀?yàn)樗龘踝⊥獠康睦小?/br>
    如今的他是淡漠的，可唯獨(dú)在她面前卸下了一身盔甲，會(huì)把她攬?jiān)趹牙?，?huì)喂她喝水，還會(huì)問她哪里疼。

    蕭語想著想著，不知不覺眼圈紅了，淚在眼睫上搖搖欲墜，她不想被寧寒瞧見，低著頭，偷偷伸手抹掉。

    寧寒一直注意著懷里人的動(dòng)作，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心臟不由得一縮，忙問：“怎么哭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蕭語不說話，過了許久，抬起頭看著寧寒，囁嚅道：“剛剛想起床，結(jié)果磕到手腕了……”

    她膚色本就白皙清透，再加上方才掉了幾滴眼淚，此時(shí)眼角帶紅，面頰確是猶如桃花一般的粉，看起來更加惹人憐。

    寧寒把她手里的茶杯拿走，掀起衣袖，果真看見細(xì)白的手腕上印著一道紅痕，他來不及多想，小心翼翼地拖起手腕，舉到唇邊，輕輕呵氣。

    蕭語眼眶里又蔓上了些濕意。

    寧寒漸漸皺起眉頭：“手腕有些腫，我去給你拿冰塊?！?/br>
    他匆忙起身，轉(zhuǎn)身時(shí)袖子卻被扯住，寧寒回過頭，見床上的人伸出方才被他牽住的手，怯怯地道：“不嚴(yán)重的，陪陪我……就好了?！?/br>
    蕭語結(jié)結(jié)巴巴說完，不敢抬頭，只能在說完后偷偷掀眼皮看他。

    面前的人半天沒動(dòng)，她后知后覺地羞紅了臉，剛想將胳膊縮回去時(shí)，手卻被緊緊攥住。

    寧寒的力道有些大，蕭語上半身不由得向前傾，直直地撞進(jìn)一個(gè)寬厚的胸膛，男人略帶笑意的聲音自上方傳來：

    “嗯，我陪你?！?/br>
    說著手臂收攏，將她虛虛環(huán)在臂彎里。室內(nèi)靜謐，蕭語將面頰緊貼在寧寒胸前，聆聽著他如雷的心跳，不由得更添幾分羞赧。

    寧寒低頭看著少女漆黑的發(fā)頂，就連那個(gè)小巧的發(fā)旋都看起來乖巧可愛。他閉上眼，嗅了嗅懷中人身上淡淡的香氣，嘴角忍不住勾起——于他而言，這才是最好的安神香。

    寧寒感到前所未有的滿足。

    “阿寒?！鄙倥鍚偟穆曇繇懫?，“你怎么會(huì)來雁州？”

    寧寒睜眼，垂首道：“父皇派我來處理事務(wù)?！?/br>
    “是不是達(dá)……”蕭語皺著眉道，卻被他接下來的話打斷。

    “你呢？”寧寒?dāng)堉募绨虻?，“來這里散心？”

    想到來之前蕭炳堅(jiān)定不移地要求皇上取消這門親事，蕭語不由得有些心虛，她猶豫片刻，小聲道：“父親讓我來祖宅看看……”

    聞言，她敏銳地感到攬?jiān)诩珙^的那只手僵了僵，隨后復(fù)又放松。

    半晌，寧寒低聲道：“抱歉?！?/br>
    “不、不是的！”蕭語聞言猛地從寧寒懷里爬出來，解釋道，“這紙婚約解的是將軍府的困境，我懂的，我都懂的！只是父親年紀(jì)大了，一時(shí)無法接受，你……別放在心上?！?/br>
    “阿寒，”蕭語深吸一口氣，壓下喉嚨里的澀意，“我……很感激你?！?/br>
    早在蕭語從懷中脫離的那一刻，寧寒的臉色就不太好，直到方才“感激”二字傳來時(shí)，他周身的氣壓幾乎降到了冰點(diǎn)。

    寧寒沉默地盯著蕭語，半晌，啞聲問：“只有感激么？”

    “你對我，只有感激么？”他喉結(jié)動(dòng)了動(dòng)，上前兩步，俯視著床上的人，又問了一遍。

    “我……”

    蕭語抬頭，在寧寒的眼神里看到了無措的自己，她愣住了，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第三十二章

    寧寒沒有等到她的回答，他后退一步，臉上又沒了表情，淡淡道：“這是雁州的知州府，你好生休息。”

    說完，徑直轉(zhuǎn)身，推門而出。

    那扇有些年紀(jì)的門沒有被重重摔下，就如往常一樣輕輕關(guān)上，可蕭語卻分明感受到了寧寒無邊的失望。

    她仍舊保持著方才說話時(shí)的姿勢，呆呆地跪在床上，良久，頹然坐下，心里亂成一團(tuán)。

    窗外透出些光來，天快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