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修)
來的人是二皇子的母妃——林貴妃。 聽說林貴妃因為二皇子沒能當上太子,生了好一番氣,最近常常找宮人晦氣。 他算是撞在了槍口上。 林貴妃和宮里的其他女人都不太一樣。她本來是名滿京城的才女,并不以容貌出名,她最吸引人的,是詩書為骨,秋水為魂的氣度和儀態(tài),名門世家給了她冰清玉潔的傲然,腹中的才華給了她盛氣凌人的資本。 可惜林貴妃這樣優(yōu)秀的人,皇帝以前就瞧個新鮮,他真喜歡的是會來事的人。 現(xiàn)在,皇帝更是不會瞧上一眼。 楊佑跪下行禮,“見過貴妃娘娘?!?/br> 林貴妃的步輦被抬到臺下的正中央,她端莊地虛扶著楊佑,“本宮平日里最喜歡你們這些孩子,你父皇最是寵你,昨日問策都特意讓你坐到他跟前,太子在父皇跟前都不敢這樣坐。這些虛禮何必要行?” 楊佑明白她是在罵自己不守禮數(shù),只能裝傻賠笑道:“父母寵愛孩子,孩子卻還是得守本分,禮為天下之本,佑時刻不敢忘?!?/br> 林貴妃也沒說什么,讓他在一旁坐著。 受了貴妃娘娘一番話,他哪敢坐著,安安靜靜地站在她的步輦旁邊。 只可惜端茶送水都是有太監(jiān)宮女包辦的,如若不然,他也是會做這些事情的。 林貴妃不過也只看了一小折戲,她狀似無意地對楊佑說:“本宮瞧這戲,倒是好看,本宮同你商量商量,你母親的生辰不是快到了嗎,本宮就請戲班子演這出戲熱鬧熱鬧?本宮瞧這戲里,麗娘還挺威風的?!?/br> 一個叫麗娘的妓女做主角,可真是一出好戲。 楊佑笑著贊同道:“戲倒是極好的,我覺得麗娘也好,丞相千金也好,都是被負心男所害。像戲本里的林生這種人,傷害了無辜的女子,怎么能有好下場呢?” 雖然書生的家世只出現(xiàn)過一次,但是楊佑確實記得,書生姓林。 林貴妃沒什么表情,就是叫人訓(xùn)了戲班一頓,然后火氣沖沖地乘著步輦往別處去找晦氣去了。 楊佑叫來戲班班主,給了他一點銀錢,雖然不多,也算是個數(shù)。 他叮囑道:“在宮里演戲不比民間,得知道各宮貴人的喜好和忌諱,你們自己私下打聽打聽,小心著點?!?/br> 班主連聲稱謝。 看完戲,天已經(jīng)黑了,宮里的主要道路和最受寵的宮殿四處都掛著宮燈,明明是夜晚,卻明亮如白晝。 楊佑專挑小路走,借著黑暗的遮掩往清芳殿去。 黑暗中傳來細碎的蟋蟀叫聲,前幾日還有些蟬鳴,可是東烏宮的男寵嫌吵,皇帝就叫人把宮里的蟬都打了。 走著走著,他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走到了三皇子所在的鳴泉宮,鳴泉宮周圍都是竹子,和別處不太一樣。 竹葉的清香中混雜了甜膩的香味和壓抑的喘息,楊佑警惕地停下,轉(zhuǎn)而小心地返回,重新選擇了另一條路。 另一條路要穿過廢棄了三百年的一處舊宮殿,里面假山嶙峋,雜草叢生。 他右腳才踏進門,便暗道一聲壞了!趕緊躲到門邊。 巡邏的太監(jiān)們從不遠處路過,他不敢跑出去,萬一被認出來,肯定會被問行蹤,無事來冷宮本就令人生疑,他平白就得攤上大事,只好在門邊蹲著,借著荒草遮蔽身影。 小娘子頗為懂事,沒有叫喚,他小心翼翼地將鳥放在懷里,合著它的嘴。 正對著門是一座假山,他不需要用力去看,便能看到假山背后,隱隱約約可見兩個重疊的身影,一雙白凈的腿從山石背后伸出來,腳踝上纏著一條紅線,掛著個什么金玉的物事。 他猛地打了個寒噤。 七皇子楊倫小時候身體不好,武惠妃不知上哪求來一個金子打的獅子,給他掛在腳上,病就好了。 一道門,門邊是蹲著的楊佑,往外不到三十步,是巡查的太監(jiān),往里隔不了多遠,是一對戲水的鴛鴦。 還可能是他某位皇弟。 他不僅提防著不要被太監(jiān)發(fā)現(xiàn),還要期盼自己不要被那對鴛鴦發(fā)現(xiàn),最重要的是,不能讓鴛鴦被太監(jiān)發(fā)現(xiàn)。 實在太過刺激。 好在太監(jiān)很快就走開了,他不由得松了一口氣。 門內(nèi)發(fā)出細微的呻吟,是兩個男人,其中一個男人小聲而執(zhí)著地叫著“宜之”,似乎是另一個人的名字,不知道是哪兩個字。 他盡量小心地往外挪著腳步,聽著門內(nèi)的喘息還有越來越盛的趨勢,他也就放心地離開了,重新繞了條遠路回宮。 楊伭還小,睡得很早,清芳殿大多將就著他的時間,很早就熄了大半的燈,只有麗妃的主殿和楊佑的側(cè)殿亮著燈。 他把小娘子掛在屋檐下,鳥兒已經(jīng)安靜地睡了。 湛芳過來行禮:“殿下,膳食已經(jīng)讓廚房給您熱了?!?/br> 楊佑點點頭。 他不喜歡太多人伺候,宮里很是冷清,只有幾個一直伺候著的小丫頭。 吃完飯,湛芳伺候他更衣沐浴,水是溫熱的,他將自己整個人都沉進木桶中,任憑水漫過他的眼睛,直到不能呼吸。 他抹著臉上的水,心里無端傳來無力感,又不知從何而來。 窗外是許多梅樹。 梅樹只有冬春之際才開花,雖說在百花凋謝的冬天有個梅花看還是挺好的,可是這玩意在其他季節(jié)就不是那么好看了。 楊佑不喜歡梅樹的枝干的那種枯勁,不喜歡一枝梅孤獨清寂的韻味,便不能欣賞疏影橫斜的美。 這里的梅花是之前的皇帝種下的,他偶爾看上幾眼,也是因為曾經(jīng)的記憶中,敖宸總是很喜歡梅花。 楊佑最喜歡的,是充滿生機的一切,綠葉也好,繁花也好,生長著,怒放著,展現(xiàn)著鮮活無比的生命力。 那才是他最喜愛的東西。 * 第二天一大早,他是被壓醒的。 章太傅身體不適,暫時歇息一旬,楊伭就跟發(fā)瘋的野馬一樣,爬上他的床在上面亂跳,不時踩他幾腳,然后整個人趴在楊佑身上,扯他的臉,喊道:“哥哥,懶居,起船?!?/br> 楊佑拎著他的后頸把他提到一邊坐著,“是懶豬,起床?!?/br> 楊伭啪啪打著他的臉,“懶居居,起船?!?/br> 楊佑嘆氣,認命地起床。 勒令楊伭讀了一早上的書,中午好不容易才把他哄睡著,六皇子楊休又來信,說是自己找到了只大蟋蟀讓自己去看看。 楊休和他算得上是某種程度的臭味相投,兩人都喜歡玩樂,有什么好東西都會互相炫耀一番。楊佑為了在氣勢上壓過他一頭,特意穿得人模狗樣,帶上自己的天蓬元蟀,去陳貴人的鐘靈殿找楊休。 他的天蓬元蟀,在皇宮中可是有了名的戰(zhàn)神。 一路去鐘靈殿,都沒什么人,鐘靈殿都是貴人住的地方,算是后宮妃嬪等級中的中下等,平時本就沒什么人,從皇帝喜歡男人之后,就更沒什么人了。 太陽毒辣,楊佑沒有步輦,擔心天蓬元蟀曬死,不停地給天蓬元蟀的小竹屋扇風,自己落得滿頭大汗。 到鐘靈殿時,楊佑已經(jīng)是個汗人了。 鐘靈殿連個人都沒有,已經(jīng)冷清到這個地步了嗎? 平時都是楊休過來找他,他還從來沒有到鐘靈殿來過。 他在鐘靈殿繞了半天,才看見楊休的貼身宮女,上前喊道:“寒澤,寒澤!” 寒澤見到他,面露喜色,小跑過來,“五殿下,您可來了,我們殿下等您好久了?!?/br> 楊佑舉起手中的小竹屋,“不急,我這不是來了嗎?” 寒澤帶著他走進了陳貴人的院子,還是沒人。 楊佑問道:“怎么今天都沒見著人?” 寒澤欲言又止,最后還是吞吞吐吐地說:“我們院子就十三個人,五殿下莫要見笑了?!?/br> 楊佑問的不是這個,于是他又說:“貴人呢?” 寒澤道:“后妃們今日都被林貴妃叫去聽戲了。” 恐怕是為著昨天的事情,楊佑的心被揪了一下,希望自己不會給母妃添麻煩。 寒澤忙道:“殿下,你快去找我們殿下吧。” 楊佑看她神情真摯,也就按下了心中的一點點疑慮。 楊休的屋子還在院子最深處,大門半掩著,楊佑拉開門,楊休趴在桌子上睡著了,蟋蟀的叫聲格外地吵,竟然比天蓬元蟀的叫聲還要響亮好幾倍。 楊佑眼睛一亮,看來楊休是找到了好蟀啊。 他存了一點作弄的小心思,小心地走進屋,沒有發(fā)出聲響,屋里的熏香濃了些。 楊休睡得滿臉通紅。 楊佑掀開蓋子一看,那只蟋蟀還沒有天蓬元蟀的一半大,在小瓷盆里四處沖撞,楊佑掀開蓋子沒多久,就跳到了地上,楊佑趕緊去撲。 寒澤替他們關(guān)上了門,蟋蟀剛好跳到離門不遠的地方,楊佑往下一撲,坐在地上,手里沒抓著蟋蟀,卻聽見啪的一聲。 落鎖了。 小小的聲響讓他體內(nèi)的警惕全然覺醒,他站起來踢門,喊道:“寒澤!” 沒有人回答,門也沒踢開。 他下意識回身去找窗戶,唯一的窗戶也被鎖死了。 好在外面沒人守著,即便是鎖著,也可以砸開窗門逃生。 他看看楊休屋里,準備拿個椅子動手。 楊休趴在那無聲無息,楊佑怕他出事,過去試了試他的鼻息。 有氣。 他推了推楊休,“六弟,六弟!” 楊休的身體是軟的,隨著他的動作往后仰倒,楊佑趕緊扶住,隨著楊休的動作,他的衣服從雙肩垮下來。 楊佑這才看清,他的衣服僅僅是隨意穿上的,只是背影看著整齊,連衣帶都沒扣! 他的胸膛上密布著青青紫紫的痕跡,雙唇也是異常的紅腫,褲子上留著斑斑點點的血痕。 楊佑的腦子轟的一聲,被炸了個精光。 熏香濃烈地闖入他的頭腦,他開始覺得接觸著楊休的地方變得火熱guntang。 他顫抖著推開楊休,往香爐里澆了一壺茶,雖然香滅了,可是熄滅前最濃烈的香氣都撲在了他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