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中原地震,山東四十余郡全數(shù)受災(zāi),北海、東海海水溢。百川沸騰,山冢碎崩,高岸為谷,深谷為陵。 這是少有的地方官不能隱瞞的消息,人力快馬幾乎所有的手段都用上了,都要把消息往驪都傳。不用別人多說,驪都尚有大片倒塌的民居,皇宮也有幾個地方塌了,何況別處? 地震剛停,午門上的瓦還沒補好,皇帝便匆匆召開朝會,讓京城的官員只要沒死的還能走就趕緊來。 連多日未見的錢太師都來了。 唯獨太子遲遲未到。 楊庭等得著急,哼了一聲,即便不把黔首當(dāng)人,出了這樣的亂子,還是要防著造反,不好好處理他這個皇帝位置也坐不穩(wěn)。 大災(zāi)之后的集會,按理來說應(yīng)該趕緊討論賑災(zāi)事宜。誰知林閣老第一句便問的是,“太子怎么沒到?” 錢太師顫顫悠悠說不出話來。 這邊算是埋下一筆,接著各方都開始就賑災(zāi)人選大吵起來。 誰都知道賑災(zāi)是一趟肥水,無論如何都不能流了外人的田。 對于眾位皇子而言,賑災(zāi)更是揚名立功的好時機(jī),萬萬不能放過。 平日里上朝嘻嘻哈哈打瞌睡的商洛一反常態(tài)的黑著臉,站在楊佑旁邊的徐開霽手指掐著笏板,幾乎將一口銀牙咬碎。 吵了半天連個屁都沒吵出來。 龐巢憋著一口氣就要出列上言,蔣凌一把拉住了他。 忍著嗎?要忍多久? 他們把目光都投向了商洛,商洛不言不語地閉上眼睛開始打瞌睡。 楊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壓抑住自己的憤怒,商洛特意抬起眼皮來看了他一眼。 楊佑避開了他的目光,垂著頭沉默地站著。 “陛下!”一個清朗的聲音在殿中響起。 百官回頭,一個青年脊背挺直地站在那里。 楊佑認(rèn)出了他,他真是那個私下去尋訪錢立軒一案受害者的刑部小官常達(dá),常達(dá)因為錢案升了點官,但仍是一介小官,連站到大殿前面的資格都沒有。 他此時卻受到了眾人的仰望。 “陛下,臣以為當(dāng)務(wù)之急乃是宣發(fā)特使,先行到災(zāi)區(qū)查明情況,一共有多少郡縣受災(zāi),郡縣長官如何,受災(zāi)人數(shù)幾何。查明之后,再由國府從各地調(diào)集賑災(zāi)銀兩物資。等二事具備方可遴選賑災(zāi)大臣。此時爭議賑災(zāi)人選,便是做無米之炊,饒是千古名臣也會束手無策?!?/br> 楊庭哪里不知道這個道理,他心里門清,不僅門清,還清楚地知道下面官員的打算,他指著常達(dá)痛心疾首地對百官說道:“看看!這才是百官楷模!一天天的就知道吵吵吵!聒噪!” 群臣鴉雀無聲。 “都聽清楚了嗎?”楊庭斥道,“聽清楚了還不趕緊派人去辦!” 戶部和吏部趕緊派人走了。 楊庭又借機(jī)痛罵群臣一頓,將眾人罵得狗血淋頭。 這時,傳達(dá)的太監(jiān)才有氣無力地叫道,“太子到!” 太子楊儉踏著蹣跚的步伐姍姍來遲,他穿著整齊的朝服,然而走過的地方,官員無一例外都皺起了眉頭。 酒氣在朝堂上蔓延開來。 再看太子雙目渙散,滿臉頹紅,錢太師更是冷汗涔涔。 此刻的安靜比之楊庭訓(xùn)斥時更甚,所有人都知道,有大事要發(fā)生了。 錢太師沒等太子走到皇帝座下,便撲通一聲,顧不得老胳膊老腿跪在了地上,頭緊緊伏在地面,渾身顫抖。 更邪門的是,一陣狂風(fēng)突然從殿外刮過,吹落了一片瓦,掉在地上發(fā)出刺耳的聲響?;实蹌倓偰闷鹗诌叺淖嗾孪胪略?,眼前突然一暗。 原本在天空中放射著光芒的太陽突然缺了一角。欽天監(jiān)的官員不顧禮法跑出殿外查看,幾乎是哭喊著說,“日有食,救日,救日??!” 說罷,殿外陸陸續(xù)續(xù)傳來打鼓之聲,皇宮四處只要是有鼓有盆的地方都開始紛紛敲響,京城到處是噼里啪啦的鞭炮聲。 楊庭快步從寶座上下來,人群擁擠著從正殿出來,集中到了偏殿,誰都沒有心思再管太子。 很快,白日便成了黑夜,一群人擠在狹小的偏殿內(nèi),只聽到慌亂的呼吸聲,沒有一個人敢說話,沒有一個人敢承擔(dān)上天的怒火。 不到半盞茶的時間,天光復(fù)明,所有人才松了一口氣。 “混賬東西!”楊庭拂袖,將手邊的硯臺往太子方向扔,太子下意識一躲,墨水便全數(shù)濺到了錢太師身上。 錢太師連句話都沒說便昏了過去,被人送去就醫(yī)。 不用林閣老出頭建言,大小官員紛紛開口,指斥太子失行,觸怒上天,東宮乃是立國之本,東宮觸怒上天,自然要重重懲戒! 楊儉也明白自己毫無回轉(zhuǎn)余地,只得跪在御座下嚎啕大哭,解釋自己平時恪守禮儀,不敢有違宗法,今日乃是被人陷害,希望皇帝給他一次機(jī)會。 “陷害?”楊庭冷笑,“陷害什么?你以為你平時嗜酒好色干的那些事情朕都不知道?” 他說著說著,竟然也開始哭起來,“朕年少時有賴太師支持,這才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朕相信太師,亦將國事托付太師,太子乃是太師外孫,朕疼愛不已。誰知太師竟然欺君罔上,縱容手下貪贓枉法,敗壞朝綱,我兒楊儉又不知體恤蒼生,在百姓受苦之時縱情聲色享樂。朕識人不清,識人不清??!” 地震和日食,都是上天降下的對皇帝的警示,便是要告訴皇帝做錯了事?;实郛?dāng)深刻反省,發(fā)罪己詔,罪己以告慰天下。 楊庭一番話,就是給這接連而來的兩次事情都定了性,“朕”有錯,“朕”錯在識人不清,是太師和太子為非作歹,欺騙了我,罪都是他們犯下的。 眾臣都是知道這種慣例的,太子眼看著馬上就要落入深淵,不乘機(jī)踩上幾腳,日后怎好邀功?于是群情激奮,安慰皇上的同時提出廢黜太子,流放錢氏的建議。 太子已是面如土色,汗流浹背,雙唇顫抖著說不出話來。 末了,楊庭為這場演出畫上一個圓滿的句號,他錘著胸口,涕泗橫流,拍著御案大聲哭號,“天譴于上而朕不悟 , 人怨于下而朕不知, 朕上累于祖宗 ,下負(fù)于蒸庶 ,朕一人有罪無及萬夫 , 萬夫有罪在朕一人。無以一人之不敬 , 使上帝鬼神傷民之命?!?/br> 說真的,楊庭在位這么多年,就這句話說得最有水平,說得最真。 一場賑災(zāi)的朝會,頃刻便斷送了楊儉的前途,他就這樣被預(yù)定了命運。 楊佑心知他肯定不是故意喝酒,楊儉不是傻子,發(fā)生這么大的事情還敢喝酒,除非他上趕著被廢。 但他也不冤,楊儉除了性格沒有錢立軒殘暴,心智沒有錢立軒聰明之外,其他的愛好都和錢立軒一模一樣,無怪乎他們是兩甥舅。錢立軒還拉著好幾位花花公子專門成立了一個圈子,只為了向楊儉輸送女人。 楊儉不過是恰好在這一天縱情神色,沒想到既撞上了地震,又撞上了日食。 楊佑突然對陸善見說的氣運一事上了點心。 他下了朝會之后便留在了宮里,看著麗妃安頓好之后,匆匆忙忙向湖邊趕去。 那片蔥蔥郁郁的松樹林再也沒有了蒼翠的綠意,只剩下的光禿禿的枝干,枯黃的松針堆積在地上。 松針積了有膝蓋深厚,楊佑只得勉力在其中行走,時不時還得爬樹,不斷摸索著才到了湖邊。 還好湖水依舊清澈寧靜。 他胸前的龍鱗開始發(fā)寒,他解下繩子,將龍鱗托在手中,龍鱗慢慢變重,似乎想要往下墜去,楊佑尾指纏著紅繩,將托著龍鱗的手放在湖水中。 湖水以他的手為中心,泛開一圈圈波紋,水下龐大的黑影似乎輕輕地動了動。 一雙冰涼的手從水下拉住他,楊佑被嚇得趕緊收回手,敖宸黑溜溜的頭顱浮出水面,他頭發(fā)散亂,濕漉漉地蓋在頭上,臉都被遮住了。 楊佑松了一口氣,吸了下鼻子,“嚇?biāo)牢伊恕!?/br> 敖宸抬手將頭發(fā)撩開,黑發(fā)如同凌亂的水草一般附著在他蒼白的臉頰上,明明一張俊臉,卻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頭發(fā)。 楊佑又忍不住笑了,伸手幫他將頭發(fā)都梳在腦后,就地坐在了湖邊。 敖宸游得近了些,湖水下隱隱能看見他的光著的下半身,他從水中浮上來,將頭靠在楊佑的膝蓋上,閉著眼小憩。 “嘶!”楊佑抖了抖膝蓋,“凍死了。” 卻再沒有其他的動作,任由敖宸趴著。 敖宸拉過他的一只手放到胸前,問道:“太子廢了?” 楊佑驚訝地說:“你又知道,你不是躲著嗎?” 他摸了摸龍鱗,“難不成你在龍鱗里也能看到?” 敖宸雙手交疊,將下巴放在手臂上,趴在楊佑腿上抬頭看他,“東宮易主這種事,便是看天象都能看出來?!?/br> 楊佑抬頭看看天,天光大亮,一顆星星都沒有。 敖宸可能有自己的方法吧。 “莫非東宮易主也會消耗你的龍氣?” 敖宸搖搖頭,“我這樣告訴你,所謂龍氣,只因它在龍身上出現(xiàn),便叫做龍氣,說到底也是天地間氣運的一種,與山脈水脈地脈之氣無差。凡間天子身上的龍氣,不是真正的龍氣,同樣也只是氣運的一種,不過是因為兩者相通,而人又將龍與天子相聯(lián)系,固有此稱。倘若齊國的護(hù)國神獸是個玄武,你們便是叫龜氣也行得通?!?/br> 龜氣?那是什么? 楊佑噗嗤一下笑出來。 ※※※※※※※※※※※※※※※※※※※※ 今天的我又短小了 ps:關(guān)于他們?yōu)槭裁炊紱]有字,是因為我覺得要記住那么多人,已經(jīng)很難了,再引入字就更分不清楚了,而且字也不是劇情的剛需,所以我就沒有設(shè)定。好吧我就是懶……還有一直和鯨棲,棲息地,7π,鈺,鍋……的討論。其實我想說,除了劇情的具體走向你們可能猜不到之外,關(guān)于人物的設(shè)定和看法,你們說的都是對的!我覺得楊佑適合干嘛或者敖宸是好是壞都是我覺得,但是我不能說我要我覺得哈哈哈,作品寫出來就是大家的,我不再完全地占有它。所以我只能跟大家說我原本的設(shè)定是什么。最重要的一點是,我覺得大家都說得挺好的,真的非常好,我每天最快樂的時候就是看大家回復(fù)的時候。你們可以看看七百條評論有一半是我自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