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宮城的路依舊那么熟悉,楊遇春沒有進入宮城的資格,只能在外面等著,瑞芳和楊佑一起進了宮。 養(yǎng)心殿門口的丹陛上豎起巨大的宮燈,一為天佑,一為萬壽,官員、妃嬪、宮女、太監(jiān)打扮一新,宮城披紅掛彩。 楊佑一進宮就和楊伭緊緊挨在一起,手和視線沒有一時一刻是離開楊伭的。麗妃見他緊張,過來安撫道:“你也莫焦心,到底最后一天了,又是這樣的場合,橫豎出不了什么。倒是你自己,前陣子不是還被……,你先小心自己才是?!?/br> 楊佑抿著嘴搖搖頭,他可以不信陸善見,可以不信弘光,但不能不信敖宸。 只有自己看著才放心。 麗妃今日穿著一身紅色的錦袍,繡著追云的一雙燕子,一頭烏黑的秀發(fā)掛著金絲八寶的朱釵。恰到好處的妝容遮住了她皮膚上細細的皺紋,烏發(fā)紅唇,端莊中又帶著高傲的魅惑。 照舊例祭祖,賜年禮,宣讀一通吹噓的文書,看了一場奢靡的表演之后,官員們便退場了,只留下皇室宗親和重臣。 楊庭當上皇帝之后,就沒有了兄弟,基本上留下來的都是他的兒子和爺爺輩傳下來的親戚。 光是想想就知道這個場景除了刀光劍影就是無聊。 估計是想在宗親面前掙點面子,楊庭的男寵們都沒上殿,麗妃最近因為楊伭的原因,說話做事務(wù)求低調(diào),也就安安靜靜地坐著。 場面上就只剩下各家的虛與委蛇、含沙射影。 楊佑抱著楊伭枯坐,等著守歲的時間熬過去,只要禮花一響,他這顆心就算回到了肚子里。 楊伭小聲地說道:“哥哥,我要吃東西?!?/br> 楊佑看了看擺在他們桌上的精致糕點,各挑了一塊塞到嘴里,等了一盞茶的功夫,確定自己沒什么異樣后才讓楊伭吃掉。 枯坐一夜,楊佑的身體已經(jīng)到了極度疲憊的狀態(tài),頭腦卻越發(fā)清明,楊伭把玩著胸口的龍鱗,這是他發(fā)現(xiàn)的新玩具,無論將龍鱗放到哪個地方,冰冷的溫度依舊不會改變,無論用什么東西鑿刻,龍鱗上幾乎不會留下痕跡。 他故意將龍鱗貼到楊佑的脖子上,看楊佑冷得縮脖子,咯咯地笑起來。 隨著子時越來越近,楊佑的心不受抑制地狂跳著,心跳穿越過嘈雜的人聲,無比清晰地傳來,有那么一個瞬間,他幾乎覺得自己的心臟即將躍出喉頭,或是因為劇烈的跳動而停擺。 然而沒有,楊庭站起來,大太監(jiān)高聲宣布,子時將至,眾人前往養(yǎng)心殿前的廣場點燃焰火。 楊佑摸了摸胸口,將楊伭摟緊了幾分,跟在人群中往廣場去。 養(yǎng)心殿前整齊地放著一排焰火,四周都是戒備的禁軍,以防走水。 楊庭站在最高的臺階上,其余人按照血緣遠近依次站在剩下的臺階上,一根長長的引線從臺階上延伸而下,直通焰火,引線旁每隔三尺便站著一個太監(jiān),防止點火不順。 一旁的宮女接過楊伭,站到了麗妃身側(cè)。 今夜無風,雪也停了,正是個好天氣。 楊庭接過太監(jiān)手中的火把,親自點燃引線。 橙黃火紅的火焰像一條蛇一樣飛速前進,在眾人心中默念的倒數(shù)聲中,一聲聲巨響,明亮的煙火沖向高空,在黑夜中盛放著絢爛的光華。 眾人鼓掌叫好,依次向楊庭道賀。 煙火在天上如流星般碎散開來,燒燼的火星紛紛掉落在地,還有些砂石落到了楊佑的衣服上。 楊佑將余光留在了楊伭身上,冷不防看到了令人驚駭?shù)囊荒弧?/br> 一大團似乎根本沒燒完的煙火,直接從地下的筒中飛向楊伭。 楊佑幾乎連呼吸都忘了,一種從脊背竄上來的恐懼讓他牙齒發(fā)抖,再顧不得什么禮儀,他凄厲地叫著楊伭的名字,往麗妃身邊跑。 煙火和火銃大約是一個原理,楊佑深知煙火的可怖,然而他還是慢了,麗妃只看到一道熾熱的白光,接著便聽到了宮女的慘叫和楊伭的哭喊。 楊伭和宮女頓時成了一個火球、 麗妃被站在一旁的湛芳推開,牢牢地抱著不讓她沖上前,麗妃慌得說不出話。 到是林貴妃先反應(yīng)過來,叫禁軍過來救火。 須臾之間,兩個人都完全被火焰覆蓋,四周的人逐步避開。 楊佑最先跑到楊伭身邊,脫下上衣便開始撲火,耳邊響起各種尖叫。 麗妃的哭喊,禁軍的口令,皇親的絮語全都直接破碎成毫無意義的符號,他眼中只有一件事—— 楊伭不能死!楊伭不能死! “讓開!” 一桶桶冷水潑來,楊佑被一雙手拉開,他掙扎著要往楊伭的方向去,崔玨猛地將他往后一拉,摔在地上,“火已經(jīng)滅了?!?/br> 禁軍原本就備有滅火的東西,幾桶水潑下去,宮女和楊伭身上的火便滅了。 楊佑從地上爬起來,跌跌撞撞地跑到楊伭身邊,兩人的衣服都被燒成了焦炭,只剩下些布條掛在身上,宮女的背上有大片的皮膚被燒傷,楊佑扒開她,將楊伭抱在懷里。 楊伭安安靜靜地躺著,沒有任何反應(yīng)。 楊佑的眼淚當時就失控了,坐在原地,除了流淚,再沒有別的想法,腦海一片空白。 崔玨趕緊將楊伭從他手里搶過來,“沒死沒死,還有氣,太醫(yī)!太醫(yī)!” 這一聲聲太醫(yī)仿佛將他的魂叫了回來,楊佑勉強站起來,手因為揮動衣服滅火而脫力,雙腳因為極度的恐懼而發(fā)軟。瑞芳過來撐住他,含淚道:“王爺,咱們也去看看太醫(yī)吧。” 原本歡歡喜喜的大年夜因為這一場詭異的事故提前結(jié)束了。 更令人驚奇的是,太醫(yī)診斷下來,楊伭根本沒事,宮女身上倒是有不少燒傷,可是楊伭屁事沒有,渾身上下除了衣服被燒壞,連個指甲蓋大的疤都沒有。 他昏迷不醒大約是受了驚嚇。 眾人都說是上天保佑。 知道真相的楊佑想著,可不是天神保佑嗎? 在太醫(yī)院睡了會,楊伭便醒了過來,抱著麗妃直哭。 楊佑因為救火吸入了些煙塵,胸口的傷又有些復(fù)發(fā),好在不礙事,手上有幾個水泡,也都被太醫(yī)處理妥帖。 明明剛才還驚魂未定,等瑞芳把楊伭醒來的消息告訴他,卻感到一種莫名的心安。 頭頂上懸著的利劍終于掉了下來,雖然造成了些許傷害,但是一切還好,還好…… “這邊算是應(yīng)了劫數(shù)?”他自言自語道,如此就不必再擔心楊伭出事。 楊佑終于踏踏實實地睡了一覺。 鬧了一通,又要開始養(yǎng)傷,楊佑奉旨養(yǎng)傷一直養(yǎng)到了元宵節(jié)。 敖宸依舊沒什么動靜。 元宵節(jié)又免不了宮中宴席,楊佑先是去看了看楊伭,楊伭似乎沒受事故的影響,依舊活蹦亂跳。 受傷的宮女被麗妃賞了一大筆銀子后送回了老家,那筆銀子,足夠她一家人坐吃三代。 晚宴過后,年輕些的皇親們約著去逛街,唯有上元節(jié),女子可以毫無顧忌的出門,因此這一天也被視作是尋求姻緣的吉日。 楊佑沒什么心情,就留在了宮里,他尋了個沒人的去處,近了敖宸的地盤。 天已經(jīng)黑了,他手里提著一柄宮燈,先是去神廟了看了一番,廟里什么都沒有,又積了一層灰。 佳節(jié)如此,他不想打掃,再去到湖邊,黑黢黢的深湖如同倒過來的夜空,除了一點點銀白色的星星之外便什么都沒了。 楊佑雙手支在嘴邊,大聲喊道:“敖宸敖宸敖宸敖宸敖宸……” 嘩啦一聲,水花飛濺,全部往楊佑身上撲來。 楊佑機敏地往后退了幾步,敖宸的身影出現(xiàn)在水面上,他黑色的衣袍上,暗金線繡滿了飛龍,一頭黑發(fā)披散在肩上,面露不善地說:“叫魂?饒人清夢!” 楊佑坐在岸邊對他笑了笑。 敖宸冷著臉走到他身邊,朝著楊佑踢了一腳,“坐過去點?!?/br> 楊佑往旁邊挪了挪,敖宸坐到他身邊,抬手攬著他的肩。 楊佑轉(zhuǎn)頭看著他有著緊致線條的下頜,“怎么這一次休息這么久?” 敖宸嘖了一聲,“好不容易遇到你們這些凡人不搞幺蛾子的時候,我還不得好好積累積累?” 楊佑理解地點頭,一時也不知道要說什么。 敖宸在他頸側(cè)咬了一口,“找我干什么?” 楊佑搖頭,從袖子里拿出一個小小的河燈,點燃蠟燭,“今天是元宵節(jié),應(yīng)該放河燈許愿的?!?/br> 楊佑說著,將河燈放入了湖水中。 他滿懷憧憬地握著雙手,對敖宸說,“你有什么愿望嗎?” 敖宸沒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河燈,說道:“你不覺得哪里不對嗎?” 楊佑回頭看,河燈呆呆地待在原地。 他忘了,敖宸的湖水是不會流動的。 楊佑尷尬地撓頭。 敖宸問道:“許完愿了嗎?” 楊佑笑道:“我的愿望是希望家人平安,你已經(jīng)為我實現(xiàn)了。” 敖宸低低地笑了一聲,手指一彈,將河燈推遠,“我好像沒什么愿望了。” 河燈沿著直線一直漂到了湖的遠處,那一點點橙黃的光芒逐漸變成了湖水中的一顆星辰。 楊佑看著敖宸,他平靜的黑眸中還殘留著那一點點明亮溫暖的光芒,楊佑伸手去摸他的眼尾。 敖宸凝視著他,抬手勾了勾他的下巴。 兩人交換了一個靜謐的吻。 敖宸拍拍他的臉,“親也親完了,回去吧。我還要休息一段時間?!?/br> 楊佑點點頭。 ※※※※※※※※※※※※※※※※※※※※ 剛剛?cè)ハ丛璎F(xiàn)在補上有話說,童謠是我一下子出現(xiàn)的腦洞惹,歷史上要發(fā)生事情之前總是有許多莫名其妙的童謠,所以童謠也會被認為是一個重要的指標之類?但是目前好像還沒有說查出某某童謠是具體由誰編造的,只能說肯定是有心人,但是是誰,我也不知道,反正它就有了,所以猜童謠是什么意思,出自哪一邊的人,就比較好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