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宸道：“你不過是心里對楊伭有所虧欠，所以才想拼命補(bǔ)償楊玄，可這是不對的?！?/br>
    楊佑聞言捂住了自己的眼睛，試圖遮掩自己無奈的目光。

    敖宸摸摸他的頭發(fā)，“我們都知道，他不是楊伭，誰都不是楊伭。逝去的東西不會再回來，你能做的就只有繼續(xù)往前走，直到你也迎來逝去的結(jié)局。”

    楊佑抱住他的脖子，將頭埋在敖宸胸口，嗚咽著說：“這么多年我一直在想，如果老八還活著，他肯定是一個(gè)特別好的孩子，他從小就那么聰明，一定比我優(yōu)秀多了。我一直都想彌補(bǔ)他，如果他還活著，他想做什么，我就讓他做什么，只留下他想要的東西，所有的傷害全都由我一個(gè)人背負(fù)就好。他不需要痛苦?！?/br>
    隨著年齡的增長，楊佑也慢慢開始理解了麗妃的做法。

    父母對孩子大約都是同樣的心態(tài)，不希望他們遇到任何挫折，只想讓他們順風(fēng)順?biāo)囟冗^一輩子，同自己喜歡、自己想要的東西生活在一起。

    為此不惜任何代價(jià)。

    “你很愛他?！卑藉房隙ǖ卣f著，“楊伭他，明明什么都沒有為你做，甚至還給你帶來了許多痛苦，你為什么直到現(xiàn)在還愛他，還想要給他最好的一切？”

    “怎么能這么說呢？”楊佑所在敖宸的懷里笑道，“血緣之愛是沒有任何條件的。誰說他除了痛苦什么都沒給我?guī)恚俊?/br>
    楊佑的笑容如陽光一般瞬間驅(qū)散了陰翳，“他的到來，對我來說，就是最快樂最幸福的事情了。”

    敖宸的頭突然一陣刺痛，同樣溫柔的聲音突兀地出現(xiàn)在腦海里。

    那是一個(gè)抱著襁褓的女人，他聽見自己冰冷的聲音嫌棄地說：“人的幼崽就是這樣的？弱的要死，整天哭哭啼啼，不知道你們?yōu)槭裁催@么喜歡他?！?/br>
    “龍神大人啊，”女人把自己的臉頰同嬰兒嬌嫩的肌膚貼在一起，“每一個(gè)降臨到世上的生命，肯定都是受到無上祝福才能來到世間，不管他弱小還是強(qiáng)大，健康或者殘缺，都是一件極為珍貴的禮物，是世間的無價(jià)之寶。生命本身就是幸福和快樂??！”

    “龍神大人肯定也是這樣來到世間的吧?！?/br>
    不是的。

    母親她從來沒愛過我，我只是她和龍王那段痛苦的愛情的遺留。

    在父親眼里，我也不過是若干龍裔中不起眼的那一堆，還是個(gè)血統(tǒng)不純的水族。

    我是為什么而出生的？虞姬，你還沒回答我……

    “虞……”敖宸忍著劇痛，在記憶的角落里尋找著她的名字，“虞姬……”

    她逐漸站起來，手中的嬰兒也逐漸變大，在越來越淡的身影中，他看見虞姬身邊的孩子慢慢長大，最后變成了青蔥的少年，然后突然又多出了一個(gè)七八歲的男孩，抱著虞姬的腰。

    滴答、滴答、滴答……

    水滴輕輕地落在他的額頭，敖宸抬頭，巨大的煙花在眼前盛放，高高的城樓上，他手中牽著一個(gè)四五歲的黑衣孩童。

    那孩子穿著和他同樣款式的衣服，上面繡著同樣風(fēng)格的蟒紋，他搖著敖宸的手說：“抱抱！”

    很熟悉，好像這種事情發(fā)生了很多遍一樣，敖宸將他抱在懷里，讓孩子把頭放在他肩上，兩人一起看著絢爛的煙花。

    那孩子問：“宸叔，你有什么愿望嗎？”

    “我要自由?！?/br>
    “自由是什么？”奶聲奶氣的聲音問。

    “就是可以去京城外面，游山玩水，天下之大，想去哪就去哪。”

    “宸叔現(xiàn)在不能去嗎？”

    滴答滴答滴答……

    水滴順著頭發(fā)往下滑，敖宸用手摸了摸，那分明不是水，而是紅色的粘稠液體，散發(fā)著腐臭的味道。

    夜幕和煙花都消失了，他頭頂?shù)奶炜罩谐霈F(xiàn)了一只巨大的眼睛，目眥欲裂地瞪著他，眼角滴落著血淚。

    那個(gè)孩子呢？他去哪了？

    敖宸在巨大眼球的注視下想要尋找他的蹤跡，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體被鎖鏈穿透，每一個(gè)微小的動作都帶來骨rou粉碎一般的劇痛。

    他痛苦地嘶吼著，“楊爍，你是不是殺了楊護(hù)？你回答我，你這個(gè)懦夫，殘害兄弟的暴君！”

    “你回答我！??！”

    楊護(hù)？

    “宸叔，”青年的眉眼同楊爍有幾分相似，所以敖宸一開始很討厭他，他嘴角掛著一絲血，胸口的衣襟全部被染成了鮮紅。

    他笑得很溫柔，“……”

    聽不見了，記不起了……

    楊護(hù)是誰？

    “楊護(hù)是韓王第二子，和韓王夫婦一起因?yàn)橹\反而被處死。”

    敖宸睜開眼，正對上了楊佑慈悲而憐憫的目光，這一刻他覺得楊佑比他更像是神，一個(gè)能懂得所有人痛苦的神。

    楊佑將手放在敖宸的胸口，“你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敖宸只說出了兩個(gè)名字——虞姬和楊護(hù)。

    楊佑馬上就推測了出來，虞姬應(yīng)該就是韓王妃，至于那兩個(gè)小孩——

    “韓王長子楊璧小時(shí)候高燒不退，后來落下了腿腳殘疾，十四歲就因病故去。韓王次子楊護(hù)當(dāng)年出生的時(shí)候，王妃難產(chǎn)，差點(diǎn)沒了命，后來不知怎么母子平安，于是取名為護(hù)，意思是希望這孩子能得到神明的庇護(hù)，健康長大。可惜這個(gè)愿望也落空了?！?/br>
    韓王一家還真是令人唏噓不已，如今想來，王妃和孩子的順利降生，敖宸在其中肯定出力不少，這才讓孩子用了楊護(hù)的名字。

    敖宸聽見這個(gè)故事，心里有些隱隱作痛，好像自己一直很珍惜的東西，輕易地就被打碎了。

    “我總覺得?！卑藉返溃皸钭o(hù)應(yīng)該有什么重要的話同我說過，可是我想不起來了?！?/br>
    能讓失憶的敖宸覺得很重要的話，到底有多重要？楊佑直覺到，很有可能同陣法有關(guān)，沒有任何提示他就這樣覺得。

    畢竟幾百年下來，最有可能糾纏著敖宸的，一定是對解開陣法的執(zhí)念。

    “他說了什么？”楊佑問。

    敖宸抓著頭發(fā)，用額頭用力地撞著床板，“想不起來?！?/br>
    楊佑心疼地抱住他，制止了他傷害自己的行為，“想不起來就別想了?！?/br>
    兩人抱著，在被窩里相互溫暖著睡去。

    楊佑把從感恩寺帶來的菩提子在宮中供奉了幾日，親自交給了楊遇春。

    轉(zhuǎn)眼就是年關(guān)，等過完年，一開春，楊遇春就又要回到邊關(guān)戰(zhàn)場。

    “算是個(gè)保佑吧?！睏钣有χf，“你手上的人命太多，帶著菩提子，也算是我為你贖罪。平日里也要多行善舉，多多積福。”

    楊遇春笑呵呵地收下了放在懷里。

    楊佑才發(fā)覺他剛才說了句錯(cuò)話，“適才說錯(cuò)了，不是我為你贖罪，是你替我擔(dān)了殺人的罪過，我要親自贖過?！?/br>
    都說一將功成萬骨枯，戰(zhàn)爭絕不是一兩個(gè)將領(lǐng)能挑起來的，身后都站著國家，都立著君王。

    無定河邊的枯骨，都是他楊佑欠下的血債，他若不能讓天下百姓過上好日子，是絕對不能償還的。

    年夜那天很熱鬧，宮里全部掛上了火紅的綢布，楊佑最近總是反反復(fù)復(fù)地感染風(fēng)寒，湯藥不斷，咳嗽也不斷，卻還是撐著出席了宴會。

    他還聽說楊玄也因?yàn)轱L(fēng)寒病了，不過楊玄病得稍微嚴(yán)重一些，雖然不至于危及生命，卻實(shí)在是不能下床，大年夜的，楊佑也沒能見他一面。

    等應(yīng)付完朝臣，把該賞的都賞了，楊佑讓他們自行宴飲，借口身體不適偷偷溜了出來，到宮里和敖宸一起看焰火。

    青玉小筑已經(jīng)沒有人居住了，楊佑還叫人經(jīng)常打掃。

    他將宮人都留在了院子外面，和敖宸相擁著坐在臺階上，抬頭就是漫天絢爛的煙花，一瞬的閃爍中照亮了整個(gè)夜空。

    百姓燃放爆竹的聲音深宮中都能聽見。

    “好像小時(shí)候啊……”楊佑趴在敖宸的膝蓋上說道。

    那時(shí)候他和麗妃還是宮里的末流人物，連皇族宴會都不能出席。然而麗妃每年都要打扮起來，站在皇帝后宮的千嬌百艷中，去跟皇帝和貴妃們磕頭拜年。他只能一個(gè)人呆在宮里，敖宸會過來陪他，兩個(gè)人就坐在臺階上看煙花。敖宸會說很多血腥的鬼故事，這樣楊佑就會被嚇得不敢睡覺，從而順利地守夜。

    “百姓們應(yīng)該都很開心吧。”楊佑說道，過年是難得放縱地享受一年收成的時(shí)候，“我希望這樣開心的日子，能一直延續(xù)下去，以后每一年都要過得比今年更開心快樂?！?/br>
    敖宸點(diǎn)點(diǎn)頭，從懷里摸出一枚銅錢，遞給楊佑。

    “這什么？”楊佑用兩只手指夾著銅錢問道。

    “壓歲錢。”敖宸說著在楊佑頭上親了一下，發(fā)出吧唧的聲響。

    楊佑笑著把銅錢握在手里，“誰家壓歲錢跟你一樣摳門？”

    “嫌我摳門？”敖宸輕輕掐著他的脖子，虛張聲勢地威脅道：“那就還我！”

    楊佑笑得肚子疼，起身抱著敖宸親了一把。

    “你的愿望呢？”楊佑額頭抵著額頭問，“是自由嗎？”

    敖宸沒說話，只是目光灼灼地看著他。

    楊佑于是明白了，嘆息一聲抱緊了他的脖子。

    夜里回到寢宮，楊佑和敖宸胡亂鬧了一通，這才疲憊地閉上雙眼。

    敖宸陪著他睡了一會，便回去了湖里。

    “敖宸？”楊佑輕輕問道。

    確認(rèn)沒有任何回音之后，他穿好衣服，披上披風(fēng)，悄悄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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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感覺囚龍可以叫——楊佑傳，或者叫——龍神和韓王一家的故事……兄弟們明天就可以撤了，龍不潔，而且我覺得是很多人可能都覺得不太能接受的那種。雖然我覺得我的劇情邏輯和人物形象是完全沒問題的，但是以防萬一，大家還是要撤退，千萬要撤退，堅(jiān)決要撤退，后面基本都沒有啥好的了，撤撤撤！最近忙得飛起，所以只能偶爾回復(fù)一兩個(gè)，但是我都有看評論哦，等我撐過去我就可以一個(gè)一個(gè)地回復(fù)了！

    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