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佑試圖回想那種曾經(jīng)支配自己的無端恐懼，卻發(fā)現(xiàn)他無法用語言描述，甚至僅僅是試想著面對它都有些困難。

    他能深深地明白楊振的感受，幻境中種種扭曲的死亡并不需要多久就能讓人心神崩潰。

    楊振跌跌撞撞地跑出了宣政殿，被宮女們迎回了寢宮。一回到寢宮，他不管褲子上的污漬，先進(jìn)屋將玉璽找出來緊緊地抱在懷里，連洗澡的時候也不放手。

    好不容易到了晚上，楊振抱著玉璽不敢入睡，靠在床頭撐著疲倦的雙眼。

    敖宸從殿外走進(jìn)來，讓宮人們都退下。

    不對，楊佑終于明白了讓他一直覺得違和的地方。

    如果說，高祖楊爍在位時期敖宸的軀體還是自由的，那么當(dāng)然所有人都可以看見。

    可即便是從武帝朝開始，敖宸的身軀也早就被限制在了湖中，不得不以靈體出現(xiàn)，他不是說只有特殊的人才能看見嗎？

    為什么從武帝以來，所有人也依然能看見他的靈體？

    “怎么了？”敖宸問道。

    楊振被他嚇了一跳，瑟瑟發(fā)抖著回道：“你怎么來了？”

    敖宸皺了皺眉，“我不是一直都這時候來嗎？”

    “是嗎？”楊振僵硬地說，“我有些糊涂了?！?/br>
    “你臉色很不好?！卑藉氛驹诖睬罢f道。

    楊振慢慢地從懷里抽出手來摸了摸自己的臉，“朕剛剛做了個噩夢。夢見朕的天下沒了?！?/br>
    敖宸沉吟，看表情應(yīng)該是在認(rèn)真地想什么東西，最后他說道：“不會，十年以內(nèi)，齊國并無動搖國本的災(zāi)禍，你不用擔(dān)心你的皇位?！?/br>
    楊振靜靜的轉(zhuǎn)頭看著敖宸，扯出了一個勉強(qiáng)能算得上笑的表情，“既然你這樣說，想必是朕憂心過度了。”

    楊振抱著玉璽緩緩躺下，蓋好被子，敖宸走到他床邊舉高臨下地看著他，淡淡地說，“這是你當(dāng)皇帝的第幾年了？”

    “第四年?！睏钫竦?，“有時候想想過去，還真不知道原來經(jīng)歷了那么多事情?！?/br>
    敖宸的神色似乎有話要說，楊振一笑，“放心好了，朕肯定記得和你的約定，一定會找到陣眼的?！?/br>
    “朕累了，”楊振縮進(jìn)被子里，“今晚就先歇了，你不用留在這了?！?/br>
    他說完閉上了眼睛。

    敖宸點(diǎn)頭，而后原地消失。

    楊振根本就是假寐，過了一會，他就睜開了眼睛自言自語道，“不能讓他發(fā)現(xiàn)……不能讓他發(fā)現(xiàn)……朕要換個地方上朝，還要把宣政殿封起來。不不，封起來還不夠，得讓道士來把入口堵了，不能讓他發(fā)現(xiàn)……”

    楊振緊緊地抱住懷中的玉璽，一個人抱緊了自己最尊貴的財富，不容許任何人奪走。

    “對不起，敖宸?！睏钫竦穆曇綦[隱顫抖，卻決心堅決，“我不能失去皇位。你知道我當(dāng)太子的時候過得有多艱難，你一定會理解我的對不對。如果沒有皇位，我就什么都沒有了……”

    第二天早上起來，楊佑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身在楊振的身體里，楊佑不用想也知道了結(jié)局。

    這是死亡的先兆，可惜只有他一個人知曉。

    皇帝沒有穿著龍袍，而是換上了太監(jiān)的衣服，悄悄地潛行到了延英殿。

    這是他專門撥給攝政王留在宮里的居所，今天下朝之時他已經(jīng)給了楊擁信號，他會帶著黃石道人在這里等楊振。

    春日暖暖，黃鶯銜枝，御貓們懶散地躺在地上曬太陽。

    楊振小心翼翼地從偏門進(jìn)了延英殿，等候在偏僻小屋里的只有楊擁一個人。

    “怎么只有你來了？”楊振著急地問道，“朕不是說讓你帶著黃石來嗎？”

    “陛下想要道長做什么呢？”楊擁站起來，波瀾不驚地回答，和楊振的慌亂倉促比起來，他平靜到過分的態(tài)度十分詭異。

    楊振沒有察覺，仍舊焦急地問著黃石的信息。

    “啊，陛下，”楊擁緩緩說道，“黃石道長不是在你身后嗎？”

    楊振瞪大了眼睛，臉上有微笑的風(fēng)刮過，緊接著脖子傳來劇烈的疼痛，同時不能呼吸。

    不知什么時候，黃石道人已經(jīng)站在他身后，手里拿著一根過了油的結(jié)實(shí)麻繩，死死地勒在楊箏的脖子上。

    楊擁的眼角流下幾滴眼淚，“兄長，你是不是想解開囚龍大陣？若非你被那妖龍迷了心竅，一定要拿齊國雙手奉上，我又怎會朝你動手？”

    楊振的臉漲得通紅，逐漸發(fā)紫，他掙扎著伸手想抓住楊擁解釋，卻連弟弟的衣角都夠不到，他想張嘴說話，卻無法完成一次最簡單的呼吸。

    黃石道人的手勁很大，幾乎是在瞬息之間就將楊振勒死，楊佑的靈魂也就被彈出了楊振的身體，懸浮在空中。

    一股巨大的吸力拉著他不斷往天空飛去，最后的幾眼，他看見敖宸幾乎是在楊振死去的之后就立刻趕到了現(xiàn)場，隨即被埋伏在一旁的黃石道人打傷，跪在地上吐出一大灘血。

    黃石道人還要乘勝追擊，敖宸卻及時地逃走。

    楊佑聽見黃石冷冷地說道：“王爺不用擔(dān)心，我那一掌已經(jīng)傷了那龍的神魂，想必以后有一段時間不能出來興風(fēng)作浪了。”

    “有一段時間，到底是多久，本王要聽真話。”

    “約有百年?！?/br>
    “百年……要是百年之后他又出現(xiàn)了，該怎么辦？”

    “……”

    “啊……啊……啊……”楊佑趴在地上劇烈地喘息，眼前是被割開的手臂，身體下面壓著堅實(shí)的冰塊。

    舉目望去，沒有任何風(fēng)景，只有天上一片純白，腳下是蜿蜒的血花。

    他這是……突破了幻境，又回來了？

    可陣法怎么還沒有變化？

    正當(dāng)他這樣想時，耳邊傳來輕微的聲響，像是初春的河流解凍，冰面發(fā)出清脆的碎裂聲。

    他睡著的冰塊表面出現(xiàn)了裂痕，但也只是裂痕，并沒有更多的變化。冰室里突然升起厚重的白霧，楊佑用力將傷口割開了些，用現(xiàn)實(shí)的疼痛驅(qū)趕腦海中殘留的死亡幻想，他果然沒死，而且身體也沒出現(xiàn)流血過多的種種癥狀。

    他賭對了。

    可撐過了幻境，又會是什么？

    楊佑爬起來，打量著從地底升起的白霧，遮蔽了血色的花紋，逐漸向他逼近。

    白霧像是一個信號，身處霧中，楊佑只聽到轟隆巨響連續(xù)不斷，身下的冰塊傳來劇烈的顫動，他能感覺到自己在上下不斷的顛簸，這感覺就像有人想強(qiáng)行將冰室里的階梯擠平，他看不清下面的冰層到底是什么情況，唯一確定的只有腳下的巨冰。

    楊佑用手指摸到了巨冰的邊緣，試圖以此固定自己，卻不想冰塊濕滑， 他在一次劇烈的抖動中被甩了下去。

    下墜的感覺讓楊佑覺得自己可能要被摔死，所幸的是摔下來的地方并不高，除了背部傳來的劇痛和舌尖的一抹腥甜之外，沒有過多的損傷。

    冰面還在劇烈地晃動，楊佑站不穩(wěn)，被顛來顛去，身上磕了不少淤青。須臾

    ，白霧退去，冰層也變得平穩(wěn)。

    楊佑艱難地站起來，胸骨末端傳來絲絲疼痛，似乎是有些傷到了骨骼，但問題還不大。

    原本的階梯變成了一片平原，唯一的凸起就是眼前的巨冰。

    巨冰的表面布滿裂痕，裂痕又被楊佑的血浸染，在透明的冰塊里逐層散開，有一種詭異的美感。

    楊佑圍著巨冰轉(zhuǎn)了一圈，發(fā)現(xiàn)有一面巨冰上似乎留有一個淺淺的手印。整個地面已經(jīng)被楊佑的血覆蓋，變成了凝結(jié)的血池，楊佑等了半天也沒等到進(jìn)一步的變化。

    唯一能找到的異常就是巨冰上的手印。

    他用自己的兩只手比了比，發(fā)現(xiàn)左手差不多能放進(jìn)去，還比手印小了不少，楊佑割開左手手心，將手掌貼在冰面上。

    “?。　本薮蟮牧α繌乃中某霭l(fā)，將他整個人都吸到了巨冰上，楊佑沒反應(yīng)過來，狠狠地撞了上去，眼前瞬間一片漆黑。

    同一時間，無數(shù)微小的紅點(diǎn)在空中浮現(xiàn)，仔細(xì)看去，都是帶著血的細(xì)碎冰晶，邊緣尖銳，十分鋒利，卻又微小而難以察覺。

    楊佑好不容易睜開了眼睛，耳邊又聽到了呼呼的風(fēng)聲，密封的冰室里不知何時起了風(fēng)，卷著冰晶從四面八方襲來，無數(shù)道氣流帶著尖銳的冰晶扎進(jìn)全身，從皮膚深入血液，又從血液滲入骨髓，帶著刺骨的冰寒，他整個人好像要被細(xì)小的冰晶分成千千萬萬份碎片，咽喉也被凍住，連痛呼都做不到。

    全身的皮rou仿佛被冰寒的凜風(fēng)和冰晶一刀一刀地切了下來，剁成了碎渣，冷到極致的麻木從四肢末梢逐漸傳來。

    不知道是不是他眼花了，他感覺四周的墻壁都在向他貼過來，一股無名的力量從背后將他壓實(shí)在巨冰上，他甚至能聽見骨骼傳來的咯咯聲響。

    這不是幻境，他恐怕真的會死在這里！

    在這種極端的痛苦中，他還難得保持著幾分清醒，然后就是這幾分清醒，有不斷地提醒他身處痛苦之中。

    快走……快走……

    他內(nèi)心的疾呼一浪蓋過一浪，求生的本能已經(jīng)完全占據(jù)了所有的理智。

    我要離開……

    我放棄了……

    這不是我能幻想的東西，我果然沒有勇氣，也沒有能力遵守承諾。

    我放棄了還不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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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真不是拖劇情，而是設(shè)定里面就是這樣難頂，以為幻境就結(jié)束了？想太多了，要只是幻境，其實(shí)還有蠻多人做得到的，關(guān)鍵是，內(nèi)心真正的恐懼。搞陣法的都不是一般人，能防著后人的招數(shù)基本有。畢竟是家里的基業(yè)，不會讓人輕易弄沒的。楊佑這已經(jīng)算是簡化過而且隨著時間流逝力量不斷削弱的陣法了……為什么是簡化過的，那是明天的內(nèi)容了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