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這又是誰?”云清凈見最后的落款日期已是二十多年前,不抱希望地問了一句。 蘇云開憶起久遠(yuǎn)的事:“早年我隨掌門師兄下山游歷時,曾有幸見識過這北墨一族,世代將門,英豪輩出,個個忠肝義膽,當(dāng)家的墨老將軍還是開國功臣,曾隨當(dāng)今圣上一同征戰(zhàn)沙場,功勛累累,著實(shí)令人佩服。” 云清凈若有所悟:“如此說來,這家人還挺厲害的,我倒想去會一會……” 話音未落,門外響起了“咚咚咚”的敲門聲,克制而拘謹(jǐn)。 蘇云開低聲說了句“抱歉”,隨后親自前去推開屋門,只見一名白衣女子端著一碗清粥,恭敬地呈了上來:“無事可做,便替恩公熬了一碗粥?!?/br> 遠(yuǎn)遠(yuǎn)看上去,她容顏清冷,一頭烏黑的長發(fā)垂至腰間,背倚著月光仿若一尊玉雕,蘇云開手足無措,只好匆匆接過粥來:“白姑娘你……何必費(fèi)這心思?” 屋內(nèi)的祥瑞察覺到氛圍有些不對勁,疑神疑鬼地湊到云清凈耳邊,問:“靈蕩峰可只收男弟子啊,怎么還住著這么美若天仙的姑娘?” 云清凈端起茶來喝了一口,不甚在意:“我聽陳清風(fēng)說,多年以前,蘇掌門曾對她有救命之恩,所以這些年一直都留在掌門身邊,不過她不常與我們這些弟子來往,若是無意碰見也只是板著一張臉,拒人于千里之外?!?/br> “哎,蘇掌門可真是個好人,這輩子到底救了多少人啊!”祥瑞一聲慨嘆,而后恍然大悟,露出壞笑來,“原來蘇掌門也是個金屋藏嬌的人啊,嘿嘿,我喜歡!” 云清凈:“……” “主上你這種不解風(fēng)情的人當(dāng)然搞不明白,別看他們現(xiàn)在這么彬彬有禮,人都是有兩幅面孔的,誰知道人前冷冰冰,人后是不是溫柔體貼……” “心思費(fèi)就費(fèi)了,你趕緊喝,沒喝完我是不會走的!”白衣女子仰起頭來,目光凜寒,嚇得蘇云開冷汗直冒,連咳帶喘地干完了一整碗粥。 祥瑞:“行吧,當(dāng)我沒說……” 白衣女子接過空碗,臨走前刻意朝屋內(nèi)瞥了一眼,目光落到云清凈身上時忽而猙獰起來,頃刻間波瀾滔天,卻被硬生生忍了下去,之后便頭也不回地離去了。 云清凈眉頭緊皺,只覺莫名其妙,唯有身邊鬼迷心竅的祥瑞厚臉皮地沖人家揮了揮翅膀:“主上你還別說,我越看她越覺得比咱們蓬萊的仙女還要好看!” 云清凈:“……” 事不過三,他還能忍這色鳥最后一次! “讓兩位見笑了,”蘇云開悻然關(guān)上屋門,回過身來,“剛才說到哪兒了?哦,你若想去墨家問問《千訣錄》的事,過幾日隨你的師弟們一同下山即可,正巧中原武林要召開聚英大會,想必城里熱鬧非凡,也不枉你來這人界走一遭?!?/br> 云清凈稍稍頓首,抓起祥瑞先行告辭了。 . 夜深,萬籟俱寂,眾弟子們早就在屋內(nèi)睡得四仰八叉,云清凈只在門口瞥了一眼,便悄然退了出來,一個翻身竄上了屋頂,一人一鶴地坐下。 祥瑞伸長細(xì)細(xì)的脖頸,目不轉(zhuǎn)睛地望著天上的鉤月:“哇,原來在人間看月宮,竟是如此美妙!” 云清凈還在琢磨頸上的玉佩,祥瑞見他深更半夜不睡覺,一臉苦大仇深,實(shí)在看不下去,一翅膀拍打上去,卻被云清凈反手捏住了脖子,扔到了一邊:“去去去,別來煩我!” 祥瑞灰溜溜地爬了回來:“哎喲喂……主上,你就沒有認(rèn)真想過,輔尊送你來人界,可能是為了你好嗎?” “為了我好?”云清凈像被觸了逆鱗,“我在這里人生地不熟的,有家回不去,身邊都是一群混吃等死的家伙!更要命的是,現(xiàn)在的靈力還不足以前的三成!究竟哪里好了?!” 祥瑞被他吼得暈頭轉(zhuǎn)向,趕緊收起翅膀蜷成一團(tuán),云清凈站起身來,望著明月高照,仿佛能洞穿天幕,望見另一頭山清水秀的蓬萊,永恒的白晝之下,無數(shù)仙靈在天地間嬉戲。 云清凈心里極不是滋味,暗自攥緊了拳頭:“無論如何……我一定……一定要回到蓬萊!” 祥瑞自下而上仰視他,一雙鶴眼滴溜溜的,眼前的畫面都清晰地傳回另一處靈鏡里,連鏡中人眼角的淚都能瞧得一清二楚。 靈上尊者望著鏡子里的云清凈,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此時,閣外傳來侍者長呼:“凈蓮尊者到——” 靈上尊者順手抹去鏡中畫面,站起身來往閣樓外去,一見到門口的熟面孔便道:“不得了,我這陋室竟然來了一位稀客。” 凈蓮尊者笑著作了個揖:“閑來無事,特地過來瞧瞧輔尊大人的三千煩惱絲又白了幾根?” 君襲訕笑一聲:“寧嗣因,你小子什么時候能不咒我?還不進(jìn)來一敘?”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br> 閣外的兩個侍者忍不住回頭打量,一個看上去年紀(jì)甚輕,慨嘆道:“仙主被貶,還以為輔尊就一個人孤孤單單了,幸好有凈蓮尊者陪著!” 另一個年長的頗為不屑:“你搞反了吧!這靈上尊者和凈蓮尊者早在咱們仙主那么大的年紀(jì)就結(jié)成了至交!當(dāng)初蓬萊三尊在仙界威名遠(yuǎn)揚(yáng)的時候,你還沒修成人形呢吧!” “是嗎?我聽聞三尊都是一體的,一人任仙主,其余二人輔佐在側(cè),幾乎是同時進(jìn)退,可后來為什么是咱們仙主當(dāng)上了仙主,而上一任兩位仙尊還繼續(xù)輔佐,沒有飛升九重天呢?” “噓,你小聲點(diǎn),這可是蓬萊的禁忌,據(jù)說是前任仙主與人族男子結(jié)合生下了現(xiàn)任仙主,所以前任仙主遭反噬而亡,不巧這現(xiàn)任仙主又是個怪胎,一出生就把蓬萊靈池里所有的靈氣吸干了,從此就要風(fēng)得風(fēng),要雨得雨,誰也打不過他!” “這……這怎么可能?靈池可是哺育了多少仙靈的地方,竟會被一口氣吸干?” “這誰知道?總之,九重天不可能允許一個半人半仙的怪胎獨(dú)掌蓬萊,只好勒令靈上尊者和凈蓮尊者不準(zhǔn)卸任,繼續(xù)留守蓬萊?!?/br> “原來如此,幸好這怪胎被打去了人界,留在蓬萊不知道還會禍害多少人呢!” …… . 靈蕩峰山門外,云清凈掂量著手里的包袱,一甩手掛在了肩上,不耐煩地看著眾人難舍難分,祥瑞已經(jīng)在空中盤旋了好幾個來回。 蘇云開還放心不下,追了幾步上來:“切記,那封信一定要親自交到江盟主手上,別貪玩誤了事!” 王清水拍了拍身邊二師兄的胸脯:“掌門放心吧!清風(fēng)師兄早就把信揣在懷里了!現(xiàn)在怕是已經(jīng)捂熱了!” 陳清風(fēng)快被他一掌拍散架,硬撐著對蘇云開鞠了一躬:“那弟子們這就下山了,還要勞煩掌門每日督促師弟們勤加修煉?!?/br> 蘇云開一頓首,遂朝云清凈走了過去:“雖然你功夫出眾,可這一年來也不曾下山去,山下紅塵囂囂,不比靈蕩峰,更不比蓬萊,凡事務(wù)必要三思而后行?!?/br> 一旁的師兄弟們神色各異——不知道這云大師兄究竟中了什么邪,還找了只會說話的鶴妖來陪他一唱一和——但既然掌門都沒去計(jì)較,他們也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行了行了,你們這些做師父的都是話癆!”云清凈擺擺手將蘇云開支走,祥瑞俯沖而下,落在云清凈肩上:“蘇掌門快回去歇著吧,主上有我看著呢!” 云清凈白了他一眼:“你?你連人形都沒修成,禁地里的妖怪,比你強(qiáng)的一抓一大把,還敢在這里說大話?” “怎么沒修成人形?我只是暫時沒想好當(dāng)仙男還是仙女罷了——!”祥瑞得意地哼哼幾聲,展翅躍上了天空,一聲鶴唳在山林間回蕩,伴著幾個靈蕩峰弟子一路遠(yuǎn)去。 . 走至山腰處,陳清風(fēng)終于忍不住提出質(zhì)疑:“不對啊,為什么我怎么看都覺得這只鶴妖是個公的?” 祥瑞差點(diǎn)沒氣得摔下來,在半空中抱怨道:“說了多少次了!我是鶴——仙——!” “別聽他胡扯,他本來就是個公的,不可能變成仙女!”云清凈鐵面無私地拆了小跟班的臺,又惡狠狠地補(bǔ)了一句,“這輩子都不可能!” “主上你好狠的心吶!”祥瑞徹底飛不動了,落在王清水的腦袋上生悶氣。 “你還挺重啊……”王清水覺得自己的脖子都被壓短了一截,“我就不明白這有什么可糾結(jié)的?求偶的時候不就知道自己是公是母了嘛!” 祥瑞聞言抖了抖柔順的鶴羽,莫名驕傲起來:“三師兄是個明白人!不過也有例外,我曾經(jīng)在蓬萊的靈池邊上和姐妹們嬉戲的時候,一只公鶴就看上我了呢!” 陳清風(fēng):“姐妹?” 王清水:“嬉戲?” 其余師弟:“公、公鶴?” 云清凈:“……” 祥瑞扭著纖長的脖子,越發(fā)地興奮:“我說的都是真的!畢竟咱們蓬萊的風(fēng)氣可開放了,從來都是跟著感覺走,是吧主上?” “你……要是再敢胡言亂語……我就把你的脖子擰斷——?。。。。?!” 咆哮過后,林葉飄了又落,沉悶燥熱的空氣里混入了一絲詭異的氣息。 云清凈突然頓住腳步,眾弟子也不明所以地停了下來,只見這位大師兄臉色微變,道:“好強(qiáng)的一股魔氣……” “魔氣?”祥瑞四處嗅了嗅,“我怎么只聞到了妖氣?” 陳清風(fēng)“唰”地抽出佩劍,指向不遠(yuǎn)處的一幫仙門弟子,咬牙切齒道:“有沒有妖魔不知道,來了一幫討人厭的家伙才是真的!” 方才的魔氣迅速消融,不著痕跡,云清凈還沒弄清楚是從什么方向傳來的,身后這幫嫉惡如仇的師弟們已經(jīng)沖了上去,加入了前方一場混戰(zh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