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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有名之輩在線閱讀 - 第 35 章

第 35 章

    墨府古樸雅正,幾乎將人世煙火壓在了最底層。

    回廊里每個迎面而來的下人都擺出一張木刻的臉,極為恭敬,也極為疏離,仿佛有無數(shù)細線在牽動他們,讓人分不清真情還是假意。

    云清凈將礙事的祥瑞揣進了鎖妖囊,穿過回廊時,被墻上的字畫吸引了目光——

    三步一頓,五步一回首,一連串下來發(fā)現(xiàn)這些字畫連成了一個故事。

    無非是征人遠行、建功立業(yè),從微不起眼的兵卒到一呼百應的千夫長,直至最末,神威赫赫的將軍在沙場上披荊斬棘,有橫掃千軍之勢,只是結局各有不同,讓人悲喜不定。

    云清凈雖不懂人界的朝代更替,但能看出圖中的服飾和出征儀制幾度迭變,想必歷經了改朝換代的浮沉,并非全是一個人的故事。

    風醒同樣跟著他駐足停留,偶爾發(fā)覺落后太多,便會禮貌地催促云清凈繼續(xù)前行:“仙尊,小丫頭已經走遠了?!?/br>
    這死瘋子的言行舉止毫無波瀾,與墨府來來往往的下人如出一轍,云清凈琢磨不透,只覺得他從北原回來之后就變得不一樣了。

    這人似乎總是這樣,歡喜和憂愁都只是一瞬的。

    明明在枯樹林分別之時還能互相搭上幾句話,怎么回到天鴻城就跟陌路人似的了?

    難不成他身份敗露后怕自己秋后算賬,所以要將溫煮的火氣先放在旁邊涼一會兒?

    “仙尊?!?/br>
    更奇怪的是,自己理應有排山倒海般的怒火要發(fā)泄出來,偏生這一路都對他依賴有加,連小丫頭從東宇文駐地回來之后也對他親近了許多。

    “仙、尊?!?/br>
    他可是個深不可測的大魔頭,身上卻連一丁點魔氣都沒有,為什么?

    眾人也都自然而然地忽略了他的來歷,就跟英雄不問出處似的,憑什么?

    風醒忽然伸手在云清凈額前輕輕一彈,云清凈慌忙捂著腦門:“你干什么!”

    “仙尊,我知道我比這字畫好看,可墨家那小丫頭已經快走沒影兒了,”風醒一揚下巴,云清凈這才意識到,最古怪的人還是墨傾柔,進入墨府這一路幾乎目不斜視,神情漠然至極,像是在努力逃避什么。

    云清凈悻然追上前去,風醒緊隨其后,悄聲道:“仙尊不必沮喪,之后想看我的時候大可直接告訴我一聲,如此我好站得端正些,讓仙尊看個夠?!?/br>
    “誰、誰想看你!”云清凈白了他一眼,“我這個人呢,做不到表面一套、背地又一套,跟某些人張口就來的謊話比起來,境界差得太遠,總歸是不公平的,所以你最好別來招惹我?!?/br>
    “那,”風醒往前邁了一步,與云清凈并肩而行,“是不是我坦誠相告,就能來招惹你了?”

    云清凈:“……”

    看看,此人的陰晴不定又開始發(fā)作了!不是心不在焉么?不是愛答不理么?不是……

    “其實我在離開北原之后一直都在思索,要如何跟仙尊你解釋樹巢里發(fā)生的事。”風醒破天荒地解釋起來,“只是有些事情發(fā)生在我意料之外,實在是措手不及,就怕實話實說,最后卻不能自圓其說,又會讓仙尊失望了?!?/br>
    突如其來的敞開心扉讓云清凈的腳步變得別扭起來:“什么意思?你、你是對我沒信心么?”

    “當心……”風醒趁他要撞上轉彎處的廊柱時抬手一擋,以熟練的姿勢將他攬回身旁。

    云清凈側過臉去,只見風醒下意識松開他的肩膀,意味深長地說:“不,我是對我自己沒信心?!?/br>
    云清凈:“?”

    再往深處走,墨府后院置景開闊,途經一片空地,竟是熱鬧非凡,與前庭的死寂形成了鮮明對比,涯月自覺推著傾柔繞道而行。

    “喲,今兒個太陽打北邊出來了?長姐怎地有空來府里走走?”

    風云二人抬眼望去,院里竟有一眾年輕力盛的男丁在夜練,蹲跳、跑圈、互搏,方才說話的是一名油嘴滑舌的公子哥,在隊伍里渾水摸魚不說,見墨傾柔路過還不忘大聲叫喚一句。

    墨傾柔本想悄然遠去,孰料被那人驚天動地的一嗓子拖了回來,不得已讓涯月停下,正欲回應,院里另一人侃道:“玨哥,別東張西望了,這次的墨云十六式要再學不會,就等著去爺爺門前頂水盆吧!”

    墨玨徹底懶散下來,從跑圈的隊伍里撤了出去,喘氣也喘得東一口、西一口的,笑道:“喲,四弟這是什么話,你以為我都跟你似的,《墨坤》第一章那么簡單的兵史都背不下來?就算我最后要去頂水盆,那也有你作伴!”

    其余人哄然大笑,排行老四的墨群也跟著沒心沒肺地撓頭傻笑:“還別說,好幾次夫子問我孫子是誰,我總會把孫武和孫臏搞混淆,結果回去跟我爹提起,他說他年輕時也記不住?!?/br>
    “哈哈哈哈……”這次連同陪練的家丁也壯著膽子笑話起自家的少爺來,尋常的夜練成了男人們的座談會,談天說地,不著邊際。

    墨傾柔神色凝重地望著他們,不再理會,又催促著涯月往前。

    “誒,你們看!長姐帶著兩個男人回府啦!”墨群指著回廊高喊,眾人都好奇地張望起來。

    墨傾柔眉頭一蹙,終是忍不住大斥:“住口,胡言亂語什么呢!”

    云清凈雖不認識他們,但這初見的眼緣就已經敗壞得非常徹底——不過一幫乳臭未干的小崽子,大字不識幾個,四肢軟得跟棉花似的,也敢在這沒大沒???!

    墨玨悠哉地坐在地上,故意調侃道:“四弟你這狗嘴里能不能吐點象牙出來?人家長姐的夫君可是未來的武林盟主,你可小心別得罪了未來的盟主夫人!”

    “哦,你說的就是那個從小修習星璇劍法長大,卻連一次聚英會魁首也沒拿到過的江少盟主么?”不知是誰順水推舟地跟了一句,回廊下的人早已面色如鐵。

    “你們……!”

    “涯月,繼續(xù)走?!蹦珒A柔冷聲相勸,將所有閑言碎語都摒棄在外,涯月話音未半,只好氣鼓鼓地瞪了一眼,隨即推著小姐離開此處,云清凈也被風醒拽著繼續(xù)往前。

    云清凈越發(fā)想不通,本想詢問一二,但墨傾柔除卻方才軟綿綿地吼了一句,其余時候基本都一言不發(fā)。

    他不敢多問,暗地將那群無法無天的小子祖宗十八代都罵了一圈,正想接著往下罵,發(fā)現(xiàn)丫頭也算他們的至親,他只好無奈作罷。

    風醒琢磨著墨府門內的所見所聞,似有所悟。

    那時——

    他與傾柔離開東宇文駐地后,為了盡早趕回鎖春關,便將她抱在懷中,一路騰空躍去,云霧流逝于耳畔,高風翻卷,墨傾柔根本不敢往下看。

    “風、風兄,還、還有多久?”傾柔瑟縮在他懷中,像只無助的小羊羔。

    “快了?!憋L醒答道,但不知怎地,腦海里有記憶一閃而過,他懷里的小女孩與記憶中的身影相互重疊,風醒輕嘆一聲,“你,很像我的meimei?!?/br>
    傾柔原本渾身僵硬,完全不敢動彈,聽見風醒這么一說,才鼓起勇氣虛開半只眼睛:“原來風兄還有個meimei么?怪不得待人接物都如此溫和……??!要掉下去了!”

    風醒咧嘴大笑,眼角浮起的哀色旋即被風吹散,傾柔抓緊袍袖,又道:“唉,可惜我卻沒有當meimei的福分,爹爹本就是家中長子,也是最早娶親生子的,我便順理成章地成了家里年紀最大的孩子,身后都是一幫頑劣的弟弟們,見了就頭疼!”

    “噢?那你孤身一人在外奔波,也是托了這長姐的身份么?”風醒問得不咸不淡,墨傾柔卻忽然不說話了。

    那時的沉默大有千秋,風醒如今也不過能體會其千萬分之一。

    .

    走出回廊,庭院里一方寬厚的身影逐漸明晰,墨傾柔獨自前去。

    一名白發(fā)老人手持長弓,在夜色里還用布條蒙著雙眼,反復聆聽之后撥動弓弦,那羽箭“嗖”地一聲飛馳出去,卻是偏離了靶心。

    墨傾柔拾起地上的羽箭,笨拙地舉起來插在靶心上,那老人也不摘布條,直問:“跑哪兒去了?”

    傾柔坐在輪椅上恭敬地拜了兩拜:“擅自去天鴻城拜訪了江家,所以回來向爺爺賠罪了。”

    墨雄空抬手扯下蒙眼布,發(fā)覺羽箭在靶心牢牢扎著,一時悲喜交織,只沖她揮了揮手:“回去把家規(guī)抄十遍,明晚我叫你二叔捎過來,你平日無事就不要到府里露面了,去吧。”

    “爺爺,我?guī)Я伺笥鸦貋?。”傾柔又道。

    “知道了,去吧?!?/br>
    “爺爺,”傾柔哽了哽喉嚨,“軍師閣的事……”

    “去吧?!?/br>
    墨雄空一連說了三聲送客的話,墨傾柔只得恭敬退下,臉上半掛著慘淡的笑容。

    云清凈不敢吭聲,只覺墨老將軍氣勢如虹,一如蓬萊島上那些精神矍鑠的老仙人,僅是雙目微垂的姿態(tài)便能透出莫大的威懾力。

    正當他神游之際,幾人已經沿著蜿蜒小道進入了另一處園林。此處清池蕩漾,一間閣樓靜立于水中央,放眼望去,勾檐廊壁有月光流轉,當是人間勝景。

    風醒眼前一亮:“這就是你常常提到的墨云水榭?”

    “嗯,”墨傾柔像是找回了失落的魂,“以前爹爹和娘親就住在這里,所以這里也是我的家,水榭雖與墨府相連,但有別的出口直通府外正街,待會兒你們可以從那里離開?!?/br>
    云清凈突然回過神來:“等會兒!什么離開?你不是邀請我們來墨府作客的么?”

    墨傾柔顯得有些不自在:“云兄……你還記得我在天下第一客棧的時候答應過你,待軍師閣一事查清,我便回家替你找書么?”

    找書?

    風醒眼皮一跳,轉頭望向云清凈,奈何這位仙尊良久之后才反應過來:“書?哦,對!找書!可書是死的,又不會長出腿來亂跑,什么時候都能去找,怎么被你說得像要生離死……”

    “云兄,你且在此處等著,閣內不大,我一定盡力去找?!蹦珒A柔匆匆打斷,急忙讓涯月推著她進屋了,背過身去的一剎,莫名有什么沾濕了衣襟。

    云清凈愣在原處,未說完的話也都空落落地散在嘴里,風醒趁勢問:“仙尊在找什么書?”

    “跟你沒關系,別多管閑事。”云清凈隨口堵了回去,此事原本就他、蘇云開、祥瑞和小丫頭知道,多一個人便多一重變故,他可不想再出什么變故了。

    風醒并不氣餒,又試圖靠近他一些:“仙尊的事怎么能是閑事呢?”

    云清凈不耐煩地躲開半步:“唉,你別問了,萬一我不小心把所有事情都告訴你了怎么辦!”

    風醒:“……”

    重逢伊始,風醒就有許多疑惑藏在心里,即便云清凈只字不言,他也能大概猜出一點——可是僅憑一點不足以幫到他。

    雖然十三曾提醒過他,蓬萊人向來不好糊弄,唯恐其中有詐,風醒也憑直覺認定云清凈是清清白白的。

    一個使詐的人往往會對無把握之事格外警惕,但云清凈全然沒有,出手永遠跟以前一樣坦誠,而且每每波及旁人,這位不可一世的仙尊總會瞬間暴露出心中藏著的那一點怯懦和無助。

    還是他認識的那樣。

    “告訴我,不好么?”風醒覺得有戲,于是壯著膽子在一個極度危險的邊緣反復試探著。

    水榭周圍空無一人,夜鳥掠過水面留下嘩啦的聲響,云清凈感到憋悶得慌。

    “上次你問我的問題,我現(xiàn)在有答案了,”云清凈稍稍振作起來,“不過你須得同意,在我回答你之后,你也要回答我一個問題?!?/br>
    不知道是蓬萊人的通病,還是云清凈自己的脾性,總愛自作主張地牽起一樁人情交易,凡事都要求一個絕對的公平,誰欠誰都不行。

    “好。”風醒欣然應允,不假思索。

    兩不相欠反過來看便是兩相虧欠,他總是喜歡這種虧欠的,只是眼前人并不知曉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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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子是孫武,再問自……自己去百度。

    最近偶爾會對前幾章捉蟲,不用理會更新提示。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