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5 章
白姑娘已無暇理會岸邊的人,浮在空中迎著滿眼的亂流狂舞,十指陡然怒張,轉(zhuǎn)眼升騰起迷霧,四面八方響起了清脆渺遠的敲擊聲,一聲一震,擾亂了視聽。 陳清風(fēng)咬緊牙關(guān),趁機將兩個昏厥的師弟硬扛了出去,鐘恪等人一聲暴喝,劍陣勢力漸盛,掩護余下眾人逃離岸邊。剎那過后,漫天落下晶瑩的雪粉,紛紛揚揚,瞬間腐蝕了水妖的魔爪! 白姑娘在狂風(fēng)中撐得吃力,一記兇光瞥向黛湖四周,倏然間揮出無數(shù)道白光,只見從鎖妖囊里逃出的妖物都被白光抓了回來,殘暴地束在一起,像一個個笨拙的頑石。她低喝一聲,奮力將妖物托舉起來,砸向那血盆大口似的漩渦! 眾人一陣愕然,眼看著水妖貪婪地吸走了所有妖物,竟饜足地削弱了風(fēng)勢,白姑娘復(fù)又引走劍陣的靈力,擊打在漩渦最深處,片刻后只聽“轟”的悶響,靈力終于粉碎了漩渦,一切化作殘水,又傾盆落下,攪起巨浪,沖走了岸邊的血腥! 須臾間,光芒驟歇,黛湖復(fù)歸平靜,白姑娘從渾濁的天地間翩然落下,仙門眾人卻是余悸未消,無力地癱倒在地,面如死灰。 此時,王清水被頭上的傷給痛醒了,睜眼猛喘,眼神里俱是驚惶,害怕得發(fā)起抖來。陳清風(fēng)趕緊扶住他,轉(zhuǎn)手間,才察覺到清誠的右胳膊已然脫臼,整個人只殘留著微弱的呼吸。 陳清風(fēng)登時痛苦不已,白姑娘看著他狼狽的模樣,皺緊了眉頭:“怎么就剩你們?nèi)齻€了?” “師弟們……”陳清風(fēng)哽咽著,回想起方才那噩夢般的漩渦,將曾經(jīng)朝夕相處的師弟們一個一個從他身邊抓走、吞沒,就好像他自己也受了千刀萬剮,痛得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來。 “沒了……” 都沒了…… 不止靈蕩峰,大部分仙門都受了重創(chuàng),折損了無數(shù)子弟。死亡的哀色逐漸從山林間彌漫開來,周遭一切俱是支離破碎,眾人備受煎熬。 即便劍在手中,人命始終如草芥。 鐘恪忍住滿腔失落,壯著膽子走上前來:“敢問……前輩是?” 白姑娘警惕地看向他,直至此時,仙門眾人才得以看清她的容貌——清絕動人,冰肌玉骨,美若畫中仙,頰邊稍顯凌亂的發(fā)絲更似點睛之筆。 “這該不會……是蘇掌門的夫人吧?”丁朗毫不掩飾自己新奇的目光,像是覓得絕世珍寶,急匆匆撥開礙事的人群,上前來明目張膽地打量這位美人。 “???蘇掌門何時娶了親?還娶了個這么貌若天仙的女子?” “竟、竟然是蘇掌門的夫人么?真是好厲害的身手!” “沒想到蘇掌門如此有君子之風(fēng)的老好人,也懂得金屋藏嬌啊……” 眾人竊竊私語,白姑娘聞言轉(zhuǎn)了目光,生出一絲嫌惡。陳清風(fēng)知道白姑娘來靈蕩峰多年從不與掌門之外的人打交道,如今卻要面臨這么多人的閑言碎語和冒犯的目光,定然覺得難堪。眼下掌門不在,靈蕩峰幾乎全軍覆沒,可不能再讓師母出什么意外了…… “丁朗!”陳清風(fēng)滿臉淚水殘余,憤然開了口,“你再敢胡言亂語!靈蕩峰定要你為小師弟償命!” 丁朗好歹為一派的掌座人,如今卻被陳清風(fēng)這么個一臉敗相的弟子公然威脅,不服氣道:“償什么命?你們靈蕩峰惹出了大禍害,讓各仙門白白傷了元氣,不得全派上下一齊自戕謝罪?” 陳清風(fēng)出離惱怒,正欲反駁,白姑娘倏地抽走他的佩劍,平靜地問:“他把小師弟怎么了?” 丁朗不免有些心虛,只聽陳清風(fēng)瞪紅了眼,顫抖著說:“他……他把小師弟推進了漩渦……” “什么叫推?我也就……用他擋了一下!”丁朗忙著解釋,百花門的弟子也紛紛發(fā)聲應(yīng)和。 “掌門說得沒錯!陳清風(fēng)你可別亂咬人!我們百花門也沒剩幾人了!你以為就你們慘么!” 其余仙門仍對黛湖有所忌憚,不想留在此處聽他們爭執(zhí),于是一齊朝鐘恪施壓。鐘恪習(xí)慣了在各派之間打圓場,便盡可能謙和地說:“咱們還得盡快去浮沉堂稟明此次水妖作亂的事,我看兩派不如都退一步海闊天……” 奈何說時已遲,白姑娘反手揚起一劍,霎時間劍光封喉,腥紅四濺,丁朗捂住爆血的脖頸,睜著驚恐的眸子,“呃呃”地說不出話,頃刻倒地而亡! “掌門??!” “丁門主?。?!” 耳畔驚呼連連,仙門眾人駭然后退,連鐘恪也嚇得拔出劍來:“有什么話不能好好說!” 白姑娘冷漠地垂下劍尖,鮮血滴落一地:“殺人償命,有什么問題么?” 陳清風(fēng)似乎也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眼看丁朗橫尸在旁,心中百味交織:“師母……” “還有,是誰先到這里來的?”白姑娘回頭問陳清風(fēng)。 陳清風(fēng)頓時不寒而栗,只好謹(jǐn)慎地將目光挪向王清水:“清水師弟今晨去找人贖書……可不知怎么……來到了黛湖……還惹了一身傷……” 王清水仍陷在方才的妖亂中,崩潰地抱著頭,白姑娘瞥見他身上的傷,又轉(zhuǎn)而看向周圍的人,問:“誰干的?” 眾人面面相覷,竟被這聲凜寒的質(zhì)問嚇得大氣不敢出,白姑娘平靜地環(huán)顧人群,見有一人怯怯地躲在角落,神情慌亂,她便提著劍,緩緩走了過去。 人群畏懼地避讓開來,那人暴露于眼前,立馬跪倒在地,哭喊道:“不是我?。《际前鼛熜炙麄冋f要找王師兄出氣的!不關(guān)我的事??!他們也都已經(jīng)被水妖吃了!已經(jīng)遭報應(yīng)了?。 ?/br> 白姑娘無動于衷:“你打人了么?” 那人忐忑地朝王清水看了過去,臉上恐慌的神情已然出賣全部,未等再狡辯幾句,白姑娘一劍捅進心口,隨后將殘血的劍扔回了陳清風(fēng)面前。 陳清風(fēng)被鐵劍砸在地上“鏘”的一聲震得渾身一抖,再也不敢出聲。 人群登時潰散,不少人認(rèn)出了這殘暴的手法,大呼起來:“她就是在不歸山里濫殺的人!” 鐘恪也悚然一驚,當(dāng)即詫異地看向陳清風(fēng),想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可陳清風(fēng)早已窮途末路,他一無所知地護著兩個師弟,越發(fā)絕望。 白姑娘用指尖彈出一道繩索,將兩具尸首綁在一起,對鐘恪道:“不是要去浮沉堂么?走吧,我正好要去自首?!?/br> 鐘?。骸啊?/br> 白姑娘不等他回答,若無其事地拖著兩具尸首,朝神逐峰的方向走去,鐘恪只好緊緊攥著劍,跟在她身后,而眾人皆是提心吊膽,竟感到比水妖作亂時更為壓抑,令人幾近窒息。 人煙散去,天地間倏然間落得一地慘淡,昏暗的天色重歸光明,卻刺得眸眼生痛。 ——“師兄救命??!” 一聲聲在腦海里盤旋來去,陳清風(fēng)低頭望著劍上的云紋,痛上加痛,他陡然仰天一聲哀嘯,周遭留下來收拾殘局的仙門子弟都為之一顫。 “不行……不會死的……” 陳清風(fēng)忽而喃喃自語起來,眼神漸漸被血色染得狠戾,不過片刻,他抓起劍猛地起身,閃出白光,竟縱身跳下了湖泊! “啊!” 岸邊傳出零星的尖叫,以為靈蕩峰的大師兄投湖自盡了,王清水也怔然抬起頭,眼看著陳清風(fēng)的身影消失在岸邊,明白他是去追師弟們了,頓時心如刀絞。 . 魔界天塹。 “當(dāng)初在魔界正殿里呼風(fēng)喚雨的那幫人,這些年也老的老死的死,活著的又大多心術(shù)不正,要找個能堪大任的,何其艱難……我算是體會到當(dāng)年老魔君的苦處了?!憋L(fēng)醒自嘲地笑笑。 云清凈覺得麻煩:“在蓬萊,仙主之位都歸強者所得,哪兒有你們這般以王血為重如此迂腐!” “畢竟老祖宗們總以為他們的血脈有什么過人的天賦,這才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維系下來,可惜他們忘了,即便流著王血,在生死面前也是不堪一擊,硬要擔(dān)下這虛名,反倒成了罪過……”風(fēng)醒憶起舊事,神色稍顯黯淡,云清凈小心翼翼地拽著他的衣袖,就當(dāng)安慰。 風(fēng)醒很快看淡了,笑說:“無妨,反正只余下一群不靠譜的人,我不坐這君位,還有十三呢!” 云清凈:“……” 那也太不靠譜了…… 兩人相視一笑,眨眼消失在天塹底下,無名崖驀地躍上兩道人影。未等云清凈感嘆一句人界天光大好,山林間充斥的妖魔氣息當(dāng)頭襲來,兩人神色驟變! “壞了……出事了!”云清凈向來對氣息格外敏感,直沖靈蕩峰而去。風(fēng)醒亦是陪在身側(cè),只是他身為魔族人,又自詡見多識廣,竟也從未遇上過如眼前這般強大的魔氣,不得不繃緊了心弦。 黛湖漾起一絲絲波瀾,湖底復(fù)又傳來低鳴,岸邊的人都驚恐地留在原地,不敢輕舉妄動。 正當(dāng)此時,頭頂落下兩道人影。云清凈難以置信地望著眼前的破敗,林木斷折,沙石碎濺,仙門子弟死傷無數(shù)。風(fēng)醒緊盯著這片詭異的湖泊,似乎覺得底下藏了什么東西,格外熟悉。 很快,云清凈發(fā)現(xiàn)了樹下的三師弟和四師弟,匆忙朝兩人奔去:“清水!清誠!” 王清水正是痛苦掩面,見云師兄歸來,越發(fā)哽得說不出話來。云清凈見他遍體鱗傷,擰著眉頭問:“出什么事了?怎么只有你們倆!” 云清凈看向身邊昏厥的清誠,伸手摸至脫臼處,心頭一刺,急忙替他將胳膊接了回去,又心急如焚地問:“到底發(fā)生什么事了!” 王清水伸出顫抖的手,指向黛湖,恰逢風(fēng)醒在湖邊沖他回頭,神情如雷霆隕落,顫聲道:“阿凈!這、這湖底有——” 云清凈立刻起身追向他。 只一瞬,恍若耳鳴。 “魔引石!” ※※※※※※※※※※※※※※※※※※※※ 鞠躬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