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算
“回報?”朱瑩眨眨眼。 蘇純已經(jīng)將兩只沉甸甸的盒子,放到了桌案上。 他嘆了口氣,滿是老成的模樣,對朱瑩道:“娘娘不說,奴婢便不敢受這厚賜。” “你還真怕我拿著你作jian犯科,干不該干的事情啊。”朱瑩忍不住笑,“既然你問了,那我便讓你安心?!?/br> 蘇純直直的望著她。朱瑩道:“你附耳過來?!?/br> 蘇純怔了怔,走到朱瑩身前。 他年歲太小,個子比朱瑩矮了一截。 朱瑩便微微彎腰,湊在他耳畔:“充儀娘娘想保住這胎,千難萬難?!?/br> “我們眼下最擔憂的,是那些世家出身的妃嬪?!?/br> 她聲音極輕,又極鄭重:“我想經(jīng)由你,來揣測她們?nèi)蘸罂赡苡械氖侄??!?/br> 蘇純用力咬了下舌尖,疼得要命。他感覺自己應該不是在做夢。 “娘娘,您在說笑嗎?”蘇純也壓著聲音,質(zhì)問道,“您先前揭露貴妃娘娘的事兒,還沒清呢,這個節(jié)骨眼上……” “搏一搏,嬪位變夫人啊。”朱瑩說,“當然,這都是我猜的,可人謹慎些不好嗎?我照顧充儀jiejie,以后是個什么命,差不多都拴在她的安全上了?!?/br> 真正的理由自然不是這個,她還不敢跟蘇純說。 這理由,很輕易就說服了蘇純。 朱美人不受寵,甚至皇帝、貴妃都很厭惡她。如今她擔了護持李充儀的事,感覺風聲鶴唳,草木皆兵,也很正常。 他想了想,自己其實不必特別詳細的告訴她外頭之事,讓她自己猜就行。 到時候猜對了他就點個頭,不對讓朱美人繼續(xù)猜,橫豎不廢什么事,也不算觸犯了禁忌。 猜得對,算朱美人本事,猜不對也好,省得叫圣上發(fā)現(xiàn)朱美人對外面感興趣,直接賜死她。 好好的娘娘,才剛及笈,要是只因為想保護自己,不小心犯了祖宗法度,就這么沒了,那也太冤了。 他做出了決定,收起盒子,行禮道:“奴婢多謝娘娘眷顧?!?/br> 朱瑩見他要走,有點不放心,又說:“你……要是真進了司禮監(jiān),千萬別跟世家的人來往。” “是,奴婢知道了?!碧K純道。 他心說娘娘果然太緊張了。他一個內(nèi)廷宦官,又不是什么高官職的人,要是出去了,世家出身的官員看都不想看他。 天天受人鄙夷,心情不爽,能打哪門子的交道!結(jié)仇還更有可能一點。 像王廠臣那樣的人,從前與陳太監(jiān)一般禮遇有才德的官員,就算吃了閉門羹,也還在皇帝面前舉薦他們。 到后來,冷腚貼得多了,現(xiàn)在不也見到讀書人,便寒著一張臉,誰對他惡語相向,他便厭棄了誰么。 蘇純捧著兩只裝滿金銀錁子的木匣,告辭離開了。朱瑩一個人坐在屋里,閑得百無聊賴,跑到外間去看宮女繡花。 正瞧著,外頭進來幾個永安宮侍奉皇后娘娘的宮人,手中奉著一道緙絲云紋懿旨,來到庭院之中。 長慶宮當值內(nèi)侍唱報,叫朱瑩代替李充儀接旨――李充儀懷著孕,身子又弱,特使她不必出來。 朱瑩連忙整理了衣裳,跪接懿旨。 懿旨內(nèi)容不長。 大意是說,李充儀體弱,又第一次有孕,念及母親陪伴,會讓她更高興一些,并且能向生育過的婦人學習經(jīng)驗,于是皇后特許李充儀,拿牌子召母親入宮陪伴。 以七日為限。 朱瑩謝過這群宮人,留他們吃茶,宮人們說急著到皇后跟前復命,都離開了。 她捧著懿旨去見李充儀,李充儀喜不自勝,忙使主宮太監(jiān)拿著她的牌子,出宮請嫡母去了。 不對,是召。 朱瑩也替她高興,這大齊后宮,比她想象中更人性化一點。 她道:“娘娘,從來母親都是最疼兒女的,有夫人陪著,您也能安心些了?!?/br> 李充儀和她說了幾句話,朱瑩離開主殿,又進了小書房。她記得自己還有半張地圖沒背完。 · 坐在小書房中,朱瑩展開地圖,陷入沉思。 她記得大齊以前,還是有不少她熟悉的歷史人物、典籍、朝代等東西的,按理說過去的地名,應該能有不少持續(xù)到現(xiàn)在。 這些穿越前熟知的東西,讓她對大齊這個陌生王朝所在的地域,還隱約抱有一種美妙的幻想―― 她穿越到了古代。只是歷史在某個節(jié)點拐了個彎兒,導致出現(xiàn)了某些陌生的朝代。 可她看地圖上,莫說熟悉的地名甚至河流山川沒多少了,就連地貌地形、周邊國家,都是陌生至極的。 就算地名在穿越前聽說過,對比一下地圖,也和想象中的,似乎不是同一個地方。 如果沒有大災變……土地絕不會在區(qū)區(qū)幾百近千年時間里,就變成這樣一副不認識的樣子。 她神情漸漸嚴肅起來。 鉆空子的心果然要不得,既然這里真的是完完全全,陌生的地方,那么…… 那些她原本認為,可以不去重新了解、研讀的,熟悉的古人大作,也該都翻出來重新看上幾遍了。 或許,只是書名一樣,內(nèi)容有了變化呢…… 咳,就當在皇宮里頭繼續(xù)上學吧。朱瑩苦中作樂的想。 她背著剩下的半張地圖,記起王詠也該走了。他答應給她過段日子寄一封信來,也不知多久才能收到。 · 謝昭儀來到明信宮中時,正瞧見葉修媛坐在廊上繡花。 她個子高,人生得清瘦,身著天青色大衫,藤黃齊腰襦裙,微露著牙白鑲珍珠繡花宮鞋。 九嬪最正統(tǒng)的妝容,是顯得端莊的高髻,長且彎的眉形。 她頭上便規(guī)規(guī)整整綰著高髻,畫了遠山眉,眉心處還貼著梅花花鈿。 葉修媛天生來長眉細目,唇極薄,下巴尖尖俏俏,卻偏偏要做出一副寧肅的模樣,整個人…… 就似是畫上去的冷冽,叫端嚴的樣貌,出現(xiàn)在一張狐貍精的面容上,看著很是不協(xié)調(diào)。 也不知圣上喜歡她什么地方。 ――規(guī)整到礙眼。 “葉修媛倒是閑得很啊?!敝x昭儀人還未到近前,聲音先遠遠地傳了過來。 她一向跟葉修媛不對付,從前在閨閣中便是。葉修媛性子太過剛正,在一堆小姐妹中顯得格格不入。 入宮以后,她們更是相互間看不上眼了,斗得很厲害。 葉修媛把針插在布上,抬眼望向她,笑道:“我為何不得閑?” “長慶宮的充儀jiejie有喜了,葉修媛不去道賀嗎?”謝昭儀見她笑,自己便也笑,手中團扇輕搖,斜著眼睛看她。 平心而論,謝昭儀并不想跟葉修媛談這些事情。只是宮里位分低于她的,她懶得理,位分高于她的,又懶得理她。 到了平級,竟只有兩人身份地位與她相當,而那顧昭容…… 到如今,謝昭儀也看得清了。 顧昭容瞧著不動聲色,實際上就是只狐貍,她若對她說了什么,沒準過不了多久,便要被顧昭容給坑進去。 她恨恨的想著事情,只聽葉修媛淡淡道:“充儀jiejie懷了孩子,平日里定是要萬分精心了,我何苦去她宮里,說著道賀,實際上叫充儀jiejie懸著心。” 謝昭儀一口氣堵在胸口,桃花眼微紅,半晌,冷笑道:“葉修媛會說,只是不知道會不會做。你家把你送進宮來,是叫你搏上一搏的,你便是這樣搏的么?在宮中隱居?” 葉修媛伸手撫了撫繡出來的花兒,垂著眼,不去看謝昭儀。 她慢慢的說:“家里兄弟出息,自然會撐起家族來,如果都是些無能之輩,靠我一個女子,又能做什么?” “能做什么?能做的多了。”謝昭儀挽了挽披帛,也在廊上坐下,出神的望著仙棲宮的方向。 “想當年那柳家,就是個快要敗落的小家族,三代沒出過當官的人,只剩個空架子。你瞧它今日又如何,不全都是仰仗著貴妃娘娘嗎?” “貴妃曾與圣上共苦,又救過圣上,如今圣上成了帝王,自然是要與她同甘的?!比~修媛道,“你我又如何能與她相比?!?/br> 她又說:“況且……你聽過沒有,柳家人叫西廠王詠給抓了,至今還關(guān)押著不肯放,圣上也沒說什么?!?/br> 謝昭儀臉色微微沉了。 “不過是個珰豎,成日里蒙蔽圣上。早晚貴妃娘娘會知道此事,到時候,有那王詠的苦頭吃?!?/br> 葉修媛又繡了一針。 “不說柳家,那皇后娘娘呢?”謝昭儀哼了聲,不欲話題斷在一個宦官身上,“常家軍功起家,本來有幾個人能看它上眼?現(xiàn)如今常家出了個皇后,就算不得寵,家里頭子弟也都成了香餑餑了,瞧著比花家還搶手些?!?/br> “你我又有幾分能為,敢肖想中宮之位?!?/br> “呸,”謝昭儀罵了一句,微微仰頭,明眸倒映著青天白日,“我沒想過中宮,想的是四夫人位階啊?!?/br> 做了妃,便可以順理成章的,為家族做許多事情了。 謝家是個大族,她從小就知道。 開源大小官員,多半是姓謝的??v然有別的姓氏,細數(shù)起來,十個里有七個,都是她爺爺、父親、叔伯們的門生故舊。 然而這還不夠。于是家里送她進宮,指望著她再多搏出一條路來,照拂家中的姐妹兄弟。 “如果你能爭氣,將來做了妃,有你護著,兄弟們在仕途上便會更順暢些,姊妹們的婚事,也比現(xiàn)在能有的更好?!?/br> 離家前,父親耳提面命著,如此說道。 ――何為更好? 父親的考量,謝昭儀不明白,也不敢問。 “妃位上只有兩個缺了,”謝昭儀道,“李充儀升上去,你我機會便小一分。更何況,到時候她還有孩子傍身,咱們怕不是全都要被她踩在腳下,一輩子低她一頭!” 葉修媛皺了皺眉:“你想做什么?如果打算出手害人,還是請離了明信宮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