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太子
正月廿二時,崇京下了第一場雨。 其實也不能算做純粹的雨,因為細細雨絲中,還夾著些細雪。 司禮監(jiān)一大早已送來不少奏章,朱瑩正批著,忽聽宮人傳報,說皇后娘娘帶著太子來了。 她急忙整理了衣裳,出來迎接。 侍奉太子的宮人似乎換了不少,至于太子本人,則被常姝雁牽在手里,還一抖一抖地哭著,雙眼紅腫得厲害。 見朱瑩出來,常姝雁把太子推給她。 朱瑩驚住了,忙問:“皇后娘娘,這是……?” 常姝雁瞪了太子一眼,和顏悅色道:“孩子不省心,叫你受了委屈。以后這孩子該怎么管就怎么管,千萬別顧忌到我。” 她交代完事情,便帶著宮人走了,只剩下太子站在庭院里,哭得越來越大聲。 朱瑩:“……” 她感覺腦殼有點痛。 太子不能放這兒不管,朱瑩蹲下來,用手帕為他擦淚,誰知手剛伸出去,他便往后躲了躲。 朱瑩:“……” 她哄了半天,太子還是一直在哭。 時間有限,不能都耽誤在他身上,朱瑩只好站起身來,吩咐左右:“等太子恢復(fù)過來,再帶他去我那里?!?/br> 她還有一大堆題本要看呢…… · 待朱瑩批復(fù)了四道奏章后,小太子終于被宮人們帶了進來。 他眼睛腫得像兩顆桃子,臉色都紅了,朱瑩無奈地看著他道:“前幾日打了殿下,是我不對。只是還請殿下休要再說那些話了?!?/br> 太子聽她說到“打”,瑟縮了一下。 朱瑩已經(jīng)推來一封奏本,道:“殿下瞧瞧這個,總該拿出個主意來了。” 太子接過奏本,翻開。里頭是個革新武舉的提議,要將現(xiàn)行武舉多加幾道考核,如文舉一般選拔。 他瞧了瞧上題本那人的名字,居然是王詠。 他還是舉棋不定,下意識想尋求賢妃娘娘的意見??梢幌肫鸹屎蠼o他的那頓打,便害怕極了。 他想了好久,才提筆,在旁邊的紙張上寫了個“允”字。 朱瑩注意到太子已經(jīng)寫完了,拿過紙來一瞧,雖只是一個字,卻差點喜極而泣。 太子終于做出決斷了! 她心中喜悅,將這紙輕輕地放回原位,問道:“殿下為何要允呢?” 小太子乖乖地回答道:“爹爹尤為眷愛王詠,聽聞他提議了的事,爹爹從來都是應(yīng)允了的,所以……我也就允了?!?/br> 朱瑩萬萬沒想到,圖省事叫他看了張王詠的奏章,竟然會得到這樣的回答!這跟太子從前說的“我聽賢妃娘娘的”有什么兩樣?! 她勉強笑了笑,又問:“除此以外呢?武舉等同于文舉,有什么好處,又有什么壞處?” 太子下意識想說不知道。 然而瞧見她手邊的戒尺后,太子就沒敢說。 他道:“會選拔出真正有才能的將領(lǐng),不至于讓沒本事的人,占了官位,尸位素餐?!?/br> 這話說得挺好,朱瑩差點就夸他了。不過太子之前的優(yōu)柔寡斷,和現(xiàn)在侃侃而談的樣子截然不同,朱瑩心中生疑,又拿來題本。 果然,他在背王詠列舉出來的好處…… 朱瑩打孩子的手,又有些癢癢了。 她忍著氣,放了題本,問:“殿下,您可有自己的主意?” 太子害怕道:“有……” “那便請殿下說吧?!敝飕摰馈?/br> 太子便不說話了。 他沉默許久,見朱瑩臉色一沉,連忙結(jié)結(jié)巴巴道:“我,我覺得,武舉選拔等同文舉,可以選出更多賢才來,不至于全部被世家或軍戶把持……” 這么長時間,太子終于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朱瑩老懷甚慰,夸獎道:“殿下說得極好。如此,就依殿下的,允了吧?!?/br> 他驚喜地笑了笑,忍不住坐得更直了。 朱瑩又為他推來一份奏章。是關(guān)于新成派變革的,太子接過來,很高興地翻開了。 朱瑩長呼一口氣,感覺太子終于不再是“朽木不可雕”的樣子了。 · 她翻開手里的稟功奏章,那里面記的是此番云城出征將士們的功勛。 朱瑩對軍事上沒多少造詣,只好叫來司禮監(jiān)的陳太監(jiān)一同看。 陳端告訴她:“按照斬級數(shù)來說,此功為下等?!?/br> 說是下等功勛,其實也不少了,數(shù)目離中等的也差不太遠。 況且出征京營,以及和懷兵馬,目的只在于擊退北魏,因此,可以略在下等功勞里,賞得豐厚一些。 她還發(fā)現(xiàn)一個很有趣的事情。 不論是這次的題本,還是以往那些卷宗里,出征時差不多都用著王詠、梁總憲、衛(wèi)寧侯這個組合。 而他們報功時,用的組合卻一直是梁總憲的兒子、衛(wèi)寧侯的兒子,還有陳端的一個養(yǎng)子。 看不出王詠和陳端,關(guān)系居然好到這種地步了。 兩者都是很受寵信之人,那么對王詠周遭的官員,還可以賞得再多些。 朱瑩“哦”了聲,理順了想法,提起筆來便要批。 陳端慌忙攔住她,道:“端來時,圣上吩咐過了,把這稟功奏章再拿給他瞧瞧?!?/br> · 陳端親自帶著奏章走了,回來以后,朱瑩徹底被皇帝給驚到了。 皇帝簡直就是沒有功勞也要創(chuàng)造功勞,去賞賜王詠的典范,王詠這里賞太多了,便升他嫡系的官職。 在回批里面,這回出征的高官,全都升任了,不過外廷的多半是高位虛職。 就連好多朱瑩聽都沒聽過的,專門給王詠做事的人也升了,她心中疑惑,專門查了一下這些人的職位,發(fā)現(xiàn)大概可以類比為王詠的私人秘書? 其中大部分,這次壓根就沒去過戰(zhàn)場。 這些都已經(jīng)可以算在上賞里頭了。 朱瑩有一肚子的槽,不知道怎么吐。她想說樹大招風(fēng),然而王詠一直都在招,如此對比,似乎這次的封賞也算不得什么了。 陳端又道:“廠臣在御馬監(jiān)里,不能調(diào)任司禮,由是加祿米二百石?!?/br> 朱瑩點頭。 陳端繼續(xù)說:“圣上還吩咐,恐怕多了招眼,以后私下里把他的祿米,再增五百石?!?/br> “我知道了?!敝飕撛诨嘏嫌昧擞?,表示這個封賞,是皇帝和她全都同意了的,需要當(dāng)先處理。 她心里高興得很,提起俸祿一事,便帶了幾分漫不經(jīng)心:“這樣極好,我記得大齊,加祿米時,多半五六百石地拿出去。他這回明面上加的俸祿不多,倒不很打眼?!?/br> 她一定要親自向王詠道喜! 陳端理一理奏章,半是笑半是嘆地道:“娘娘未免想得太輕松了?!?/br> 朱瑩疑惑地看著他。 “五六百石,那都是外廷臣子才拿得到的,至于內(nèi)廷……除去高宗時的段公公,武宗時的吳公公,又有哪個一下子加過上百石的?” 他說得朱瑩微微皺了眉。 還真沒有。 她仔細回想了一下,便是高宗時,受寵如段太監(jiān),最高時也不過只加了一百石祿米,由此被文人們稱作“寵眷優(yōu)渥,遠勝于諸大臣”。 武宗時吳太監(jiān)倒是一下子加了三百石,可他沒有私下里做補償?shù)摹?/br> 說是私下,可宮中各樣支出,外廷臣子也都瞧著呢,許多事看破不說破罷了。 真要這般賞賜了王詠,那么內(nèi)外臣子心里頭,都會跟明鏡似的了。 就算有兩個前人例子在,王詠也是那出頭的椽子。 可這東西是皇帝專門要過去定下來的,朱瑩又不能說什么,只要暫時壓住心頭疑惑,打算以后找機會問上一問。 · 他們說得有來有往,旁邊太子聽得津津有味,權(quán)當(dāng)這就是一個故事。 眼瞅著賢妃娘娘手頭的事快要辦完了,太子才終于反應(yīng)過來,自己該寫的東西還沒寫呢。 他忙低下頭,爭分奪秒地讀題本。新成派官員們寫得簡單明了,他一會兒就看完了。 他們要對各地世家爭重稅。 太子的第一反應(yīng)就是拒絕。 然后他想起了皇帝的態(tài)度。皇帝應(yīng)該是很討厭世家的,他從小就知道。 可世家,能否隨隨便便就出手限制,太子是無論如何都想不明白的。 他偷眼去望賢妃娘娘。朱瑩仍然在批復(fù)著手中題本,只是速度越來越快。 太子生怕她突然批完,又想起自己,一個搞不好便要挨戒尺,慌慌張張地在兩個意見上權(quán)衡。 最終,太子定下心來,于旁邊的紙上,寫下“留中”兩個字。 既然拿不準主意,便先留中不發(fā)好了。等朝堂上爭執(zhí)起來,哪邊快贏了,他便同意哪邊人的想法―― 皇后從小就對他說,錯誤的東西,是不可能存在很久的。 太子打好腹稿時,朱瑩也看完了題本。 她揉了揉太陽xue,起身來到太子旁邊。 “留中”二字很是顯眼,不是允或者不允。朱瑩對這個結(jié)果略微有些失望,問道:“殿下為何留中不發(fā)?” “mama說,錯了的東西,或者是人,絕不會存在太久,”太子說道,“我要等臣子們爭出個結(jié)果來。” 朱瑩:“……” 她有些想找太子太傅的麻煩了。 到底是誰把他教出來的? 她原打算立刻指出這辦法不行,不過一想起小太子才剛十歲,就什么都不說了。 ※※※※※※※※※※※※※※※※※※※※ 整理了剩下的大綱,發(fā)現(xiàn)綱里有一部分不必要的東西。 時間花多了,導(dǎo)致文沒更完…… 白天補上。 ―――――――― 哎,拖到現(xiàn)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