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醫(yī)務室很快到了,因為有住校的學生,所以醫(yī)務室24小時開著,會有校醫(yī)輪流換班。 賽羅將格蘭朵放到醫(yī)務室的床上就要離開,omega檢查身體他在場不方便,并且格蘭朵只是輕傷,他也沒有在場的理由。 校醫(yī)調整了儀器朝這邊走來,哭腫了眼睛的格蘭朵看著賽羅準備離開的樣子,忽然叫住了他。 她的聲音啞啞的,還帶著哭腔。但沒說令人困擾的話,只是輕輕地說。 “賽羅。” “謝謝你……再見。” 賽羅和她對視,幾秒后唇角揚起,認真道。 “再見。” 他出了校醫(yī)室門,替校醫(yī)將門帶上,里面的一切動靜就被關在了門內。 賽羅剛邁出一步,面前橫上一條細瘦的胳膊。他順著對方纖白的手掌側頭看去,才發(fā)現(xiàn)郁華就靠著醫(yī)務室的墻站著。 他揚眉,用眼神表達疑問。 郁華收回手,走近了,遞上一本筆記本。上面寫著賽羅的名字,是他去見義勇為之前隨手扔在樹林邊的。 賽羅臉上露出恍然的神情,他看著郁華,想到從后山到醫(yī)務室,對方不知道等了多久。伸手拿回筆記,真誠地說。 “謝謝?!?/br> 郁華把筆記還給他了,卻仍站著沒走。 他就站在賽羅身前,賽羅不好繞道,便再問一句,“還有事嗎?” “有?!庇羧A抿抿嘴巴,深吸一口氣抬頭。 “你不是對我說,‘要學會堅強,為自己負責’嗎?” “是?!辟惲_應下。 “不到必須得到幫助的時候,不應該去尋求保護?” “沒錯?!?/br> “那你為什么……要送那個omega來這里?”郁華盯著他,“她的腿沒問題,可以自己走?!?/br> 賽羅明白過來郁華的意思,眼里透出點意外,他笑了笑,說。 “你也提到了,她是omega?!?/br> 見過這么許多次,這是郁華第一回見到賽羅的笑容。盡管那幅度不大,但的的確確是一個微笑,不是對著他的,更像是說到“omega”時自然而然的流露,是對這個詞紳士性的禮節(jié)。 “……就因為,她是omega?” 郁華的眉頭困惑地皺了起來,不理解為什么光憑這個身份就可以從對方那里得到優(yōu)待,“omega和別人沒有差別。” “的確沒有。”賽羅淡然道,“但他們生性善良,值得尊重,需要去保護?!?/br> 郁華怔怔地看著他,緩慢地眨了眨眼。 “……為什么?”他無意識地問。 賽羅聽見了,于是回答。 “不為什么?!?/br> 他的語氣太當然,似乎討論的是一個數學上的定論。郁華心里的不理解和迷惑在他的話里像被掐滅的煙頭,火星稍稍亮了兩下,一下便熄滅了。 因為即使他再追問,即使賽羅有這個耐心,他也在這刻敏銳地明白自己得不到答案。 賽羅的表情告訴了郁華,他打從心底就是這樣認為的,他說出“omega需要保護”的時候,和今天中午在后山對他說“你要學會堅強”時一樣認真、斷然,不可置否。 “還有問題嗎?” 等了兩秒,賽羅開口問他。 郁華明白他想走了,攥住了拳頭,忽然對賽羅道“你等一下”,說完就匆匆推門跑進了醫(yī)務室。 賽羅有些詫異,但目光落到手里拿著的筆記本上,還是如他所愿留在了原地。 醫(yī)務室的大門推開閉合,間隔很短暫的兩聲聲響。郁華不多會兒就跑了出來,喘著氣停在賽羅面前。 他的手掌虛虛握著,在賽羅的視線里抬起,張開。 里面是一枚干凈整潔,沒有褶皺的創(chuàng)口貼。 “你能收下我的創(chuàng)口貼嗎?” 郁華注視著賽羅,眼里暗含三分期待,鼓起勇氣說:“其實我很勇敢,我知道怎么堅強……我可以保護你?!?/br> 讓beta來保護alpha嗎? 況且這個beta老是被人欺負,他撞見過的就有好幾次,第一次見面就被他嚇到。為什么會這么說?畢竟是個男生,要在他面前挽回自尊心嗎? 賽羅在驚訝中失笑,不過照顧到對方的情緒,并沒有真的笑出來。 他只是搖了搖頭,沒有去接對方的創(chuàng)口貼,告知他事實。 “我不需要創(chuàng)口貼,也不需要保護?!?/br> 郁華一動不動站著,他去看賽羅的臉,那道小小的劃痕已經愈合,消失無蹤了,的確用不上創(chuàng)口貼。 他愣著,手掌還張在賽羅面前。 郁華的頭上已經拆了紗布,額角猙獰一道傷疤。這個凄慘的、急于證明自己的beta,就頂著這樣的傷口去給人送創(chuàng)口貼,而對方臉上已經痊愈的傷痕甚至沒有他額角的那道疤延伸出的邊角大。 賽羅頭一次對他認為的弱者在心里涌上一股近乎憐憫的情緒——況且對方擁有才能,算不得一無是處,自尊心也很強。 他這樣想著,難得耐下心,緩和了語調,又對怔愣著的郁華說了一句。 “謝謝。” 話音落下,賽羅心里的感性就到此為止,轉身離開了。 在原處,過了許久郁華才慢慢收攏手掌。 賽羅是一個強勢的alpha,這毋庸置疑。但他不能依靠對方,基于上述原因,也不能去保護。 作為一個beta,他被徹徹底底地劃在了賽羅的界線之外。 賽羅踏出學校大門的時候終端響起,是法安的通訊。 距離賽羅離開家已經兩周,他和母父、弟弟的通話一直很頻繁。平時這個點他已經到住處了,賽羅戴上耳機,將視頻通訊轉成了語音。 “賽羅?”通訊那端法安聽到了腳步聲,有些驚訝,“你還在路上嗎?” “嗯,今天在學校留的比較晚?!?/br> “沒出什么事情吧?”法安關心地問。 “什么也沒有?!辟惲_安撫母父,“很平常的一天?!?/br> “那就好?!?/br> 法安的聲音輕快起來,“現(xiàn)在也許有一點晚了,你還沒有到家……但是今天我做了很多好吃的,你愿意回來吃晚飯嗎?” 因為智能機械的發(fā)展,法安還需要忙工作,所以盡管他的廚藝高超,也已經很久沒有親自做過菜了。 “我當然會回去。”賽羅很快答應下來。 頓了頓,又問,“他在嗎?” “什么‘他’啊,他是你父親,沒大沒小?!狈ò残χu他一句,“安德烈今天在家,是特地提早從軍部回來的,他和賽西爾都很想你。” 賽羅沒說什么,眉眼卻是舒展的。 他“嗯”了一聲,在從學?;氐阶√幍穆飞媳愫湍父盖枚ɑ丶页燥?,住一晚明天再回來的事情。 法安的通訊在賽羅走進住區(qū)的同時掛斷,因為要回家,賽羅沒回住處,直接上了流星艦。 一個小時的路程,他到a區(qū)的時候已經七點鐘。賽羅將飛艦落進上將府的停機場,出艙后雙腳踏上熟悉的地面,竟也升上一股闊別已久的滋味。 他穿過花園從后門進,一樓的餐廳果然已經聚滿了一家人。長桌上菜色豐富,熱氣裊裊,沒有一個人先動。 賽羅出現(xiàn)的時候賽西爾立刻就叫了一聲,很孩子氣地從位置上撲過來。法安站起來,臉上笑意盈盈,安德烈倒是坐著沒動,但他不開口挑刺已經是對賽羅最大的愛和寬容。 揉過弟弟頭,和法安打了招呼,輪到安德烈的時候,賽羅也罕見的平和地喊了句“爸爸”。 安德烈眼皮一掀,等賽羅和賽西爾坐好,拍板道。 “吃飯?!?/br> 法安學生時代選修過烹飪,成績一直是a。一家人沉迷在美食里熱熱鬧鬧地吃了一頓飯,兩個alpha也沒有鬧矛盾,不過除了思念的因素在,更大可能是賽西爾只給哥哥夾菜,而安德烈也被法安喂得好好的。 飯畢,大家一塊兒在客廳里看電視。沒多久安德烈就去了書房處理公務,法安泡了一壺茶,很快也跟著上了樓。 樓下只剩兄弟兩個,賽西爾不太想看新聞了,跑去把自己新收的拼圖拿出來。 這個拼圖是一個系列,賽西爾自己拿一套,推一套給賽羅,要和他比誰拼得快。 賽羅嫌他幼稚,手上拆拼圖的動作比誰都快,中途為了打斷賽西爾的節(jié)奏還扯斷了弟弟扎著小揪揪的皮筋。因此雖然最后關頭讓著弟弟讓他贏了比賽,還是氣得賽西爾跟他冷戰(zhàn)。 冷戰(zhàn)五分鐘,一條新聞的時間兄弟倆又和好了。 賽西爾看了看時間,快要十一點鐘,推著賽羅讓他上樓睡覺。 “你明天要早起的?!毙mega認真道。 “遲到也沒關系?!?/br> 賽羅這么說著,還是站了起來,順著他的力道往樓上走。 “嘿嘿,你不喜歡遲到的?!?/br> 賽西爾揭穿哥哥,兩個人你一句我一句上了三樓,他們在賽羅的房間門口分開,賽西爾要轉身的時候看見賽羅帶上樓的筆記本,隨口問了句。 “你回家還帶筆記呀?” 其實是沒來得及放回去,解釋起來比較復雜,賽羅簡單道,“晚上睡前翻翻。” “也只有你看得懂,我晚上睡前看這些東西會做噩夢的?!?/br> 賽西爾很討厭生物和化學,但其實這兩門課的成績還不錯。不過他和賽羅預選的專業(yè)南轅北轍,賽羅筆記本上那些專業(yè)性很強的內容他確實看不懂。 賽羅本來想說什么,目光落在筆記上的時候腦中忽然掠過一張臉,他推開房門。 “別人也能看懂。” “嗯?”賽西爾腦袋上的小揪揪一晃,抓住重點,“別人?你把筆記給誰看啦?” 賽羅只笑不說話,賽西爾瞧了他半天,只好勉為其難地松口,問起別的。 “好吧好吧。那是你新交的朋友嗎?是個什么樣的人?很厲害?” 賽羅伸手一彈他腦門,嫌他是“疑問百科全書”,最后還是回答。 “不是朋友。不太了解,不過能看懂我的筆記……” 他想到那個beta幾次相遇總是露怯的臉,又回憶起對方翻閱筆記時認真的視線,“應該是厲害的?!?/br> 耳邊是那句“不喜歡生物”,賽羅垂眼,在心里多添了一句。 如果他愿意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