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程末幫奶奶洗了頭發(fā)，吹干后又陪著她坐在沙發(fā)上看了會兒電視，一邊給她講些學(xué)校里發(fā)生的趣事，除了兼職。

    奶奶聽得津津有味，其實只要程末在家，無論聊些什么，她都挺樂呵。

    不過終究是老人家，平時休息得早，加上今天去醫(yī)院來來回回也折騰累了，程末說著說著，一旁的她慢慢睡熟了。

    程末關(guān)上電視，小心地抱著她進了臥室，把被子周圍攏嚴實了，才輕手輕腳地走出房間。

    “哥？奶奶睡啦？”程茜穿著兔子睡衣，從閣樓上探著個腦袋小聲問。

    程末應(yīng)了聲，倒了兩杯熱水端上去，遞了一杯給程茜，倚在她的書桌邊喝著水問：“小家伙，復(fù)習(xí)得怎么樣了？”

    程茜捧著杯子，兩眼彎彎：“挺好。”

    程末挑了挑眉毛：“是不是??？”說完伸手在程茜的頭頂上揉了揉。

    “哎呀~ 哥！說好我成年了就不準揉我的頭，你怎么還上手??！”程茜抓住程末的手狠狠地咬了一口。

    “你這牙尖嘴利的小妖精嘿！”程末抽回手檢視那圈淺淺的牙印，慢悠悠地說，“這不還差倆月嗎？”

    “哼！”程茜仰著腦袋，單手插腰瞪他。

    “哈！”

    “哼哈二將嘛？哥你真幼稚！”程茜被逗笑了，指著他說，“隔壁家的二寶都比你成熟！你晚上好好反省一下！”

    二寶是他們鄰居家的孩子，今年8歲。

    “五十步笑百步?！背棠┱f。

    程茜做了一個鬼臉，調(diào)皮地吐了下舌頭：“略~我才不像你呢！書上都說女生心理上要比男生早熟，再說我也沒比你小多少呀！”

    “可不嘛，我家丫頭已經(jīng)長成大美人咯?！背棠┮暰€轉(zhuǎn)向書桌上擺的一個相框，是他們一家四口的全家福，在程茜滿一周歲的時候照的。不過打那以后，他們就再也沒有一起照過相了。

    “哥哥~”

    “說。”

    “我成人禮你打算送我什么禮物呀？”程茜眨巴著她那雙水靈的大眼睛。

    “你都成人了要禮物自己買去唄?！背棠┒核?。

    “不嘛~ 我就想要我親哥送我的禮物，這意義不一樣~”程茜討好地幫程末捏著肩膀。

    “嘖嘖嘖！”程末挺吃她這一套，“你想要什么？”

    程茜的眼睛提溜一轉(zhuǎn)，聲音立馬興奮起來，接道：“想要什么都可以嗎？”

    “不可以。”

    看著程茜嘴角癟下去了，耷拉著腦袋，程末從容不迫地說：“但是可以考慮考慮。上天摘星星這種事兒，等你以后找男朋友了，讓他干去?！?/br>
    程茜聽完馬上又恢復(fù)了活力，辯駁道：“什么男朋友？現(xiàn)在我的心里只有我家男神，其他人我都看不上！”

    程末聽得眼皮一跳，想都沒想地脫口而出：“那不行！”

    “怎么就不行啦？！”程茜一臉莫名地看他。

    人家有女朋友了啊！

    但這句話程末沒說出口，這是顧琛的私事。

    不過轉(zhuǎn)念一想，程末就有了個主意，顧琛是程茜男神這事兒，沒準還真能好好發(fā)揮一下它的作用。

    程末戳了戳程茜氣鼓鼓的腮幫子，對著她難得認真地說：“我想到要送你什么了，一定是你喜歡的。不過你要答應(yīng)我，好好考試?！?/br>
    “真的？拉鉤！”

    “還說我幼稚呢！”程末拿她沒辦法，被拉著小拇指晃了兩下。

    她嘴里還念著那段老掉牙的童謠：“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哥，你到底要送我什么呀？”

    “不說?！?/br>
    “說嘛說嘛，人家好奇死了！”

    “那且好奇著吧，有期待才有動力?！背棠┎粸樗鶆?，“事先說好了啊，我的禮物要看到你的成績單才會兌現(xiàn)。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須努力?！?/br>
    程茜哀嚎了一聲：“知道啦……”

    不過，在程茜和程末心里都知道，成績這事兒對于她來說，并不難。

    洗完澡，穿著一套黑白運動套裝的程末拎著東西趕到住院部樓下時，給齊玖打了個電話。不出三分鐘，齊玖就跑下來了。

    程末樂道：“還成，沒讓老子凍太久?！?/br>
    “不是讓你別來了嗎？”齊玖打著發(fā)膠的發(fā)型在風(fēng)中亦紋絲不動。

    “你今天要守夜？”程末問。

    “嗯。難得回來一趟，能多陪陪就多陪陪吧?！饼R玖接過程末手里的宵夜打開袋子往里瞅。

    程末打了一下他的手：“先進去??！冷死爺爺了?！?/br>
    了解到程媽還一直在昏迷狀態(tài)，程末就只在門外張望了兩眼，沒有進去打擾。

    而后倆人坐在醫(yī)院過道的椅子上，吃著程末買來的炒粉。

    “你爸回去了？”程末輕聲問。

    齊玖百忙之中捧著飯盒點點頭。

    “不是，你丫沒吃晚飯啊？”程末被齊玖這狼吞虎咽的架勢震驚到了。

    “沒，沒吃?！饼R玖吃太急噎著了，不停地拍胸，“水……搞杯水來。”

    程末無語地瞅了他一眼，起身去倒了杯溫水遞給他。

    齊玖灌了一杯水下去，終于舒坦了：“謝謝啊。”

    “還要不？我這份沒吃幾口?！?/br>
    “不要了，其實我沒什么胃口。”

    程末掃了一眼已經(jīng)見底的飯盒：“你家管這叫沒胃口??？”

    “嘿，這不看見你來了嗎。”

    吃完把垃圾收拾了，倆人腦袋靠著墻壁沒有講話，就這么坐著放空。

    過了挺久，直到護士過來換點滴，齊玖走了進去，程末也跟著進去了。

    病房里有兩張床，另一張是陪護睡的，今晚齊玖守夜，就讓那阿姨先回去了。

    程末注視著病床上已經(jīng)瘦得有點脫像的齊媽，心里不是滋味兒。

    他初中時是見過齊媽的，是個沒心眼兒的直腸子女人，他對齊媽的深刻印象就是強悍，和現(xiàn)今躺在床上只能依靠藥物和流質(zhì)食物維持生機的病人截然不同。

    齊玖坐在旁邊的空床上，垂著眸子盯著地板上一條裂縫，一直到護士走了，仍然紋絲不動。

    程末走過去在他身邊坐下，什么話也沒有說。

    就在程末想起身的時候，齊玖悶聲念出他的名字：“……程末……”

    程末看向他，等他的下文，結(jié)果半天沒動靜。

    “怎么了？”程末難得這么輕聲細語的說話。

    “你能……抱抱我嗎？”齊玖沒等他回答又加了一句，“一小會兒就好?！?/br>
    程末盯著他，然后張開了手臂：“來吧玖兒?！?/br>
    齊玖這才抬眼看他，嘴唇抿了抿，撲過去抱住了程末的腰，臉埋在程末的肩膀上。

    過了會兒，程末就感覺自己肩膀某處被淚水浸透了。

    可能是情緒壓抑得久了，齊玖突然就止不住了，哭得像個孩子。

    程末任由他盡情地發(fā)泄，手不時地在他背上拍一下。

    半晌過后，大概是終于哭得累了，齊玖漸漸安靜下來，他沒動，程末也就沒有動。

    直到后面實在拖不下去了，齊玖才在程末肩上蹭了蹭，迅速起身，聲音沙啞地留下一句：“我去洗把臉?！?/br>
    結(jié)果，這一去就是半個小時……

    等了許久的程末見他一直沒回來，不禁有點擔心準備去看看。

    這一打開門，就看見齊玖孤零零地坐在門口的長椅上。

    “你擱這兒干嘛呢？”程末一腦袋問號。

    “冷靜冷靜?！饼R玖撇過腦袋，不敢直視程末的眼睛。

    “是夠冷的。”程末調(diào)侃說。

    齊玖等了會兒感覺沒動靜了，在想程末是不是走了，正準備悄悄轉(zhuǎn)過頭瞄一眼，就聽見程末的聲音響起了：“你丫要別扭到什么時候啊？不就是嚎了兩嗓子嗎？出娘胎的時候沒嚎過是不是？”

    “我沒……”齊玖想否認。

    程末又出聲打斷他：“沒什么沒？這過道冷得跟冰窖似的，你擱這兒坐了半小時都不敢進去，你說說你不是別扭你是為啥？”

    “那不是因為對象是你嗎！”齊玖煩躁地抓了抓頭發(fā)，有些懊惱地說，“我就他媽不想在你面前這樣，你懂不懂？！”

    “我怎么了？哦，怕我給你抖落出去??？”程末憋笑，隨后換了副表情，學(xué)著老北京腔道，“玖爺您老放心，我程末呢絕不是那種大嘴巴的人！這事兒一定給你守口如瓶咯！將來你女朋友就算嚴刑拷打，我也決不會吐露半個字?！闭f到這兒忽然舉起右手伸著三指朝天，戲謔地問，“要發(fā)誓不？”

    齊玖被他氣樂了，拍掉他舉起的那只手：“損不損啊你！”

    “還成，只使了三分勁吧?！背棠┬Α?/br>
    “去你的！”齊玖收起笑，“打算幾點回去？”

    程末看了眼時間：“明早再回吧，跟你一起陪阿姨一晚。”

    “不用你陪，回去吧。這醫(yī)院的味兒大，床又硬。你今天陪奶奶也累了一天了，還是回去睡個舒坦覺吧。”齊玖不想讓他在這兒遭罪。

    “閉嘴?！背棠┯眯∧粗柑土颂投洌荒蜔┑?，“別啰哩叭嗦的了！趕緊進去，還想害我凍感冒咋的？”說完不容置疑轉(zhuǎn)身回病房了。

    齊玖在原地站了會兒，揉揉鼻子跟了進去。

    深夜的病房里依然充斥著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

    “滾進去點，老子都要掉下去了?！背棠┮话驼拼蛟邶R玖的背上，壓低了聲音說。

    齊玖趕緊往里蹭了蹭，背著身不自在地說：“還是讓護士加張床吧?！?/br>
    “我都不嫌棄你了，你哪來這么多屁話呢？”

    程末的大腦開始不受控制地回想起之前跟顧琛同床的畫面，當然了，是他清醒的那回。那么近距離看到顧琛毫無防備的睡顏，他還抽風(fēng)似的捏了人家的耳朵，簡直了！

    果然世事有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 。

    不過這次跟齊玖一起睡，他反而完全沒有了那種跳動不安的情緒，心靜得都可以敲木魚了。

    好在齊玖并不知道此刻的程末在想些什么。

    “程末，你睡了嗎？”齊玖開口問。

    程末看了眼微信，沒有未讀信息，鎖了屏又塞回枕頭底下，答道：“沒?！?/br>
    “你會不會覺得我很沒用??？”齊玖的聲音有點悶。

    “不會?！背棠╅]著眼睛平靜地說，“換做我是你，不一定做的比你好。”

    “你知道嗎，我都不敢認真看我媽……盡管我來了這么多回了，但是我能避開就盡量避開了。我想把她以前的模樣記在心里，而不是記住她被病魔折磨后的樣子。”

    “嗯，我懂?！?/br>
    “你懂個屁！”

    “要哭嗎？”程末說。

    “滾！”齊玖停頓了片刻，嘆了口氣，低聲說：“謝謝你，來陪我?！?/br>
    “別，我只是不想躥著寒風(fēng)又騎回去?！?/br>
    齊玖笑了笑，懂他嘴硬。想起來個事兒又開口說：“對了，你那個袋子裝的是什么東西？”其實他早就想問了，后來被那一通哭給整忘記了。

    “藍牙音響?！?/br>
    “啥玩意兒？”齊玖翻過身看他。

    “那銷售員說這東西是智能的?？梢凿浺簦€可以播報短信和語音。”程末把被子往自己這邊扯了扯，接著說，“你在學(xué)校的時候也可以發(fā)語音過來，多陪阿姨說說話，她沒準聽見了會很開心呢？”

    “直接打電話不就行了？”

    “不要就扔掉！”程末翻個身說，“不說了，折騰一天老子要睡了?！?/br>
    齊玖嘴角微揚，默默地注視著程末的后腦勺，直到聽到程末輕微的鼾聲才緩緩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