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已經走到了顧琛家的大院門口，程末卻有些望而卻步了。

    顧琛看在眼里，漸漸摸透了他的性子，決定不給他猶豫的時間，直接一勾手鎖住了程末的脖子，一路帶進了大門。

    “喂！有你丫這么霸道的嗎？”程末按著脖子上那有力的手臂，只得跟著他的步伐往里走。

    “嗯，我還就霸道了，專克你這只狗子！”顧琛又湊到他耳邊小聲說，“怕什么？老爺子早睡下了?！?/br>
    說話的熱氣撲到了程末的耳朵上，程末趕緊拿手捂著耳朵：“就該讓你爺爺看看你現(xiàn)在這副流氓樣兒！”

    顧琛啞然失笑：“那是你還沒見識過真正的流氓?！?/br>
    回到久違的房間，顧琛接過程末脫下的羽絨服，掛在衣架上，說：“我去給你煮點粥，一會兒吃完再把藥吃了?！?/br>
    “別忙活了，我不餓?！?/br>
    “怕麻煩我，你就給我好好的。”顧琛說完，開門要往外走。

    程末叫住他：“誒，我能一起下去嗎？”

    顧琛有點意外：“你不困??？先休息會，好了我叫你。”

    “……我就在一旁看看，不行就算了?！?/br>
    顧琛看著他那病怏怏的小可憐模樣，笑著朝他招了一下手：“來吧，想看就看。”

    “你平時也自己燒飯嗎？”程末倚著冰箱，看著顧琛在廚房里忙活。

    這廚房面積挺大的，偏簡約的裝修風格，雖然什么都有吧，總感覺少了點什么。

    “不常燒，家里有阿姨?！鳖欒冎さ皻ふf，“不過家常菜我基本上都會，等你病好了，想吃的話我燒給你吃。”

    顧琛見程末沒有接話，抬頭問他：“怎么了？”

    程末勾起唇角，淡淡地笑了笑：“……好。”

    顧琛把食材都是放進沙鍋里，就等它熟了以后再攪拌幾分鐘就好了。

    等待的時間，倆人坐在餐桌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

    “所以你們二十多個人擠在一間房里？”顧琛皺著眉問。

    程末應了聲，打開了吐槽的欲望：“你知道我第一天上班怎么洗臉的嗎？早上我一起床，發(fā)現(xiàn)水管居然又他媽凍住了！你說cao不cao蛋？沒辦法，我只好爬到窗臺上，薅了一桶雪回來燒，等雪水燒開了吧，你猜怎么著？嘿！只剩下小半桶水了?！闭f完自己在那兒樂。

    顧琛笑不太出來。

    他沒辦法想像，程末一個白凈清瘦的男生，跟一群五大三粗的油膩老爺們同擠在一個屋里。倒不是他看不起別人，只是心疼程末。

    上次淋濕了幾個小時回來，也沒見燒成這樣。

    至于這次是因為什么，程末不說，他也就不得而知了，多半不是什么好遭遇。

    這只狗子的韌性不一般，再苦再糟糕的事情從他嘴里說出來，都能云淡風輕地一帶而過，甚至還會像現(xiàn)在這樣，當成笑話說給別人聽。

    顧琛看著他相比上次見面又消瘦一圈的臉頰，手不知不覺就往上抬，停在了程末的臉上，摸了一下。

    程末正說到興頭上，聲音瞬間戛然而止。

    “你瘦了?！鳖欒≌f。

    程末停頓了一下，接著又笑著說：“這不發(fā)燒了嗎！一天下來，只吃了一頓小籠包，可不得瘦嗎？……再說瘦點顯臉小，現(xiàn)在拍照不都時興整一個美顏濾鏡，瘦臉功能啥的?！?/br>
    顧琛笑了：“你知道的還挺多?！?/br>
    “你丫看不起誰呢？真把我當書呆子啊?！?/br>
    “呵呵，你坐會兒，我去看看好了沒?！鳖欒∑鹕砣タ粗?，拿了一只瓷勺慢慢地攪動著。

    “挺香啊！”程末跟過來，湊著往那兒看。

    “餓了吧？”顧琛指了指旁邊的櫥柜，“取個碗出來吧。你要在這兒吃？還是上去？”

    “就在這兒吃吧，人都來了?！背棠澭蜷_櫥柜，又抬頭問了句，“一起再吃點？”

    顧琛看向他，應道：“行，陪你吃點兒?！?/br>
    程末拿著兩個碗在水龍頭下沖洗，一邊說著：“我看你晚上在包廂都沒怎么吃。那桌菜可惜了，我怎么沒想到打包回來呢？”

    顧琛把粥分到碗里，一大半都倒進了程末的碗里，自己只留下一小碗：“打包回來也成隔夜菜了。再說，你發(fā)燒還是吃點清淡的吧。”

    倆人吃得很安靜。

    程末覺得顧琛煮的皮蛋瘦rou粥，味道真是絕了！天下獨一份的那種感覺，上回吃過他就已經惦記上了。

    眼看程末的碗見底了，顧琛才開口：“還行嗎？”

    “簡直行得不能再行了！我都懷疑你是不是去某東方深造過？”程末吃飽了，整個人都精神多了。

    顧琛笑了笑，想接過碗去洗，結果被程末搶先了一步：“我來吧，正好消消食。我吃了你的三人份，太夸張了?！?/br>
    “好，你悠著點?！?/br>
    收拾完上樓后，程末先去洗澡了，畢竟在酒樓里忙活了一整天，不想讓顧琛的房間沾上一股子油煙味。再出來的時候，豆包從顧琛的懷里沖了下去，圍在他身邊轉圈。

    “它喜歡你?！鳖欒∑鹕恚褱蕚浜玫乃幒退f到他跟前。

    “謝謝?！背棠┙舆^吃了。抱起豆包坐在床上，提起它兩條前腿往下看了看，“它是公的還是母的??？”

    “公的?！鳖欒∵M了浴室，隔著磨砂的玻璃門說，“你喜歡的話，哪天我們去正式給它領養(yǎng)了?！?/br>
    我們？……

    什么意思？

    顧琛，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等顧琛洗完澡出來，程末還坐在原來的位置上沒有動過，豆包已經在他盤著的腿上睡著了。

    顧深有點驚詫，挑了挑眉：？

    “我現(xiàn)在想聽懂了，你說嗎？”程末難得一臉認真，沒有了之前嘻笑的神色。

    這句話來得比顧琛想象的要早很多。他甚至想過，以程末那極強的自尊心和逃避心理，可能永遠都不會開口。

    所以他有一瞬的空白，一下反倒不知道該怎么開口了。

    “你下午說過的，我現(xiàn)在想聽懂了，你還說嗎？”程末又執(zhí)著地重復了一遍。

    雖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想問出些什么，但既然已經開了這個口，不管有什么，還是什么都沒有，有一個機會了解這個人，他就想抓住。

    顧琛有點動容，嘴角彎了彎說：“我想想從哪兒講起啊，你這一下真的讓我有點措手不及?！闭f完彎腰把豆包抱下去了，兩個人一起靠著床頭，蓋著被子并排坐著。這才緩緩說起，“你覺得我是一個怎樣的人？”

    沒等程末開口，顧琛又接著說：“其實我中學有段時間特別混，經常和林子他們出去打架。仗著家里沒大人管教，就想看看自己到底能壞成什么樣。沒看出來吧？”

    “……你父母呢？”程末開口問，頓了一瞬又馬上補道，“你要不想說也可以不說。”

    或許是因為自己的父母太過不堪，所以程末從來不會過問別人家里的事，可能潛意識里也怕別人反過來問他的父母，他不想撒謊，寧愿就不說了。

    “沒什么不能說的，遲早也是要跟你講的?！鳖欒〈瓜马?，語氣淡淡地說，“他們……在我初一那年，在海上沉船遇難了?！?/br>
    這一切仿佛都已經很遙遠了，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有些傷口永遠都在那里，就算隨著時間的前行，不再流血，但偶然觸碰，還是會痛到難以承受，只是不會再喊痛了。

    程末望著顧琛的側臉，卻想不出半句能夠安慰他的話語。那些常見的說辭，說得都太過輕易?？此剖前参浚瑢崉t每一句都在撕扯當事人的痛處。

    他抿了抿唇，心里一陣難受。這是他完全沒想到的。他一直認為，像顧琛這么一個溫暖體貼的人，必然是生活在一個十分有□□里。

    想來，外人也只是看到他想展現(xiàn)給別人的那一部分吧。

    “后來，還是老爺子回來了，把我狠狠揍了一頓。他當時要是下手再狠點可能我這人早沒了……也不說是揍醒了吧，可能我自己也累了。做混蛋其實也挺累的……”顧琛勾起唇不自然地笑了笑。

    “你們都跟什么人打架啊？”程末擰著眉頭問，他聽著這不像是學校里那種小打小鬧。

    顧琛遲疑了一會兒，還是決定全盤托出：“什么人都打過……學校里、學校外的……總之看得不爽就跟人干了。很傻吧？”

    程末聽得瞠目結舌，慶幸現(xiàn)在還能見到一個四肢健全的顧?。骸安皇?，那林哥怎么想的啊？怎么不勸著你一點？”

    顧琛笑了兩聲，可能是把最沉重的部分說出來了，現(xiàn)在輕松了一些：“他勸了，沒勸住?！?/br>
    “所以你們就一塊兒去干架了？”程末還是覺得不可思議。

    可能在程末的世界里，一切都是按部就班的，他的人生，永遠都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叛逆對于程末來說，頂多就是翻墻去學校旁邊的網(wǎng)吧，上一個通宵。

    “不賴他?！?/br>
    程末說不上是什么心情，畢竟這都是已經發(fā)生過的事情：“那后來他也跟你一塊兒‘從良’了？”

    顧琛嘴唇淺淺地勾了一下：“他高中那會兒就輟學了。現(xiàn)在跟道上的朋友好像還有點聯(lián)系，不過干不了什么壞事兒，你放心?！?/br>
    程末想到林風之前跟他說總約不上顧琛，也就能夠理解了。

    “聽到這兒，還能接受嗎？”顧琛問。

    程末覺得自己像是個劊子手，逼著顧琛剖開他努力想要遺忘的過往。

    喉嚨有點澀澀的，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顧琛忽然用肩膀撞了一下他的肩，溫聲說：“別瞎自責啊，那些事兒跟你沒關系?！?/br>
    “你又知道？”程末感覺自己在他面前怎么好像什么都藏不住。

    顧琛眨眨眼，往他這邊湊近了些：“現(xiàn)在來聊聊我女朋友的事？”

    “……”

    顧琛當他默認了，沉吟了一下，兀自說了起來：“妍兒她吧，其實更像是我meimei?！?/br>
    程末聞言瞥了他一眼。

    “我跟她，還有林風，我們三個是從小一塊兒長大的。你別看她挺漂亮一小姑娘，以前還是個小太妹呢?！鳖欒≌f到這兒發(fā)出一聲輕笑，“我跟林子出去干架的時候，她總忍不住偷摸著跟去。前幾回吧，我們都攔住了，有一回就……沒攔住。她見有一男人要從后面偷襲我，想也沒想撿了塊磚頭直接給那人開了瓢。”

    “我cao！”程末確實有被這小妞的蠻勁兒給震驚到。

    “那人也算命大，別的大事沒有，但還是住了一個月的院。”

    “那人沒找你們尋仇？”

    “哎……找了?！鳖欒⊥Ｗ×?，好像不太想去回憶，片刻過后，才垂著眼瞼繼續(xù)說，“妍兒跟我們不在一個學校，所以那孫子直接在她放學路上堵了她?！?/br>
    程末不自覺捏緊了拳頭，只聽見顧琛說：“好在我跟林子趕到及時，沒有釀成大禍……我當場打斷了那孫子的一條腿?！?/br>
    “靠……真他媽不是東西！”程末罵道。這事兒要是發(fā)生在程茜身上，自己可能連殺人的念頭都有了。

    “打那天起，妍兒對外就說我是她男朋友，誰敢動她，下場就像那孫子一樣！我算默認了的，不過我們之間什么事也沒有。她現(xiàn)在對那件事多少還會有點陰影吧，所以我時不時會去看看她。就這樣了?！鳖欒∫荒樚拱淄戤?、任你處置的樣子。

    程末大腦加速理清了自己得到的信息，看著顧琛難以置信地說：“……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