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白雪一朵一朵悠哉地飄散在這座城市的四處，仿佛下不夠似的。

    “……乖乖不動啊，吹干了毛毛就能吃小魚干啦！咱們帥氣的小豆包最愛吃小魚干了對不對呀？……”

    “哥，幫我把空調溫度再往上調高些唄！豆包會著涼的?！?/br>
    “哥！你聽到沒??？……哥？”程茜沒得到回應，一手摟著已經吹的半干的白□□咪，關掉了吹風機，不解地伸長了脖子往客廳瞅。

    只見一個白凈的男生盤腿坐在沙發(fā)上，穿著一套簡簡單單的灰色運動衛(wèi)衣，正一臉苦大仇深地擺弄手里的手機。

    這要放在以往，程茜一定會翻個白眼，沖那人嬌嗔地抱怨兩句，不過今天她什么也沒說，等把豆包都捯拾完事了才抱著貓走了過去。

    電視機被靜了音，屏幕正無聲地播放著當天的新聞時事。

    程末終于感覺到了來人，腦袋微抬掃了一眼程茜懷里的豆包，那小家伙跟個慵懶犯困的大爺似的，眼皮虛抬了一下，算是賣程末一個面子，不到一秒又闔上了，純白的尾巴一甩一甩的。

    程末看樂了，目光上移對上程茜的視線，問了句廢話：“洗完了？”

    程茜湊到程末邊上坐下，笑著點點頭：“今天可乖了，也不亂竄了。比起你剛帶回來那天，聽話不少。哥，你說它是不是感覺到了我對它好呀？”

    程末雙手盤在腦后，靠在沙發(fā)椅背上：“就我對它的了解來說嘛……”

    “嗯？”程茜一臉認真等候下文。

    “它肯定喜歡你啊，誰讓我家丫頭這么純真善良，人見人愛呢?！?/br>
    程茜扭開頭，哎呀一聲：“哥！你看你怎么又說沒邊了！總是這樣！”

    “沒，我說認真的?！背棠┑馈?/br>
    “不聽不聽！”程茜甩甩頭，安靜了片刻又朝旁邊看去，卻發(fā)現她哥一直在注視著自己，不由出聲，“哥？”

    “茜茜，你在哥眼里永遠就是最好的，最棒的?！背棠P起一抹淡淡的笑容說完，抬手在程茜的發(fā)頂上揉了揉。

    今年過年只有程媽打過兩通電話回來，聽聞還是跟親戚們溜須拍馬地聊了幾句，壓根沒過問程茜的生活和學習情況。

    這種完全不聞不問的態(tài)度著實讓程末心寒。

    每每想到這兒，程末就格外地心疼他這個的meimei。

    程茜撥楞了一下被揉亂的劉海，不放心道：“哥，你沒事吧？怎么感覺你今天怪怪的？……是玖哥哥還沒消息嗎？”

    盡管不是因為這個，但齊玖的確是程末回來后的一大心事。

    程末也是回來后才得知，齊媽……年后沒多久就去世了。

    聽醫(yī)護人員說，是齊媽醒來的那次拒絕了再治療，她不想這么糟糕、沒個人樣的茍活著，花著前夫的錢，在自己的身上沒完沒了地鉆孔開刀，更不該讓那正值青春的兒子在病房里熬過無數的日日夜夜。

    雖說齊媽的這種想法也能理解，可站在齊玖的角度卻挺殘忍的。

    只要人還在，還能看得到，觸碰到，哪怕只是吊著一口氣，對活著的親人來說那也是希望，也是陪伴。

    可人若是沒了，就真的沒了。

    程末很擔心，齊玖能不能從悲痛的情緒里走出來？又要花多少的時間才能走出來？

    據說他處理完齊媽的后事就跑不見了，至于跑哪去了，連齊爸都不清楚。

    發(fā)生了這么大的事，程末卻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沒幫上忙……

    齊玖不但沒聯(lián)系過他，還關機了。

    回來這兩天程末把這兒能找的地方都跑過了，一無所獲。

    程末不由嘆了口氣，沒說話。

    程茜將腦袋輕輕地擱在程末的肩膀上，倆人一貓靜靜地呆著。

    吃過了晚飯，程末照例給奶奶洗了個熱水腳，就著臺燈的光，認真地幫奶奶剪指甲，程茜在一旁拿著小毛球逗豆包。

    “末末啊，你爸最近有沒有給你打電話？”奶奶問。

    程末的手不可察覺地停頓了一下，微笑著搖搖頭：“他們忙吧?！?/br>
    奶奶沒作聲，輕聲嘆息，隔著玻璃望向窗外昏黃的路燈。

    程末撫著那布滿滄桑的手，接著道：“奶奶，有我和茜茜陪著您也一樣啊?！?/br>
    “哎。”奶奶應了聲，笑了笑，“是啊，我還有兩個懂事的大寶貝呢！”說到這兒，她想到了什么，又問道，“末末，齊玖那孩子還沒找到嗎？”

    “嗯，他可能想一個人靜靜吧?！背棠┘敉暌恢皇?，又換握住另一只枯瘦的手掌，繼續(xù)修剪起來，“您別擔心，他只是需要點時間?！?/br>
    “齊玖是個好孩子，可憐齊媽命短，苦了那孩子。過年那會兒來拜年的時候，我就見他清瘦了不少，想必心里也是難受的很吶?！?/br>
    程末聽著沒說話。

    奶奶兀自感嘆：“唉，這都什么事啊！”

    程末這邊剛洗完澡，衣服還沒來得及穿，顧琛的視頻通話就撥過來了。他趕緊手忙腳亂地套褲子，單腳站立的時候蹦啊蹦的，差點滑倒。

    自從程末回來后，他倆都會固定在晚上視頻一次，以消相思之情，這事是顧琛定的。

    那天離別時送程末進站，程末是頭也沒敢回就往檢票口里沖了，為這兒顧琛還在微信里抱怨了好久。

    說什么冷酷負心漢拋棄愛人啦，程末都懶得跟他搭戲，以免又羊入虎口，中了這顧大男神的套路。

    “寶貝兒，怎么這么久？讓我好等?！币曨l那頭的顧琛，穿著羽絨服不知道身在何地，邊走邊說著話，笑意漸濃。

    “還說呢，老子正洗著澡，剛才為了接你的視頻，差點摔一大跟頭！”程末把手機擱在洗漱臺前的掛柜里，用香皂盒抵著，以防它掉下來。

    顧琛明朗的笑聲從視頻里傳過來，帥氣的臉蛋往鏡頭里懟了懟：“是嗎？”

    “嗯喏，騙你是孫子?！背棠┏哆^干毛巾在濕頭發(fā)上胡亂地搓了一通，“我說你這大半夜的還不回家，上哪去干壞事呢？”

    “老婆又查崗了？”

    “叫誰老婆呢？憑啥我就是老婆啊？”程末把毛巾掛桿上，回頭接著道，“別轉移話題啊，你在干嘛呢？”

    顧琛玩心又起：“往你窗外看看?！?/br>
    “我.cao……你丫該不會……”話說到一半，程末一把拿過手機沖出浴室，外套都沒穿，就跑到陽臺上向下張望。

    結果……別提人了，樓下空蕩蕩的雪地上連個腳印都沒有。

    視頻那人來不及阻止他這一系列的動作，笑著笑著忽地就停下了，繼而緩緩道：“我沒去?！?/br>
    “哦。”程末焉了，冷得縮了一下脖子，重新回到房間里。

    那一刻也講不清是松了口氣，還是失落多些。畢竟上回是自己叫顧琛不要一起回來的。

    “你上次給老爺子買的米糕他很喜歡，都吃完了。我這不再去買了點回來?！鳖欒〗忉尩?。

    程末應了聲，也沒追究他忽悠自己的事，趴在床上看著手機里的人。

    直到顧琛再重新開口：“你什么時候回來？”

    “明天或者后天吧?！背棠┐鸬馈?/br>
    “我去接你？”

    “別折騰了，下雪天的開車不安全。”

    “好?！?/br>
    程末看著他口中帶出白蒙蒙的霧氣，皺了皺眉道：“早點回去吧，外面怪冷的?！?/br>
    “已經在樓下了?！鳖欒☆D了頓，半晌后還是說了，“別自責了，知道嗎？”

    程末頓了一下，無奈道：“你是不知道，他這人太執(zhí)拗了，又死要面子！我那天要是沒有……”

    顧琛見他沒說下去，但也完全懂他想要表達什么：“就算你沒有告訴他我們的事，你又能給他什么呢？他要的是什么，你我都清楚。如果只是需要一個朋友的安慰，他不會不知道你在等著他。而且這件事并不是由你主動提起，事情是自然而然地發(fā)生了，你就算攬下所有的東西，結果也不會有任何改變?！?/br>
    程末嘟囔：“我知道，這不心里還是堵的慌嗎。他現在連個人影都沒有，也不知道有沒有出什么事。”

    只有在顧琛面前，他可以一股腦地說出自己心底的顧慮。

    “不會有事的?！鳖欒〉?。

    程末不由看向手機里的男人。

    “這種感覺我懂。”顧琛想到什么頓了頓，淡聲道，“他是個要強的人。一個不愿向生活低頭的人，是不會自尋短見的。想不通的時候逃離一下，有時候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br>
    程末抿了抿唇，片刻后應道：“嗯?！?/br>
    “好了！別再苦著個臉了?！鳖欒≡阽R頭前晃了晃腦袋，“一天下來就見你這一小會兒，心里還都是別的人，該難過的是我好嗎？”

    程末吭嗤一聲，被他那醋酸的模樣逗笑了：“你難過個蛋蛋?！?/br>
    “真的?！?/br>
    “咳，其實這些天我老是夢見你?！背棠┻@話是真的，不過夢里的顧琛都在給他做各種美食，什么紅燒rou啦，茄汁大蝦啦，回鍋rou啦……導致他每回醒來就餓了。

    “你等會?！?/br>
    沒等程末反應過來，顧琛的視頻通話就掛斷了。留下程末一下人對著結束通話四個字傻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