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間包廂很大，裝潢風格素雅卻不失精美，燈光柔和，墻角放著幾盆綠植，挺有意境的。

    在座的有程茜，江哲和董秋，他們圍坐在一個大圓桌邊，上面已經(jīng)擺了好些個涼菜。

    程茜湊在江哲身邊，不知道在說些什么，抬頭見到程末時，未消去的笑臉上閃過一絲恍惚后驚呼：“哥！你這個大騙子！怎么這么晚才來啊？”

    “難為你還記得我這個親哥。”見她有些小情緒，程末晃過去，“怎么了？我不在不也玩得挺開心的？”

    程茜有些心虛，借機往顧琛旁邊靠過去，卻也不敢上手，嘴里哼哼兩聲：“還行吧……看在我男神的份上，今天先原諒你了~”

    程末看不過眼，伸手想把她拉回來：“……你給我過來！”

    “就不！”程茜干脆躲到顧琛的身后。

    顧琛不動聲色地幫程末拉開椅子，轉(zhuǎn)頭對著程茜道：“茜茜，你今天應該謝謝你哥?！?/br>
    “為……”程末“啥”字還沒說出口，顧琛一個眼神投遞過來，他瞬間就懂了。

    從表面上看今天這一出，的確是作為程茜她哥，為了哄自己meimei高興，找來一幫她喜歡又正好是自己朋友的人來招待她。

    合情合理。

    他要否認吧……還得解釋。

    他要解釋吧……他能解釋個啥？

    說其實是倆人現(xiàn)在的關系，顧琛愛屋及烏？順便討好未來小姑子？

    坐在對面的江哲穿了件寬松的米色毛衣，依舊打扮得很精致，他單手托著下巴，好整以暇道：“誒我說，難道不應該謝謝我們嗎？小秋我不知道，反正我可是特意請了一天假過來的?！?/br>
    “是嗎？”程末總算把程茜拉回來，在她身邊的空位坐下，“那一會兒多吃點，還有學姐。我買單！”

    顧琛脫外套的動作頓了一下，微微斂眸。

    “有琛哥在，哪用得著你買單？”江哲嘴快無心，說了句大實話。

    這話倒真不是暗示程末和顧琛有什么特殊關系，而是因為顧琛的大方早就在熟人堆兒里眾所周知了！不論是大鵬他們，還是配音社這些個朋友，只要有他在的聚餐就論不到別人結(jié)帳。剛開始大家還爭搶過幾回，但發(fā)現(xiàn)始終晚人一步。

    用江哲的話說：活像家底花不完似的。

    顧琛把灰色外套搭在椅背，高挺的身形立在桌旁。他自然地接過江哲的話，笑了一下說：“是，但別再叫我請客狂魔?！?/br>
    程末跟著大家一起不太自然笑了笑，沒接話。

    顧琛問江哲：“西子人呢？”

    “公司那邊突然有點事，沒辦法一起吃飯了，讓我代他跟你們說聲。”江哲轉(zhuǎn)向程末，“程末，我們可盼了你一天了，是吧琛哥？”說完沖著顧琛拋了個狡黠的媚眼。

    顧琛跟程末對望了一眼，輕咳了一聲，斥道：“就你話多。你們先聊著，我去通知服務員上菜?！闭f完轉(zhuǎn)身離開了。

    程茜的眼神粘著顧琛的背影，直到門關上才收回目光。

    “這是我們第二回見吧程末？”董秋今天穿了一件大紅色燈籠袖連體裙，一米七的個子，身材偏瘦，新剪了一頭利落齊耳的短發(fā)，整個氣場很slay。

    程末有點不好意思：“是啊，不過上回我喝大了，都不太記得了。”

    第一次見面是在大排檔，陪程茜逛完漫展后，接到顧琛的邀約。后面的記憶就斷斷續(xù)續(xù)了，再到第二天自己luo著從顧琛的床上醒過來。

    “哈哈，是了！不過你那天給我留下的印象蠻深的。那還是第一次顧琛主動帶新朋友來聚餐呢?！倍锼菩Ψ切?。

    程末心道：可問題是顧琛那時候壓根對自己還沒那方面的想法呢，本人親口說的。

    他笑了笑，頓了一下道：“學姐的新發(fā)型挺酷啊！”

    “新年新氣象嘛！再說身邊有個發(fā)型總監(jiān)不用白不用，你說是不？”董秋涂著豆蔻指甲油的手輕輕搔過發(fā)尾，抬眼說，“你今天也挺酷的?！?/br>
    “啊？哪酷了?！背棠﹩枴?/br>
    董秋笑了笑，指了一下自己的臉示意：“口罩，這習慣跟顧琛學得嗎？”

    “嗯？哦……”經(jīng)提醒程末才想起來，指尖搭在口罩上。

    “是啊哥，我剛剛就想問你了，今天怎么一直戴著口罩？以前從來不見你戴啊?！背誊鐔?。

    程末遲疑了一下，把口罩摘了下來：“不小心破相了，遮一下?！?/br>
    “……早上不還好好的嗎？”程茜臉色唰的白了，緊張地貼上去往程末臉上湊，“發(fā)生什么事了？這……得多痛?。俊?/br>
    “趕來的時候路太滑摔了一跤。”程末將她按回座位，說出早就想好了的說辭，“沒事啊，別瞎擔心?！?/br>
    這謊扯得雖然破，但是最容易。

    好在來之前顧琛給他抹了藥，這會兒消了不少，看上去沒那么嚇人了。

    “噗！這一跤難度系數(shù)挺高??？”江哲打趣道，往嘴里夾了口涼拌海蜇。

    “是啊，您來評個分？”程末笑著說，“我不是怕你等急了么？”

    江哲趕緊擺手：“別！這鍋我不背！萬一待會兒某人找我算帳……你別害我??！”

    程末正笑著的嘴角一僵，還沒出聲，程茜倒是先開了口：“哈哈我不會的啦~我哥經(jīng)常這樣，我都習慣了！”

    程末輕嘖了一聲：“怎么說話呢？”

    “你有時候是挺……迷糊的啊……”程茜笑開，“嘿嘿，不過只是有時候啦！”

    董秋這時在桌下踹了一腳江哲：“你活膩歪了？小心琛哥一會兒削你??！”

    顧琛這時正好推門進來，江哲往顧琛那兒望，見顧琛只是輕描淡寫地掃了他一眼，自然地坐在了程末的另一邊。

    “這不沒事嗎？我有分寸?！苯艿吐曂镎f。

    董秋不知道他葫蘆里賣得什么藥，不再搭理他，轉(zhuǎn)頭看向程末：“程末，你妹跟你長得好像啊，簡直像女版的你。不知道還以為雙胞胎呢！”

    “哈哈，這話我聽得多了，打小周圍的人都這么說?！背棠┍鞠雴栴欒≡趺慈チ四敲淳茫淮驍嗪蟊沩樦锏脑捦铝?，“今天這丫頭沒給你們添什么麻煩吧？”

    “怎么會呢，這么討喜的小姑娘！你沒來之前，我還在說呢，以后就認她當我meimei了?！倍镄χ馈?/br>
    程茜馬上配合得甜甜地叫了一聲秋jiejie，董秋笑得更開心了。

    果然，千穿萬穿,唯有馬屁不穿，何況還拍得如此走心。

    “你是不知道，今天這小機靈鬼把小秋哄得有多開心。眼角褶子都笑出三五道了?！苯苄Φ馈?/br>
    “滾，狗嘴吐不出象牙！你才長褶子了呢！”董秋在江哲的狂笑聲中撲過去一頓掐。

    熱菜陸續(xù)上桌，大伙開始邊吃邊聊。

    “哥，秋jiejie說，等我上大學了，可以加入他們的社團耶！”程茜的臉紅撲撲的，也不知道是太過興奮，還是包廂溫度高熱的。

    “……你行嗎？”程末不是調(diào)侃，是打心里疑問。

    一直以來，只要是程茜喜歡的事，程末會給她絕對的自由去決定。同樣的，不管什么事程茜也會自覺地跟程末報備。

    但配音這事兒，不是需要點先天條件的嗎？

    顧琛接收到程末遞過來詢問的目光，認真解釋道：“配音社不只有cv，還有許多其它的職位。像導演，編劇，策劃，還有后期，美工和宣傳……一部廣播劇能正式上線，過程中需要很多協(xié)作。”

    對面的江哲手里拿著一大瓶可樂在往自個兒杯里倒，聽到這兒點點頭接道：“在很多外人看來，廣播劇這東西不過是念完臺詞加個背景音樂就完事了。但這里面花費了多少心思只有我們自己知道，就拿今天我們坐著的這幾個來說吧，都是身兼數(shù)職的?！彼D了頓，指了指身邊的董秋道，“我就不提了。這位小秋同學，也就是我們社長，有時候也管她叫秋導，編劇，導演和策劃啥的，都干過！至于琛哥做過些什么嘛，程末你了解過嗎？”

    程末愣了愣，恍然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除了曾在搜索引擎上查過一回他聽的那個廣播劇，便再也沒有深入了解過顧琛在這方面的事情。

    僅僅是因為自己太忙了？

    “我……不知道?！?/br>
    他的聲音剛落，程茜激動地舉起手臂搖了幾下：“我知道！我知道！我哥他不懂這個啦。哥我跟你說哦，男神他不僅是cv，還做過后期，至今錄過三首ed，前年秋天還幫《洋流》做過一次海報……我說的對不對？男神~”

    “咳，海報就算了吧，你男神的設計太煞人了，雖然看著挺高大上的，但人好好一戀愛劇，看海報還以為是驚悚懸疑片呢。”江哲擺擺手吐槽。

    顧琛握著杯子笑了笑：“不是你非讓我頂上的？再說后來反響不也挺好的？”

    “可我讓你改一稿你不也沒改嗎？”江哲噎了一下，用筷子敲了一下碗，對著程末說，“你知道嗎，這人當時特高冷的回我一句‘改不了，沒喜歡過人，沒想法?！?/br>
    程末有一瞬覺得這話有點耳熟，但又不記得在哪聽過。他試著在腦海里想象了一下當時顧琛的模樣，笑出了聲，轉(zhuǎn)頭正好碰上顧琛的視線。

    程末問他：“真的？”

    顧琛有些尷尬，移開視線去夾菜，倒也沒否認。

    “哇，男神好酷哦！~”程茜一手抓著一只小龍蝦，給她男神打call。

    程末看她這樣很費解，心想這丫頭之前不還以為顧琛和江哲是一對嗎？這會兒聽到他沒喜歡過人，怎么又覺得酷了？果然花癡的思維他理解不了。

    董秋捏著根錫紙羊排，悠然啃著看戲，好像早就習以為常了：“各位，話題是不是扯遠了？”

    見程茜被小龍蝦辣得直嗦舌，程末往她杯里又添了些可樂。

    “學姐，你的意思是我妹可以在社團里做別的？”程末終于又把話題兜了回來。

    “嗯，到時看她適合什么吧？目前來看，可以先從宣傳做起?！倍锓畔驴惺５墓穷^，抽了張紙巾擦拭手指上的油漬，“你可別多想，我之所以會提出這個建議呢，完全是因為茜茜對我們社團確實很了解，加上她真摯地熱愛配音這行……”

    “而且我們真的缺人！這是重點！”江哲補道，指了指董秋埋怨，“這人兩年了，不肯招新?！?/br>
    “我懶不行??！敢情你們一個個都不管事兒的?！倍镆话驼拼蛟谒稚稀?/br>
    江哲迅速收手，躲過一劫：“我不是要上班嘛！現(xiàn)在回想起來，當初要不是因為喜歡這個我也沒機會跟他們湊到一起。我老……呸，西子是我拉進來的，琛哥也算半個吧?！?/br>
    “嗯？不是學姐？”程末記得顧琛跟他提過一嘴。

    “更早是因為我，他們才有機會碰面。小秋這女人自打聽到琛哥開口講話，就跟入了魔似的一個勁地說服他進社團。凈說些什么你的嗓音簡直是為配音而生～我們配音社沒你不行啊～之類的鬼話，還有很多我記不太清了?？傊屎缙ōh(huán)繞音你想象一下?！苯軣o奈地笑，“我猜哥絕對是因為受不了折磨才被迫加入進來。”

    “胡說八道，人顧琛明明是自己主動答應的！”董秋送他一記白眼。

    “我要笑死哈哈哈哈！主動還答應？到底誰主動哦？”江哲典型不怕死。

    程末早就吃飽了，這會兒靠向椅背，轉(zhuǎn)頭看向顧?。骸罢f說看。”

    顧琛挑了下眉毛：“說什么？”

    “你是因為什么決定加入配音社的？”程末完全不像隨口問的姿態(tài)，神情里透著一絲認真。

    “你什么時候?qū)@些這么感興趣了？”顧琛放下碗筷。

    “男神你說吧，我也很想知道！”程茜湊過來插上一嘴。

    江哲和董秋自然也聽到了，默契地停止了互嘲，齊刷刷看過來。

    “你是真的喜歡配音吧？回答這個就夠了?！背棠┱f。

    這話他早就想問了。

    據(jù)他觀察，顧琛雖然從來沒表達過喜歡做什么，但是對于配音這件事卻很認真。甚至將書房打造成配音室，以cv的身份去參加漫展，會細心地整理粉絲們的書信。

    但他卻一直在潛意識地否認這一切，說著不知道會不會有下一次這樣的話。

    讓自己活得麻木一些，就不會痛，像沒有記憶一樣。

    可這不是程末想看到的，他想看到顧琛喜歡就去做，開心就去做，腳踏實地的，重新認識自己，真實的活著。

    在座的除了顧琛，其他人都不解程末為什么這么問，這不是顯而易見的問題嗎？

    而提問的人此時并不像他表現(xiàn)出來的那么篤定，程末有些緊張，甚至有點后悔，自己是不是問得太明顯了？就像要叫醒一個裝睡的人。

    顧琛低垂著眸，不知道想什么，半晌后他抬起頭望著程末淡淡地笑了一下：“是吧。”

    不知不覺間，從遇到眼前這個人開始，他的步調(diào)早已經(jīng)發(fā)生了改變。

    之前可能無所謂，掩住一顆心，去做一些常人會做的事情，漫無目的，不悲不喜。

    像在深海里浮浮沉沉，聽不見聲音，看不到光亮，始終靠不了岸。

    而現(xiàn)在，人生的軌跡漸漸清晰，正如他對程末承諾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