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jié)
于寒舟倒沒察覺,見他喜歡,就讓丫鬟擺屋里去了,然后在他旁邊坐了,看著丫鬟給他擦頭發(fā)。 這會兒沒有風,洗頭剛剛好,不會著涼。 “你要洗嗎?”賀文璋問道。 于寒舟搖搖頭,說道:“昨晚洗了?!彼话阍阢逶〉臅r候,順便把頭發(fā)洗了。 賀文璋跟她不一樣,他身子不好,晚上洗頭發(fā)很容易干不透,一覺醒來容易頭疼,所以都是在白天挑個沒有風的暖和時辰洗。 “哦?!辟R文璋點點頭,把眼瞼垂下去。 他此時也想起來了,她昨晚洗了的,他白問了一句。 丫鬟盡量將他頭發(fā)上的水汽吸走,然后讓他坐在檐下晾頭發(fā)。于寒舟看著他黑黑亮亮的頭發(fā),不禁有些手癢。 摸小丫鬟的臉不合適,摸摸他的頭發(fā),總合適吧? 他們不一樣,他們是朋友呢! “我給你梳頭吧?”她歪了歪頭,看著他道。 第017章 什,什么?他沒有聽錯吧?她要給他梳頭? 賀文璋震驚不已,回過神后,就想要拒絕她。不合適。她是奶奶,又不是下人,怎么能給他梳頭呢?況且,他們也不是那么親密的夫妻。 然而拒絕的話涌在嗓子口,卻仿佛卡住了,怎么也吐不出來。 昨天吃藥的時候,就因為他多說了一句話,而她沒有堅持,就…… 眼瞼垂下,他捏著自己的手指,感覺到心跳得厲害。 這一刻,他沒有辦法再騙自己。心里想的什么,他清清楚楚地知道。 可是,可是不行。他之前發(fā)過誓,他不能唐突她,不能占她的便宜,一點點都不行,哪怕她自己根本不在意。 她以后還要嫁人的。即便她不在意,可他不能不為她著想。 “不……”終于,他艱難地擠出一個字,然而話剛出口,還沒來得及說完,驀地眼前晃過一道光影。 緊接著,一抹馨香來到了他的身后,坐下了。 于寒舟見他磨磨唧唧的,既不痛快拒絕,又不利索接受,就直接坐過來了。 她看他也不是很抗拒的樣子,那么就是不好意思了?可是丫鬟給他梳頭,他也沒有不好意思,所以是兩人還不太熟? 她才嫁過來沒幾日,的確跟他不是太熟。但是,關系總是在互動中加深的,如果一直客客氣氣的,什么時候才能熟稔自然起來啊? 這府里又不能養(yǎng)小動物。他身體不好,怕被沖撞,小貓、小狗、小鳥什么的都不能養(yǎng)。于寒舟想擼小動物,是不可能了。還能怎么辦? 只有他的頭發(fā)柔順黑亮,又能夠叫她擼一下,而不被人覺得奇怪了。 賀文璋自她坐到身后,整個人就僵硬了。待感覺到一縷頭發(fā)被捧起,更是一動也不敢動。 就聽到她清脆的聲音響起來:“閑著也沒事做。你放心,我會很小心,不會把你梳疼的?!?/br> 她離得他這么近,還握著他的頭發(fā)。 意識到這些,讓賀文璋整個人都陷入了慌亂和無措中。緊緊攥著手心,不知所措。 他想要張口說話,可是舌尖仿佛也變成了石頭,令他吐不出一個字。 于寒舟坐在他身后,沒得到他的拒絕,就接過丫鬟手里的梳子,開始梳起了手里的長發(fā)。 順滑的觸感,一下子讓她找回了擼貓的感覺。 而梳子觸碰到頭皮的那一刻,賀文璋的感覺頓時變了。什么慌亂,什么拘謹,什么無措,全都飛走了。他就像被人捧在手心里,那人吹出一口氣,他立刻就輕飄飄地飛到了天上。 隨著她一下下的梳動,頭皮上仿佛爬過電流,麻酥酥的,一直從頭皮蔓延到整根脊柱,他整個人舒服得情不自禁瞇起眼睛,就連僵硬的身體都不知不覺放松下來。 拒絕?他已經忘記了這回事。 他乖順地坐著不動了,在他身后的于寒舟笑著抿起了唇,更加溫柔地給他梳頭發(fā)。 這就對嘛,于寒舟心說,何必抗拒呢?被梳毛毛不舒服嗎? 她感覺到他的接受,沉溺,放松,很是自得。 她梳毛的手藝,可是經過了千錘百煉的。 曾經養(yǎng)的那只三腳的小貓,性情特別乖戾,她為了伺候它,下了苦功夫練習梳毛。賀文璋一瞬間臣服,太正常啦。 于寒舟沒有小貓可以擼,此刻便把賀文璋當小動物,梳著毛毛聊以作樂。 說起來,賀文璋的頭發(fā)真不錯,很難想象,一個身體病弱,風吹就倒的人,竟然養(yǎng)出了這樣一頭柔順黑亮的頭發(fā)。 她一手拿著梳子,一手暗搓搓摸他的頭發(fā)。柔軟順滑的觸感,讓她心中暗嘆。 一個被梳得渾身麻酥酥的,一個玩得高高興興,兩人像是自成一個世界,下人們都識趣地避到一邊,不打擾兩位主子。 漸漸賀文璋的頭發(fā)干了,于寒舟便接過翠珠遞來的發(fā)油,給賀文璋做保養(yǎng)。 毛毛是要仔細保養(yǎng)的,不然會干枯分叉,摸起來手感不好。 賀文璋見她干起下人的活沒完了,終于忍不住制止她:“讓下人來就好?!?/br> “我都蘸手了。”于寒舟攤開手,給他看手上的發(fā)油。 現在洗掉的話,不夠麻煩的,還不如給他涂了。 賀文璋嘴巴張了張,卻不知道說什么好。擱在腿上的手,不知不覺抓起了衣袍,閉上口,默默轉過頭去。 既然她都沾手了,那……那就這樣吧。 他感受著頭發(fā)被人輕輕觸碰,好像每一根頭發(fā)絲都是活的,一點點電流順著發(fā)絲往上攀爬,在發(fā)根處激起了輕輕的麻麻的酥癢。 他從沒有過這么好的感受,渾身的病痛都不見了似的,呼吸不吃力了,四肢不虛弱了。 那些無時無刻不纏繞他的病弱在這一刻仿佛離他而去,只給他留下一具徜徉在舒服中的軀殼。 而這都是她帶給他的。 他不知道這是因為她的手法獨特,還是因為對他這么做的人是她。但他隨即想道,長青院里的丫鬟做慣了伺候人的活,也沒有讓他有過這種感覺,于寒舟一定不會比她們更熟稔,所以,因為是她吧? 因為是她,所以他的感受這樣美妙? 賀文璋抿住了唇,心下十分懊惱,他發(fā)過誓不占她的便宜,可是現在,現在他在做什么? 他真是卑鄙! 然而這樣自惱自厭的情緒,卻并沒有在心頭逗留。他的心此時如一面光滑的鏡子,塵埃落下來,都沾不上去。 太舒服了,他整個人都飄飄欲仙。 她挨得這么近,一點也不嫌棄地給他梳頭,給他涂發(fā)油,所以……她是真的不嫌棄他吧? 這個認知讓他分外雀躍,簡直想要跳起來,大聲歡呼。自她嫁進來后,這是他最快活的一刻。 而這一刻的寧靜和愉快,很快被打破。 “離我哥哥遠點!”一聲怒喝從院子門口傳來。 賀文璟大步匆匆而來。 中午吃飯的時候,他被賀文璋斥了一頓,忍著滿腹委屈走了??墒腔厝ズ?,他卻生不起氣來。在他心里,大哥沒有錯,都是妖女蠱惑了他。 因此,下午他又過來了,想看看大哥好點了沒有。結果,一進院子,就看到了什么? 難怪大哥護著她!這妖女如此放得下身段去討好人,大哥這樣的軟心腸,豈能抵擋得??? 他總算知道了大哥訓斥他的原因,怒氣沖沖地走進院子,就要將于寒舟從大哥身邊拉開。 但是看著滿院子的下人,到底顧忌體面,只冷冷盯著于寒舟:“識相一點,自己起來,別逼我動手!” “賀文璟!”美好的享受被打斷了,賀文璋不太高興,又聽弟弟這樣無禮,就忍無可忍,“你是瘋了嗎?” 他們好好的,弟弟這是在生氣什么? 他能理解弟弟擔心他,可是于寒舟現在什么也沒做,她甚至在做下人才會做的事,為他打理頭發(fā),弟弟到底怎么了? 他不禁想道,難道她嫁給自己后,弟弟才發(fā)現,原來他是喜歡她的? 他心中悚然一驚,板起臉道:“出去!” 從前他擔心妻子對弟弟癡心不滅,做出什么有損體面的事。結果現在,他不必擔心她了,倒是要擔心弟弟了! “哥哥,她不安好心!”賀文璟苦口婆心地勸道,自從知道哥哥被蠱惑后,他就不委屈了,也不生氣了,諄諄勸導:“哥哥,她是什么樣的人,你不知道嗎?你別被她騙了,她是在麻痹你,她沒安好心!” 賀文璋氣得不行:“住口!” 她是什么樣的人,他知道! 但是弟弟心里想什么,他自己真的明白嗎?賀文璋覺得,他不明白。 不過,他也不會提醒他。不明白也好,不明白就不會傷心,也就不會做出有損體面的事。 “二爺,您實在冤枉大奶奶了。”翠珠忍不住站出來說話,“大奶奶剛才在為大爺梳頭發(fā),擦發(fā)油,并沒有對大爺不敬?!?/br> 翠珠覺得賀文璟的眼睛可能有點問題。大奶奶跟大爺這樣濃情蜜意的,二爺這是怎么呢?看不得人好? “你知道什么!”賀文璟瞪了翠珠一眼,然后目光落在于寒舟的身上,神情冰冷,“你老老實實的,不然誰也保不了你!” 如果她以為哄得住大哥,就可以無法無天,那她就錯了! 賀文璋這下再也坐不住了,猛地站起來:“你——” 然而他身體不好,這樣猛地站起來,頓時眼前一黑,虧得于寒舟就在他身后,連忙扶住了他。 待他眼前能視物,能站穩(wěn)了,便冷冷看著弟弟說道:“文璟,這是我最后一次聽到你對你大嫂不敬。我不想再聽到下一次?,F在,道歉!” 賀文璟才不會道歉。他只覺得哥哥中毒太深了,這才幾天的時間啊?這女人就把他哄得不認弟弟! 他覺得這是于寒舟的報復。她拿捏他哥哥,以此來報復他。于是,冷冷瞪過去。 “來人!”賀文璋提高聲音,“去請夫人過來!” 弟弟如此無法無天,上午逃學就不說了,他姑且以為是弟弟擔心他,因此沒有教訓他,也沒有跟侯夫人告狀。 但是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對于寒舟不敬,尤其他可能心中對她抱著隱蔽的情意而不自知,讓賀文璋非常擔心。 這樣一來,稟報給侯夫人就很有必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