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三人在一旁放炮竹，侯夫人跟于寒舟就站在檐下看著。

    侯夫人是不肯放的，又吵耳朵又嚇人。之前那么說，不過是哄男人出來罷了。此刻看著身邊的兒媳，就說道：“你想放嗎？叫丫鬟拿些過來？”

    于寒舟搖搖頭：“不是很想放，我和母親站一起?！?/br>
    侯夫人就笑起來。

    剛剛點了炮竹，跑到一邊捂耳朵的賀文璋，無意間看到屋檐下站著的兩道人影，頓覺心頭一熱。

    漫天的炮竹聲都仿佛遠(yuǎn)去了，他此刻只聽得到胸腔里的跳動聲。

    真好，他在心里說道，現(xiàn)在這樣真好。一家人在一起，沒有陰霾籠罩在心頭，全都高高興興的，真好。

    待炮竹放得差不多了，除了賀文璟還沒有盡興外，侯爺和賀文璋都盡興了，三人便回了屋里。

    剛才放炮竹時，染了一身的煙火氣，賀文璟的袍子上還燎出了幾個小洞。他回自己院子里換衣服了，侯爺也進(jìn)去換衣裳。

    賀文璋的衣裳是早就帶來的，他和于寒舟去別的房間里換衣裳。

    不多時，一家五口又聚齊了，都穿著嶄新精致的衣裳。

    侯爺和侯夫人穿的是藍(lán)色錦緞，搭眼一看就是夫妻兩口。賀文璋和于寒舟更不用說了，做衣裳的布料都是取的同一塊，花樣更是一致。

    至于賀文璟……

    他穿什么衣裳都不要緊了，因為沒有人跟他穿同色、同款的。

    看看眉目傳情的兄嫂，看看內(nèi)斂端莊但卻不掩恩愛的父母，賀文璟：“……”

    他頭一回發(fā)現(xiàn)，府里只他自己是孤家寡人。而后，前所未有的，他娶妻的愿望極為強(qiáng)烈！

    “璋兒和顏兒真是般配。”侯夫人看著大兒子和大兒媳的模樣，止不住地夸贊，夸完不忘看向小兒子，又問道：“璟兒覺著呢？”

    賀文璟撇了下嘴，說道：“那是自然，母親給哥哥娶的妻子，自然是好的。”

    不成想他還會說好聽話，侯夫人就笑起來，然后道：“明年母親也給你娶一個?！?/br>
    賀文璟心中動了動，沒有如從前那樣說“我不要，我不喜歡”，而是低下頭，摩挲了下腰帶：“嗯，那就煩勞母親了?！?/br>
    聽得這話，侯夫人眉頭挑了挑。

    因是過年，侯夫人也不好狠狠打趣兒子，應(yīng)下就后揭過了話題，說些別的。

    比如：“璟兒也大了，還要在太學(xué)讀書嗎？”

    “不是很想讀了?！辟R文璟道。他雖然讀書可以，卻不很愛讀書，他好武。

    侯爺便道：“開了春，尋個時機(jī)，把你放驍騎營里歷練一番?！?/br>
    “是，多謝父親！”賀文璟聽了這個，頓時來了精神，跟侯爺討教起來。

    父子兩個說著話，賀文璋便有些沉默。

    他如今身體好起來了，總有些事情是逐漸避不過了的。比如他以后要做什么？如何才能封妻蔭子？

    襲爵的事，大過年的并不好提，他打算等到過了年，再找機(jī)會跟父親說此事。然后問一問父親，他走科舉這條路如何？

    家里雖然也能給他捐個官職，但是這種官職難以出頭，與他的愿望相悖。所以，還要一步步考上去。

    他在心里思量著這些事情，一時就沒有言語，坐在他旁邊的于寒舟見了，就低聲問他：“怎么？可是困了？”

    放在平時，這時候他便該睡覺了。

    “還好。”賀文璋抬起頭來，搖了搖，“并不是很困?！?/br>
    于寒舟便跟他說話：“剛才放炮竹，開心不開心？”

    “開心?！辟R文璋發(fā)自內(nèi)心地道。

    于寒舟便笑了，說道：“我站在檐下看你，也見你開心，真希望你以后一直開開心心的。”

    “我會的?！辟R文璋看著她搭在桌上的手，忍住了想要握上去的沖動，“你在旁邊看著我，我總是開心的?！?/br>
    于寒舟便笑彎了眼睛。

    兩人說著話，偶爾會把腦袋抵在一處，小聲說兩句。落在侯夫人的眼里，便格外的欣慰。

    她總覺著大兒子和大兒媳的感情與日俱增，如今實在像是真正的小兩口了。她看了看大兒子仍舊顯得單薄的身軀，心里想著，還要再好好養(yǎng)一養(yǎng)，早日養(yǎng)得結(jié)實了，他們就可以圓房了，她也可以抱大孫子了。

    至于小兒子？侯夫人就沒指望。

    時間緩緩流逝，外頭打更的聲音一次次傳來。終于等到新年舊年交替的時刻，屋子外頭隱隱傳來了歡呼聲，是府里的下人在歡笑。

    侯夫人今年給下人們包了額外豐厚的紅封，因此下人們比往年都更要高興些。

    “不早了，都回去歇著吧?！焙罘蛉寺氏日f了一聲。

    熬到這個時候，她也困了，眼皮子發(fā)澀。

    再看大兒子，居然還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刈?，侯夫人又高興又心疼，連忙攆人。

    “父親，母親，新年吉祥，身體康健，事事如意?！?/br>
    “哥哥，嫂子，新年吉祥?！?/br>
    互相說了些拜年的吉利話兒，一家人便散了。

    賀文璟打頭走在前面，打開簾子，站在外頭等哥哥嫂子出來。

    賀文璋還笑道：“走吧，跟我去長青院，我有東西送你?！?/br>
    “是什么？”賀文璟很是好奇，跟著兩人回了出去。

    賀文璋笑了笑，吩咐丫鬟去書房取他放在桌上的物事。他早就準(zhǔn)備好了，提前放在了書房的桌案上。

    不一會兒，丫鬟取了一根什么出來，用布帛包著，看不出是什么。

    “給二爺。”賀文璋吩咐道。

    沒等丫鬟遞過來，賀文璟已是伸手去取了。才抓在手里，那沉甸甸的分量，堅硬的手感，便使他眼睛一亮。立刻抖開纏在上面的布帛，露出禮物的真容來。

    “是劍！”賀文璟驚喜道，而且看這造型，上面雕刻的花紋，簡直是又美又冷又鋒利，太合他的心意了！

    賀文璋見他很喜歡，口吻更柔和了些：“早便想送你的，打好之后便快過年了，索性送你做新年禮物?！?/br>
    “我很喜歡！”賀文璟抱著劍，激動地看向哥哥，還想撲過去抱他。但是他早已經(jīng)不是從前那個不懂事的樣子了，知道哥哥可能不喜歡他抱他，便恭恭敬敬行了一禮，“多謝哥哥疼愛。”

    賀文璋便道：“你總是我弟弟?！?/br>
    又說了些話，翠珠便來提醒：“大爺，奶奶，床鋪好了?！?/br>
    床是早就鋪好了的，不過是見賀文璟總是不走，才來提醒一聲。

    賀文璟立刻道：“那我回了，哥哥嫂子歇息吧?！北е鴦?，大步如飛，走出去了。

    “紅封都發(fā)下去了？”賀文璋問翠珠。

    他問的是長青院的紅封。

    府里會給所有下人發(fā)一份，但是賀文璋會額外給自己的丫鬟們發(fā)一份。

    “都發(fā)下去了。”翠珠說道，“大家都十分高興，說大爺和奶奶實在太仁厚了，以后一定更加盡力伺候大爺和奶奶?！?/br>
    賀文璋笑了笑，單獨從袖子里抽出一個紅封，說道：“這個是單獨給你的?！?/br>
    翠珠見了，十分驚訝，先沒有接，而是道：“夫人已經(jīng)額外賞過奴婢了?！?/br>
    “夫人給的是夫人給的，這是我給的?！辟R文璋道，“拿著?！?/br>
    翠珠十分高興，雙手接過來，然后跪下磕了個頭：“翠珠謝大爺賞賜?！?/br>
    待要起來時，于寒舟按住了她的手臂，說道：“你別急，我這里也有一份。”邊笑著，邊也拿出了一個紅封。

    翠珠意外極了，簡直不知道說什么好。

    賀文璋也有些意外，但聽于寒舟笑道：“你伺候大爺很盡心，若非是你，我也沒有這樣好的璋哥，這是犒賞你的?！?/br>
    翠珠往年也會從賀文璋這里額外得個紅封，因此拿到賀文璋的紅封時，她并不是很意外。但她沒有想到，于寒舟也給她準(zhǔn)備了紅包。

    大爺好人有好報，娶了這樣好的奶奶。她真心實意地磕了個頭，說道：“翠珠謝奶奶賞賜?！?/br>
    站起來，雙手接了紅封。

    “好了，你退下吧?！奔t封已經(jīng)賞了，賀文璋便揮手打發(fā)她。

    翠珠福了福身，就退下了，將房門悄悄關(guān)上。賀文璋拉著于寒舟的袖子，往里面走，說道：“我給你也準(zhǔn)備了禮物?！?/br>
    “是什么？”于寒舟微有好奇。

    賀文璋看了看她，有些不好意思，說道：“你上床去，我放在你枕頭旁邊了。”

    聽到這里，于寒舟斜睨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道：“你很會挑地方啊。”

    賀文璋臉上微熱，倒沒辯解，只是催促她：“你快去看?！?/br>
    于寒舟卻不急了，慢吞吞地退下衣裳鞋子，只著了中衣往里去。趴在鋪蓋上，果然見枕頭邊上放著一只檀木匣子，拿起來，把玩了片刻，才打開來。

    里面是幾張紙契。

    她挨張看過，有點驚訝，還有點不解，偏頭看向賀文璋問：“你送我溫泉莊子？”

    有什么特別的含義嗎？

    賀文璋也褪了衣裳，往床上來，他不似她那樣不講究地趴著，而是規(guī)規(guī)矩矩地躺好了，才看向她道：“我，我本來打算，待我……死后送你的。”

    才開始的時候，他沒覺著自己能活下去，只想著若她安安分分的，就把溫泉莊子送她，作為她陪伴他一場的報答。

    這是他每年冬天都會去住的地方，很是難得，是侯爺從皇上那里求來的，為此還截了公主的胡。

    本想依著諾言送她的。只沒想到，他如今就要好起來了，那諾言就沒法實現(xiàn)了。

    “謝謝你的信任。”于寒舟聽他這么說，也想起當(dāng)初兩人的約定，看向他的眼神更溫柔了。這個男人，從一開始就很好。

    賀文璋還怕她生氣，說道：“我的東西，都是你的。只這一樣，是我想單獨送你的?！?/br>
    頓了頓，他將下半張臉埋進(jìn)了被子里，濕潤的眼睛看著她道：“從明年開始，我就不從庫房里拿東西送你了。”

    第067章

    他們夫妻一體，以后他的東西，她都可以支配。換句話說，那些都是她的了。

    拿她的東西送給她，討她歡心，這是不妥當(dāng)?shù)摹Ｒ虼?，賀文璋以后都不會再從庫房里拿東西送她了。再要送她什么，他會想別的法子。

    于寒舟從他的話中，感受到了他一片坦誠又真摯的情意。一時間，胸中涌起了一陣陣暖流。堅冰包裹的心，都仿佛融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