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
“離婚好不好?” 許常又縮回被子里,聲音悶悶地偷出來,話像是從水里撈出來一樣,每個字都浸滿濕意。 溫郁金不知道如何作答,許常經(jīng)常問他,今天點這個菜好不好,去看電影好不好,抱一下好不好,他說好,他從沒拒絕過。 他的腳還是很麻,針刺一樣的感覺從沒停過。 “郁金……”許常又在喊他,像在催促。 溫郁金去看許常,他哭了很久,眼睛紅紅的,周圍腫了一圈,鼻子好像被堵住,鼻音很重,說話的時候黏黏糊糊的。 他看著許常,想幫他擦淚。沒找到紙,他就兩只手去捧著許常的臉,用食指去擦,溫郁金做得很熟練,他經(jīng)常這樣做。溫郁金想許常之前有這么愛哭嗎,似乎是從他們結(jié)婚后的某一天才突然變得愛哭。 許常把眼睛閉上,那兩遍說出口離婚好像耗盡了他所有的勇氣,只兩遍他就再也開不了口,只要想一想就悶到他喘不過氣來。 “為什么?”溫郁金把許常的眼淚擦掉,又有溫?zé)岬乃畯脑S常閉著的眼睛里滲出。 “為什么愛他?”溫郁金又問。 許常想因為男人愛我,親我,溫柔地抱我。 “因為他愛我?!?/br> “只是這樣嗎?”溫郁金輕聲的問。 許常微微地點點頭,小小地嗯一聲。 許常等不了他了,溫郁金突然意識到。今天他去診所,他的朋友告訴他,他的癥狀不是很特殊,卻很難治,要很長一段時間。 “你這個情況,需要有人引導(dǎo)你,陪伴你,但這個時間是需要很久的。僅僅靠你自己,這是很難的,長時間的觀察和模仿他人,你自己很難打破你的行為習(xí)慣?!?/br> “郁金,治療之前你要做好最壞的打算,沒有人愿意一直給予卻得不到任何回應(yīng)的。你很可能找不到愿意幫助你的人,或者他會選擇中途離開。” 溫郁金想,許常等不到我愛他,就要去愛別人了??伤麉s不能阻礙,許常的眼淚像流不完,他不能再讓許常流眼淚了。 于是他說:“好?!?/br> 許常慢慢睜開眼睛看他,眼淚也沒了。他的手抓著棉被,關(guān)節(jié)有些發(fā)白。 “……郁金” “好?!睖赜艚鸾K于擦***的眼淚。 “吃飯吧?!狈笤谠S常臉上的手撤開,溫郁金去收拾許常吃剩下的粥,又把端上來的飯放得離許常近一些。 他一手拿著粥,一手扶著床頭柜,慢慢站起來,又摸摸許常的頭,出了房間。 許常楞楞看著溫郁金的背影,房間里又只剩下一個,一下子安靜下來,連月光都不落到他的地板上了。 他后知后覺,一點點縮回被子里,哭得很小聲。小聲到被淹沒,像溫郁金對他的愛一樣,從沒存在過。 下過決定,狠心割rou之后,好像傷口就要痊愈得快些。許常終于從床上爬下來,走下樓,做到客廳里點開電視,寂靜了幾日的房子總算有些聲響。 許常發(fā)現(xiàn)房子外很亮,他丟下遙控,去開客廳的窗戶,冷風(fēng)一下子灌進來,許常張嘴呼出白氣,眼前細細碎碎的白飄下來,竟是下雪了。 他跑上樓,找了件厚外套,直接穿著拖鞋踏進了院子里,踩上雪發(fā)出一陣細微的聲音。許常很喜歡,穿著拖鞋在院子里走來走去。等到腳凍僵,他才不太甘心的回了房里。 溫郁金回來的時候不過六點,天已經(jīng)黑完了,他開了門,就看到許常搬了椅子坐在客廳的落地窗邊往外看什么??吹煤苷J真,好像沒聽到他回來。 他換了鞋,把包放在沙發(fā)上,走到許常身后,順著他房間看過去,只看到昏黃燈光下慢慢飄落的雪。 “好溫柔啊?!痹S常突然說。 溫郁金又仔細看了下窗外,沒發(fā)現(xiàn)有什么不同,像去換衣服,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嗯了一聲。 這一聲反而叫許常仰起頭看他,他低下頭和他對視,許??戳艘粫鸵崎_視線,站起來說:“吃飯了?!弊呷N房了。 溫郁金站著想了一會,似乎沒想通,放棄地跟著去了廚房。 那天兩人說了離婚,之后的幾天卻照常的過。像沒發(fā)生過。 溫郁金突然在飯桌上說:“最近比較忙,今天還下雪了,過幾天再辦手續(xù)吧?!?/br> 許常啊了一聲,才意識到溫郁金說的是什么手續(xù),他捏緊筷子低頭去戳碗里的飯,磕磕巴巴地說:“啊……嗯……好?!?/br> 還算可以的氣氛一下子僵掉,這頓飯兩個人吃的都不算好。 男生好像知道了許常要離開溫郁金,第二天溫郁金剛出門上班,他就來了。 坐在沙發(fā)上,手指不停地給電視換臺。 “要和他離婚?” 許常慢慢走過去,坐在地上,靠著男人的腿,很溫順地開口:“嗯?!?/br> 又仰頭帶點渴望地去望男人:“你會帶我走嗎?” 男人笑了笑,不回答,只動了動腿,用腳尖曖昧在許常屁股上輕蹭。 許常紅了臉,太久沒做,他張了張,男人施舍似的俯身下來同他接吻。 兩個人很快抱在一起,像兩張纏繞地藤。 被沖撞的時候,許常眼前搖晃,聲音也搖晃,他又問:“你……會帶我走吧。” 男人語帶笑意:“帶,你要去哪里我都帶你去?!痹S常這才滿意,繞住男人的脖子,去找他的嘴,和他討一個吻。 溫郁金又坐回朋友的診室。 他坐在柔軟的皮質(zhì)座椅里,和朋友說他要離婚的事實。 朋友有些驚訝,忙問他怎么回事。 溫郁金難得困惑地說:“許常他說他愛上別人了?!?/br> “!!你這是被綠了嗎??”朋友一下子跳起來,聲音變很高。 溫郁金卻沒什么感覺,他像既然自己不能愛許常,那許常去愛別人也正常。 朋友見他沒什么反應(yīng),又問:“去民政局了?” 溫郁金搖搖頭,說最近天氣不好,過幾天再去。 “這次要離婚了,你也沒什么感覺嗎?” 溫郁金想點頭,卻在要動作的時候想到什么遲疑了。 “我說‘好’了之后,他就不哭了??晌易吡酥笏挚蘖恕!?/br> “他哭得很小聲,但我隔著房門也聽到了?!?/br> “我有點想進去問他,可我怕他又哭了。” 溫郁金低著頭自顧自地說,像在尋找答案,又好像只是傾訴。 朋友靠著辦公桌若有所思。 沒等到朋友的回答,溫郁金站起來,拿上自己的外套,準(zhǔn)備走了。 臨出門說一句:“下次有空我再來?!?/br> 沒等朋友回他就走了。 溫郁金坐上車,在回家路上想了很多。他在想離婚了要給許常什么東西,現(xiàn)在住的房子是準(zhǔn)備給他的,兩人的財產(chǎn)也共同分割,溫郁金在考慮再給些什么,不知道許常的那個人怎么樣,還是再多給許常錢吧,這樣也不會太受欺負。 他望著車窗外經(jīng)過的一盞盞路燈,想著自己名下的動產(chǎn)不動產(chǎn)。想著想著,思緒又不免想到許常愛上的那個人。 是什么人,可不可靠,對許常好嗎,是和他完全不同的人? 溫郁金腦子里想著事,走到家門口,沒留神差點打滑。 輸好密碼,打開門的時候,他的腦中電光火石一般,突然想到: 許常不出門,是怎么和那人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