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殺
梁奕心中是怒極恨極。怒是搬出如此陣仗竟無法制服區(qū)區(qū)一個由他捧|上|位的太監(jiān)棋子,恨是區(qū)區(qū)一個低賤的奴才,竟敢算計君王! 左相孫開誠正觀察著他們主仆之間作何反應(yīng)。兩天前,梁奕忽然倒戈回來,求道‘是朕年少不才,妄斷,時至今日方知岳父一片真心,養(yǎng)成柴凌泰這卑鄙小人,騙取我的信任,竟在森羅殺掠搶奪,唉....我不知如何是好,求岳父再幫我一忙罷?!?/br> 他想,這兩主仆不知因何鬧翻,但殺了柴凌泰,能削弱右相朝中的勢力,又能斷掉梁奕宮中一條臂膀,何樂而不為。卻對通廣密令一事,絲毫不知情。 梁奕咬緊后槽牙,眼光逐一橫掃過去,季德水和岳父左相孫開誠正看著自己要如何了事。晉王說出密令的條件,即是取柴凌泰|性|命。梁奕本想假意借助岳父左相之力鏟除柴凌泰,取得晉王口中的密令后,改朝換代,到時候再另立一名西廠督主又有何難。 他垂在黃袍袖中的手不自覺握緊成拳,臉上不動聲色,拳頭放松,折起遺詔帕子,收入袖中,雙膝一軟,扶住身旁的小太監(jiān)肩膀,虛軟道:“何.....何已至此,父皇臨死前竟不想再見我一面,只叫你送來這布帕?”聲音顫抖,仿佛亡父在側(cè),遺憾未曾盡孝道。 柴凌泰垂首,愣了一下。心想:尼瑪,凈說什么廢話,你要見他一大活人,我不就是失敗而歸嗎,一樣要殺我啊。心里這般想,嘴上跟著梁奕帶節(jié)奏,悲道:“陛下,先皇寬厚仁愛,臥病已久....實在不愿陛下傷心難過...” 梁奕落淚搖頭道:“不...我不信,父皇不會這樣對我,遺詔字跡拙劣,傳太傅太保大理寺卿進宮,柴凌泰,你若有欺瞞,朕決不輕饒!” 到嘴的鴨子要飛了。難怪梁奕會來求他。助他謀反,今日又幫他演遺詔成真的戲碼?沒那么容易! 孫開誠握住梁奕手臂道:“陛下,請容臣參議,先皇字跡,臣也認得七八分?!?/br> 梁奕雙手攏在袖子,暗暗用勁,將布帕撕裂成兩份道:“不急,待大理寺卿一并鑒偽字跡,丞相到御書房先行等待。柴凌泰,等結(jié)果一出,你項上人頭便當場奉上?!?/br> 錦衣衛(wèi)撤去,不再按住柴凌泰的頭,柴凌泰抬頭,只見孫開誠一雙長眼微微斂起,審視著他們。 驗完密令字句,皇帝再決定是否留他|性|命。這下,柴凌泰可選擇的余地簡直大多了。 柴凌泰所寫遺詔密令無半點虛假,不怕他驗什么字跡,倒是怕梁奕想出什么幺蛾子,他提醒道:“陛下,臣護送遺詔,經(jīng)歷千山萬水,怎怕多等一會兒呢,望陛下明察?!?/br> 群臣聽完,只明,柴凌泰急欲表忠心求情罷了,哪里想到還有第二層意思。 森羅離國都路途遙遠,柴凌泰散出去七句命令,在哪里開始,散給哪個地方的西廠錦衣衛(wèi),梁奕即便要抓回來,那也是大海撈針,難上加難。 **** 御書房外,白雪覆蓋。 白晝的太陽漸漸變短。雪花緩慢地從夜空灑落下來,皚皚白雪壓彎枝頭。 柴凌泰凍得嘴唇發(fā)紫,發(fā)髻眉毛眼睫積滿點點白雪,仿佛失去生命般半開半合上眼。 弓湘云和喬柏銘跪在柴凌泰身后,身體發(fā)顫,長長呼出一口氣暖手,呼出的氣在冰天雪地中變成煙霧消散。 喬柏銘往后看,段飛羽在殿上被踢趴壓倒,所以胸前染上天靈辰北流淌開的血,胸前大|片濕血衣布凍成塊,玄青綢朝服狼狽至極,眼睛卻凝視地面的某點白雪,神情專注,他臉上沾染的血凝成暗紅,雙手搭在膝上,絲毫沒有左右搖顫,而是端正跪地,垂目等待,像和地上冰雪凍成一體。 喬柏銘道:“飛羽。” 他不是有事喚他,是段飛羽看起來,再不叫一下,像是要一直紋絲不動的模樣,著實令人擔(dān)心。 段飛羽眨了一下眼,醒神回道:“喬大哥?!?/br> 鐺—鐺—鐺— 敲響三更天。 月暗星稀。御書房燈火搖曳,一個人影輪廓映在紙窗。 柴凌泰眼中的光影慢慢變淡,再睜開,門開了一條縫,黃暖光越來越明亮,一名年輕的近身小侍太監(jiān)手搭拂塵,打開綾錦,宣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司禮監(jiān)掌印太監(jiān),柴凌泰,玩弄權(quán)術(shù),排除異己致使朋黨相爭,結(jié)黨營私,降兩品,暫囚紫霄府,聽候發(fā)落,欽此?!?/br> 紫霄府?不就是我西廠門下的府邸嗎? 也就是把我軟禁在我自己的府邸,慢慢等你消息的意思。 名頭沒了,可以再長,頭沒了,可不能長出來。 柴凌泰心頭提著一口氣,長長呼出,伸手接旨意。雖然是被貶,但身上的rou一塊沒少,他臉上浮現(xiàn)出親切微笑。 小侍太監(jiān)交接圣旨時心想:瘋子,被貶有什么好得意的。他一甩拂塵,離去。 柴凌泰全身筋骨不再緊繃,高興得兩眼發(fā)暈,放松下來,往后倒去。 喬柏銘一個箭步,接住他后腦,扶住他肩膀,慢慢讓他倒下。 段飛羽沖到他身邊,一摸額頭,像浸入冰湖的石頭般冰冷,摟著他頭入懷中,他兩臂軟軟垂下,段飛羽緊緊摟著他,讓他貼著自己的頸窩,柴凌泰呼出白氣,戲說笑道:“說了...你還跑...我說過會保護你吧?!?/br> 柴凌泰笑意消失,在他懷里暈過去了。 那日在森羅樹林中,他也曾說過一樣的話。 “....我不會丟下你...” 段飛羽為之一楞,感到一陣受到?jīng)_擊的暈眩后,心頭一緊。 殿上,柴凌泰與眾人刀劍相向,新帝主動扮起了黑臉,柴凌泰附和,造成朝局sao|動,季德水都瞧在眼里。 段飛羽跟著柴凌泰一行人,去御書房時,在側(cè)跟隨的小奴塞給他一卷紙,上面蓋有火漆印章,黑色漆章,沾有金粉,東廠豹頭嘶吼的印記。 第一次收到此種信卷時,是他進西廠的前天晚上。他仍記得,上面畫有西廠各個閣間府邸所在位置,描寫功用的字細小工整,需用放大鏡才能看清晰。 他打開前,還想這是什么機密消息。 誰知,卻只有一句話。 殺柴凌泰。 ****** 紫霄府是每年夏季時,柴凌泰避暑納涼用的。 督主突然到訪,府中奴仆措手不及,又是敲鑼,又是鳴哨,鬧醒府中上下出來伺候。 老侍阿袁,匆匆披上外衣,便安排奴仆收拾主寢臥,房里的塵還未及擦去,屋外大門忽然關(guān)閉,官兵貼上封條,一名趾高氣昂高大壯兵進門,頭上綁著黑頭巾,仍遮蓋不住額頭長疤,黑臉膛,左臉老大的刀疤,使他嘴角不能完全閉上,微微張開,嘴角僵著朝上,兇狠暴戾。 那名壯兵挑選屋內(nèi)奴仆,只留下四人,分別是,廚子阿高,老侍阿袁,十歲侍從敖星,嬤嬤孟慧。 四人還未清楚發(fā)生什么事,見那名壯兵模樣兇狠,他們四個男女老幼只得順從聽著。 喬柏銘輕放柴凌泰在塌上,弓湘云朝門外喊道:“有人嗎?!進來幫忙!” 嬤嬤聽姑娘喊得急切,望了望廂房,又縮回頭,督了一眼壯兵,壯兵抬了抬下巴,嬤嬤得令立刻跑去廂房助姑娘。 去哪里都比在那兇兵面前站著強。 督主還是那個督主。嬤嬤見他們四人落魄的樣子,一驚,末了反應(yīng),拿來火爐子,邊點邊問:“姑娘,你們這是遭遇了什么?” 弓湘云道:“沒事,你們只需像往日一般工作就是,干不下去,我們也可以另找他人。” 的確。那兇兵也是為了要他們做事,才選他們這些看起來不太精靈的留下。嬤嬤老皮老臉,在府中除了能干活兒還能干什么,還會怕那兇兵對她動手動腳不成,心頭一寬,沒再問。 喬柏銘掏了兩錠銀元寶給嬤嬤道:“督主日后要多勞煩你們照顧,若有不足,跟我說,我隔幾天會來探望,嬤嬤盡管說就是。” 嬤嬤大概摸清發(fā)生什么事,收下銀子,包好入懷:“老奴明白,這屋子濕冷,最宜夏天來住,這下來得急,什么沒得準備,我去下人房中找些干爽被褥,督主....介意嗎?” 喬柏銘代為回答:“下次我?guī)m中用品過來,嬤嬤先去拿吧,先用著?!?/br> 嬤嬤換上被褥,擦去帳簾上的蜘蛛絲,老袁烹熱姜茶,府中好茶葉預(yù)留不多,所以參了一些雜葉,點亮梁頂燈籠,廳堂大亮,房間素潔雅致。 喬柏銘三人喝了些熱茶,身子暖和不少。嬤嬤燒了水,泡熱毛巾,遞給一直在角落坐著的俊雅小伙段飛羽,讓他擦擦臉上的血跡。 他擦完血跡后,直接在guntang的熱水中洗凈手帕,嬤嬤驚了,拿鉗子夾起帕子,飛羽道:“沒事,嬤嬤,我習(xí)慣了?!?/br> 在冰雪中,他雙手乃至全身皆是凍得結(jié)霜,見柴凌泰倒下時,熱血上沖,撲跑上前,從宮中|出來后,他才發(fā)覺手凍得完全沒了知覺,所以在滾水中洗帕子,不但沒有燙傷,還恢復(fù)了知覺,五指靈便。 他腰間的短鞘拔|出半寸,收回,藏入袖中。把熱毛巾覆在柴凌泰額頭。換上干衣,蓋上被子的柴凌泰臉色漸漸變白,繼而透紅,緊皺的眉頭松開,神情像是棉花一樣的柔軟。 只是敷上簡單的熱毛巾,便能見到這么有趣的表情。段飛羽眼睛一刻都舍不得移開,想起等別人都離開,他就要了斷他|性|命,這反應(yīng)就再也見不到了。 段飛羽忍不住戳一下他眼窩下的痣,他敏感睜眼,見是段飛羽,又安心合上眼。 段飛羽呆了一下。他以為柴凌泰暈過去了,沒想到還有意識。 喬柏銘尋思紫霄府還有什么緊缺,去廚房看看。弓湘云喝完姜茶,拿著燭臺,到柴凌泰床邊,道:“飛羽,幫我把督主扶起來?!?/br> 段飛羽讓他背靠在自己懷里。柴凌泰腦袋依舊發(fā)暈,懶洋洋的,任由身邊熟悉的人擺|弄。段飛羽拉起一些被子蓋好懷里人,弓湘云提出被子里的腿,細卷褲腿,腳踝處流膿,腫|脹,插著數(shù)支短針。 柴凌泰那天執(zhí)意要去司府看個究竟,片刻都不能等,要隨意施展輕功,唯有用針強行接上筋骨,就像是斷布,用針縫上,同理,人的筋骨也可用,不過,司府一役,柴凌泰動得太厲害,短接筋骨的細針,卡入骨筋,需要刮骨去除。 段飛羽竭力維持著冷靜的心境,含糊不清地問:“為什么督主著急去..司府?” “喬柏銘和你中了香毒,你醒了,喬柏銘還沒,你們需要的藥引,卻都被司馬公子買了,督主唯有進去一探?!?/br> 那也不是全然為了他,是為了救喬柏銘。 答案浮上心頭。段飛羽知道答案后,心頭的妄想消散了。 嬤嬤熬好藥。藥汁冒著蒸汽,弓湘云掐起他的下巴,強迫他張嘴,要灌下這guntang的藥汁。段飛羽擋住他嘴道:“剛煮好,還是涼一下再給他喝?!?/br> “這藥汁是麻藥,趁熱喝才有效,喝下去就什么都感覺不到了?!?/br> “喝完...是睡死過去嗎?” “得分人,有些喝了睡著,有些喝了會半醒且有些許意識,督主力氣大起來,你我都擋不住,刮骨取針,不能兒戲,手一歪,他腿就沒了?!?/br> 柴凌泰同意道:“我喝?!?/br> 柴凌泰徐徐飲下,半響后,昏沉過去,弓湘云拿起小刀,割破膿包,膿液流出,她見柴凌泰安睡在段飛羽懷中,繼而割開腳踝處的嫩|rou,整顆膿包挑出,骨、rou、關(guān)節(jié)清晰可見的猙獰血口,開放展示在段飛羽眼前。 懷中人沒有半點反應(yīng)。段飛羽卻不自覺掐緊柴凌泰肩頭。 若是為了喬柏銘,他何必回去找我?如果沒有遇到鐵騎兵,他腳踝的接骨針會不會陷得不那么深? 他有太多思緒干擾著決意,碰了碰袖中的短鞘,又縮回手,重新環(huán)抱住柴凌泰,想要多看他幾眼。 瓜子臉,雪肌膚色,兩道眉毛又細又黑,儀表不俗。 為什么以前從來不會覺得,他生得這么好看 弓湘云挑干凈傷口,敷上藥。 段飛羽問:“醒來會痛嗎?” 轉(zhuǎn)念一想,柴凌泰要作他刀下亡魂,是過不了今晚,問了也白問。 弓湘云道:“會很疼,我寫張字條,讓他醒來就把自己撞暈,我會找機會給他帶麻藥的?!?/br> 段飛羽道:“我多照顧他一會兒,再跟你們回去。” 弓湘云撿起地上染血的紗布,用磁石吸附掉在地的接骨針,關(guān)門離開。 柴凌泰平躺在塌上,段飛羽把他雙手交疊搭在被子外,以前他看棺材中人,就是這么個躺姿。 拔|出袖中短刀。他坐在他身邊,無法狠下心來快刀斬下,慢慢俯下|身子,刀鋒一閃。 柴凌泰半睜眼,虛軟地抓|住他的脖子,拉過來貼上他的嘴唇。 段飛羽手腕一松,短刀掉下,刀尖削入床板半寸。 ※※※※※※※※※※※※※※※※※※※※ 修晚了,十二點修完,從3500修了一下,修到4000多字~~~~ 小透明為了蹭玄學(xué)放了存稿箱,今天早上六點更新~~~~保佑我多漲幾個收藏申個好榜單~~~~~ 因為申榜,所以下周的3.5號周四開始掉落三更~~~ 謝謝還在看的小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