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時聞言手下一頓，轉(zhuǎn)頭若有所思地看向謝瑜揚。

    謝瑜揚臉上帶著可以說是無害的笑容，沖她微微揚了下眉毛。

    “那就一人一天十兩銀子？”林雨時有些心虛的獅子大開口，說完就覺得自己好像有點太黑心了。偏偏對面的謝瑜揚還一副孺子可教的樣子，她忍不住放下筆撓了下頭，“大哥，一人一天十兩，這會被說貪財吧？”

    謝瑜揚笑著說：“他們平日里一頓酒也不止十兩銀子。再說，咱們肴園的三元及第餃，不也是十兩一份嗎？”

    話是這么說的，可……

    林雨時猶猶豫豫地說：“我之前嫌他們煩，都讓莊子里的人準(zhǔn)備的粗茶淡飯，菜里不見多少葷腥……”肴園的餃子雖然貴，可品質(zhì)有保障?。∪缃褚惶焓畠?，那伙食的成本估計連半兩銀子都沒有。

    百分之一千的利潤！

    再說了，這些錢也不是林雨時獨吞了的，到時候她肯定是要重新補(bǔ)貼到莊子里去的。這么想著，她就覺得理直氣壯了。

    就如謝瑜揚所言，那些被送去莊子里跟著“學(xué)農(nóng)”的青年才俊根本就不在意一天十兩的錢。莊子里提供的飲食太差，大不了就讓家里送來一日三餐好了。誰也沒有因為這點錢“揭竿而起”跟林雨時吵鬧，反而踏踏實實每日跟著莊戶里的人照看玉米地里的玉米，聽林雨時講解玉米的生長情況。

    今年冬天不算太冷，到了十月底京城才下了第一場雪。欽天監(jiān)那邊早早就預(yù)測到了這場雪，皇上特意讓孫有余出宮一趟，看看莊子里補(bǔ)種的玉米，順便提醒林雨時要準(zhǔn)備好抵抗雪災(zāi)。

    林雨時早早就讓那些青年才俊幫忙搭起了暖棚，暖棚下甚至還找蜂農(nóng)弄來了一箱子的蜜蜂用來采蜜。孫有余來的時候，幾個暖棚都看了一遍，還認(rèn)真感受下里面的溫差，這才道：“這樣的棚子，用來種些蔬菜也是極好的?！?/br>
    “莊子里倒是也種了些蔬菜，不過棚子搭得不高，所以孫大人才沒注意到?！绷钟陼r笑著說，如今富貴人家自然也是有暖房的，大多是用來種些花花草草的，顯得格外清貴高雅，會花大價錢搭暖房的人十有八、九是不會去種菜的。

    孫有余明顯不是那種不學(xué)無術(shù)，只靠著諂媚得到皇上信重的內(nèi)侍。他只在這莊子里轉(zhuǎn)了一圈，就知道林雨時莊子里搭的這些棚子成本相較宮中的那些暖房來說造價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了。

    他又看了下林雨時他們對于冬日大雪做的準(zhǔn)備，徹底放下了一顆心。

    林雨時把他請入了專門用來招待客人的屋子，讓人上了熱茶，又謝過了今上特意派孫有余過來提醒降雪的恩典，說著還遙遙對著皇宮的方向行了一禮。

    孫有余坐在一旁笑瞇瞇看了林雨時行禮后坐下，這才客套了兩句，把話題轉(zhuǎn)向了那保溫的大棚上。

    一開始，林雨時還有問必答。等孫有余問到更詳細(xì)的地方時，她就但笑不語了。

    “不瞞縣主說，我也并非是刨根問底之人。只是——”孫有余見狀嘆了一口氣，看了看左右。林雨時見狀心領(lǐng)神會，屏退了左右甚至起身到了孫有余身旁。

    孫有余這才壓低了聲音道：“這些天為著年后推廣玉米種植的事情，還有年底各處的歲貢，還有……總之一些煩亂的事情，皇上胃口大不如從前。這冬日里新鮮的蔬菜原本就少，皇上又節(jié)儉，萬萬不肯耗費錢銀去蓋暖房種菜的……”

    皇宮里，養(yǎng)花的暖房都沒有前朝多。

    話說到這里，林雨時再不明白孫有余的意思就是傻子了。

    兩人在安靜的屋中交換了一個眼神，半響林雨時在默默咽下了一口口水，把大棚的做法細(xì)細(xì)說給孫有余聽，甚至連同人工和耗費的錢銀都說得清清楚楚。

    孫有余聽了之后又跑去菜地看了一圈，這才心滿意足地打道回宮。林雨時站在莊子門口目送他離去，半響才讓人去準(zhǔn)備馬車，一樣回京城。

    等林雨時到京城的時候，天色已經(jīng)暗了下來，勉強(qiáng)趕在了關(guān)城門之前進(jìn)了城。

    頂著縣主的名頭，倒是沒有人為難她。一路暢行到家，剛進(jìn)了二門就見得到消息的謝瑜揚匆匆出來。

    “不是說要在莊子里住兩日嗎？”謝瑜揚臉上帶著些許的擔(dān)心，一個箭步上前，顧不上身邊人的目光就抓住了林雨時的手：“天這么冷，何必這么晚回來，手都是冰涼的了?！?/br>
    等著林雨時的手略微暖了些，他才問道：“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林雨時臉上并無什么異樣，只笑著道：“我想大哥了，所以回來看看大哥可有出門應(yīng)酬。”說著她一揚眉毛，沖著謝瑜揚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一旁的人都扭頭捂著嘴不讓謝瑜揚看出她們偷笑的模樣，謝瑜揚無奈嘆了口氣，“你?。　闭f罷道：“讓巧雨她們先去給你收拾屋子，書房里燒了炭盆，你到書房暖和暖和?！?/br>
    他說著轉(zhuǎn)身吩咐身邊的小廝：“戒驕戒躁，去重新泡一壺茶送來書房，順便去廚房端些點心送過來?！?/br>
    林雨時聞言笑著道：“吃什么點心，我連著晚飯都沒來得及吃呢。”她說著回頭看向邊薇，讓她去廚房給自己做一碗熱湯面。

    “窩個雞蛋在里面，要糖心的！”林雨時說：“幫我放下辣椒油?！?/br>
    邊薇笑著應(yīng)了，“姑娘放心，你的口味我知道的?！比硕即虬l(fā)得走了，謝瑜揚才一手牽著林雨時，一手接過戒燥遞過來的燈籠，兩人一并朝著書房走去。

    如今家中人口是越來越多了，兩個人反而沒了最初說話時的自在。等進(jìn)了書房，謝瑜揚關(guān)上了門窗，這才回頭看向林雨時，臉上的笑意早就不見了蹤影，只有著濃郁的擔(dān)憂。

    “我知道今日皇上派孫有余去了莊子上，你此時匆匆回來，可是出了什么事情？”他說著吹滅燈籠掛在一旁，拉著林雨時坐下后才借著燭光仔仔細(xì)細(xì)打量她的臉色。見她臉色有些蒼白，手掌不由收攏了些，握得更緊了。

    林雨時只覺得手被勒得有些緊，略微動了下才道：“是有事，不過不是我?！彼f著看了下四下，想到謝瑜揚進(jìn)門時的舉動這才壓低了聲音把孫有余說的話重復(fù)了一遍。

    說完她就眼巴巴看著謝瑜揚，見對方眉頭緊皺，雙眉之間甚至皺出了一道玄心紋，不由道：“我猜測著，這話里話外的意思，怕是那位……如今已經(jīng)不太好了。大哥，我可是猜錯了？”

    謝瑜揚緩緩搖頭，半響才道：“皇上確實是不太好，不過應(yīng)該能熬過去?！苯裆厦辉摻^于此時。他依稀記得當(dāng)年皇上也是年前病了一陣子，連著宮宴都沒舉辦。當(dāng)時京中也是人心惶惶，雖然太子已立，可是朝中局勢卻沒有那么明朗，當(dāng)時整個京城都戒嚴(yán)了。

    誰知道，所有人或者惶恐或者是勾心斗角的過了個新年，年后第一次祭天，皇上就出現(xiàn)一下子把所有的流言蜚語給壓制了下去。

    也就是那之后，太子的處境越發(fā)艱難了。

    太子處境艱難，對下面優(yōu)秀的弟弟們就越發(fā)的苛刻，之后才是京中最亂的幾年。前世他就是借著這股東風(fēng)發(fā)跡的，而這一世……

    謝瑜揚想著，神色不由帶著些許的變化。林雨時在旁看他不說話也不敢輕易出聲打斷他的思路。直到謝瑜揚看過來，她才略微坐直了些，露出詢問的神色。

    謝瑜揚見狀心中的陰霾這才散去了些，眼角露出了些許的笑意，緩聲道：“此事如今與我們關(guān)系倒是不大，不過有一件事情我倒是想要問問你?！?/br>
    他說著拿了一份京城偏南的輿圖過來，在林雨時面前緩緩展開，問道：“你是喜歡渝州、稜縣這附近，還是想要往再南一些的地方看看呢？”

    怎么突然說起這個？

    林雨時被問得一頭霧水，抬頭見謝瑜揚一臉認(rèn)真只好低頭研究了下地圖，辨認(rèn)上面不同線條代表的不同地形。

    實際上，渝州和稜縣都偏北一些，雖然沒有京城這么冷，卻也沒有南方潮熱。在稜縣生活了那么些年，林雨時倒是頗為適應(yīng)那地方了。

    再南一些雖然就進(jìn)入了號稱魚米之鄉(xiāng)的富饒之地，可如今這時代，魚米之鄉(xiāng)龍蛇混雜，也不是那么好呆的。

    她這么想著，隱隱約約就想明白了謝瑜揚的意思。

    “大哥是想要——”林雨時猛然抬頭，吃驚地看著謝瑜揚，“大哥想要外放？”京城待得好好的，她這邊開著肴園，宅子也買了，莊子也有了，謝瑜揚卻突然問她喜歡渝州還是更南一些的地方，這要不是準(zhǔn)備外放又是準(zhǔn)備干什么？

    兩個人成親在即，如果謝瑜揚要外放的話，應(yīng)當(dāng)就是明年四五月間。那正好是種植玉米最佳的時節(jié)了。

    想通了這點，林雨時腦海中一下子轉(zhuǎn)過了無數(shù)的念頭，半響才有些結(jié)結(jié)巴巴地問道：“是跟我之前說的……有關(guān)？”

    謝瑜揚點了下頭，“有些關(guān)系，不過更多的是這玉米明年就要各處試著種植了，你我怕也不能躲了這差事。與其留在京中讓那些權(quán)貴惦記，倒是不如走得遠(yuǎn)些，做一些實事?！?/br>
    他說得輕巧，然而林雨時想想天天往莊子里跑的那些青年才俊，不由覺得頭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