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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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著天還未亮全,長生坐在阿貍床邊,細(xì)細(xì)端詳她夢里眉眼。偷歡時情迷意亂,卻沒有那么多繾綣愁思,往往是熱情完全釋放后,反倒貪戀那一點靜謐的余韻。 “……寄羽……”阿貍無意識說起夢話,長生臉色遽變,俯身想要細(xì)聽,卻又沒了聲息。 寄羽。他在回憶中細(xì)細(xì)咀嚼這個名字,確定自己對此人一無所知。 睡夢中的阿貍卻開始小聲啜泣。 長生面色復(fù)雜的看著她,為什么永遠(yuǎn)都是這樣,永遠(yuǎn)有那么多令人煩躁的秘密。 伸出右手,長生將掌心貼在阿貍的額頭,魔力回路在掌心顯現(xiàn),他不想再逼問她,更不想裝作不在乎,他選擇自己探索。 少年閉上眼,意識化成一縷輕煙,緩緩滲透入阿貍的夢境。 人類的夢境如同凝了霜的銅鏡,永遠(yuǎn)都是模模糊糊的,長生只見四周都是紛紛揚揚飄落的紅葉,分辨不出方向,更找不到阿貍的身影。 一個陌生少年的背影在楓葉飄落的盡頭處佇立,遙遠(yuǎn)不可及,突然間紅葉紛飛鋪天蓋地,那少年的剪影也融化在其中,翩然而逝,再也不可見。 長生皺起眉,身后隱隱傳來少女的啜泣。 再一轉(zhuǎn)頭,卻又是宰相府邸,松濤隱隱,青竹郁郁,庭院中,面容模糊的少女懨懨的坐在秋千上,緩緩摘下胸前的雙魚玉環(huán),粉淚漣漣。 “朱弦斷,明鏡缺……此生無緣,與君長別?!?/br> …… 長生怒極反笑,回想起出荊州城時阿貍的異態(tài),怪不得,原來是看見老相好了啊。少年心中妒火中燒,理智已被嫉恨淹沒,既然今日已經(jīng)探入了夢境,管他知道的,不知道的,干脆都看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阿貍的房間里,細(xì)密的汗珠從長生的額頭上滲出,身體開始微微顫抖,他魔力覺醒不過一個月余,用魔力探知夢境已經(jīng)實屬妄為,還要再深入夢境探尋記憶,更是勉強為之。 撥開一層層夢境的迷霧,長生一意孤行,向阿貍意識與記憶的最深處進發(fā),徘徊在眼前的,是陌生少年和少女阿貍朦朦朧朧形影不離的身影,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竟是耳鬢廝磨的十年青澀懵懂。 長生怒火攻心,意識已然混亂,魔力回路在他周身無頭蒼蠅一般急躁的亂竄,漸漸失控。不能再繼續(xù)深入了……殘存的一絲理智企圖將他的意識喚回,可執(zhí)拗的少年卻一心想要看清情敵的模樣。 他步步緊逼,不斷加強魔力催化周圍夢境,夢境的模糊輪廓終于變得鋒利,清晰,終于,在那陌生少年回頭的那一刻,長生抓住機會,瞬步?jīng)_向他面門。 周遭魔力反噬,強大的魔力急速攻向心脈,人類的心脈無法承受這樣的攻擊,只一瞬間便爆裂斷絕,長生喉嚨一甜,哇的噴出一口鮮血,整個人沿著阿貍的床沿直挺挺的栽倒下去。 咚的一聲巨響,阿貍驚醒,眼前長生木頭人一般暈死在地上,鮮血淋漓,形態(tài)可怖。 阿貍嚇得一瞬失語,趕忙下床拼命的想搖醒他,卻完全沒有任何作用。 “冥樓!冥樓!”阿貍叫的撕心裂肺,此時除了求助神魔,難道還能有別的辦法嗎?慌亂中她的右手抓緊了長生的手,手掌相接時,一道不可察的金光微弱一閃。 下一秒,冥樓閃現(xiàn)在房間中。他淡色的冷眸往地上一掃,看見長生鮮血淋漓的樣子,瞳孔微微一縮,隨機一把抱起長生,頭也不回的就要離開。 “你干什么?你要帶他去哪兒?”阿貍趕忙追上去,死死拉住冥樓的衣袂,聲音中帶著哭腔。 冥樓轉(zhuǎn)過身,蔑視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只愚蠢的螻蟻,“我要帶他去我的醫(yī)館里醫(yī)治,你就不用跟著了?!?/br> “把我也帶去吧,我要陪著他?!卑⒇偘?。 冥樓定定看了她一眼,嘴角一抹譏誚,“阿貍小姐,你真的知道你在說什么嗎?” 阿貍微怔,還未回過神來,冥樓突然一手捏住她的肩膀,天旋地轉(zhuǎn)翻江倒海般的一瞬,睜開眼,竟然已經(jīng)到了荊州城里寶仁堂醫(yī)館內(nèi)。 似乎是約定好的一般,璧月奴也在醫(yī)館內(nèi),她沖阿貍微微晗首。木桌上,一只赤瞳烏鴉探頭探腦。 冥樓將長生平放在醫(yī)館內(nèi)木床上,一言不發(fā)的剪開衣物,阿貍倒吸一口涼氣,差點驚叫出聲,只見長生胸前如受了千金重物的鈍擊,血rou模糊。 那只烏鴉撲棱著翅膀飛到長生肩頭,一雙如血的赤瞳定定瞧了兩眼傷口,隨機便沖著璧月奴“啊——啊——”的嘶叫兩聲,璧月奴會意,伸出右手,手上憑空多了一支小小的骨笛。 骨笛吹響,聲音竟不似之前阿貍聽過的任何一種樂器,更像是某種似近似遠(yuǎn)的哀聲嗚咽,毫無音律曲調(diào)可言。隨著這詭異的笛聲,房間內(nèi)空氣似乎被凝結(jié)一般變得堅固而鋒利,一張網(wǎng)狀魔力結(jié)界在整個房間內(nèi)部徐徐張開,緩緩蠶食著空間。 “長生……他到底怎么了?”心里知道此時可能不該開口,阿貍還是忍不住想要詢問長生的安危。 冥樓掃她一眼,忽地想起什么一般皺起眉頭,“為什么御尊在你的房間里?” “……我不知道,”阿貍喃喃,剛才一心擔(dān)心長生,她也并未細(xì)想為什么天還未亮,長生卻出現(xiàn)在自己身邊。 冥樓搖搖頭,似把這個問題拋在腦后,沒有焦距的眼神盯著張開的結(jié)界,他緩緩開口:“阿貍小姐,御尊應(yīng)該告訴過你,目前這具人類的rou身,并不是他的真身。隨著他魔力逐漸蘇醒,這具人類rou身承受不了強悍的魔力,完全崩潰是遲早的事,當(dāng)然——”他用眼角淡淡一瞟阿貍,“我也沒想到崩潰的這么快。” “那該怎么辦?”阿貍急問。 “目前能做的,就是用結(jié)界暫時壓制御尊體內(nèi)狂暴的魔力,但這只是暫緩之計,他的洶涌魔力不是我們能夠抑制住的……不出三天,這具rou身必然會完全潰爛解體?!?/br> 三天! 阿貍五雷轟頂,臉色遽變?!耙欢ㄓ惺裁崔k法的對不對?”她嗓子發(fā)干,身體篩糠一般顫抖,雙手緊緊攥住冥樓的衣袖,“他不是你們的魔尊么?你們不是神魔么?你們一定有法子救他的,對不對?” “三天之內(nèi),御尊必須回到魔淵,正如飛鳥要回到天空,鯨魚要潛伏深海一般,這是唯一的辦法,否則——”冥樓目不斜視,聲音堅冰一般冷硬,“——御尊的意識就會再一次失落,你也再沒有弟弟了?!?/br> 宛若晴天霹靂,阿貍愣在當(dāng)場,雙手木然從冥樓衣袖上滑落,回到魔淵,這是什么意思?長生要離開她了嗎?可又離開多久呢?……胡思亂想著,結(jié)界已經(jīng)完全張開,璧月奴停止了吹奏,那只烏鴉也忽地騰空而起,落在冥樓肩上。冥樓雙手合十,指間漸漸泛起冰藍(lán)色火焰。 “走吧,我?guī)愠鋈ド⑸⒉??!辫翟屡p輕拉扯阿貍的衣袖,在她耳畔輕語。 阿貍依舊木然,竟渾然不察。 “快走吧,他們要施展封印之術(shù)了,你一個人類留在這里是會死的?!辫翟屡鸢⒇偟氖?,阿貍這才神情恍惚的跟著她出了醫(yī)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