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臻看完了信件只沉思片刻便抱著貓去了暗閣。

    顏玉已經(jīng)換下了身上樸素的繡女服，換回了以往精致美麗的裝扮，臉上的□□也被取掉了。

    她正拿著剪子在修剪盆栽，見聶臻進(jìn)來，便放下剪子行了禮，神情哀愁地開口道，“顏玉多謝睿王出手相助?！?/br>
    “免。”聶臻在椅子上坐下，將信件放到桌上，皺眉道：“顏二小姐對此作何解釋？”

    “睿王能出手相助，顏玉已是感激不盡，當(dāng)年之事已成過眼云煙，不提也罷?！鳖佊裆袂槠喑卮瓜骂^，聶臻的眼神太過凌厲冷漠，她根本不敢跟男人對視。

    “既如此，明日本王派人送你回尚書府?！甭櫿榈馈?/br>
    “不！”顏玉猛地抬頭，對上聶臻冰寒的視線又踉蹌地退了兩步，“顏青青已死，如今宮中只有玉妃顏玉，民女只是阿魚，還望王爺能讓我回到王府繼續(xù)當(dāng)一名繡女?！?/br>
    “天真！”聶臻面無表情地盯著她，“本王明知戶部尚書之女尚在人間，卻縱容你躲躲藏藏，戶部尚書如今疾病纏身，倘若他知曉女兒在世卻不歸家看望老父，本王知情而不出手相助，將作何感想？”

    顏玉黯然垂淚，哽咽道：“是民女有愧于父親，也有愧于王爺。只是當(dāng)年之事，我已是丟盡臉面，愧對所有人，如今哪還有臉面再回去。即便父親和jiejie原諒我，我也無法原諒自己?！?/br>
    顏玉說著便拿出帕子拭淚，不經(jīng)意間看到躲在睿王衣襟里的小黑貓，不由怔愣了一瞬，隨即神情越發(fā)哀愁，最終還是幽幽開了口。

    “罷了。事到如今，顏玉不說也只是一錯(cuò)再錯(cuò)。當(dāng)年，陛下下旨讓顏家姑娘進(jìn)宮為妃，圣旨中指明了要曾經(jīng)救助過圣上的女子，然而名字寫的卻是顏玉。父親、jiejie和我都知道陛下弄錯(cuò)了名字，實(shí)際上救了陛下的是我jiejie顏青青。jiejie為此悲痛欲絕，父親便想進(jìn)宮面圣，向陛下解釋前因后果。

    本來若是如此，陛下定會收回成命重新下旨，也說的上是皆大歡喜。只是我……卻魔障了。”

    顏玉走到窗邊看著盆里嬌艷的花朵，緩緩道：“陛下對jiejie情深如許，多么令人艷羨。我當(dāng)時(shí)便想著，圣旨上分明寫的是顏玉，那么進(jìn)宮為妃一飛登天的就合該是我。于是我讓丫鬟在父親的飯菜里下了迷藥，父親還未到達(dá)宮中，便昏迷在馬車?yán)?，被我派去的小廝送去了別苑。而我jiejie顏青青，則在我的邀請下，和我一同上山祈福許愿?！?/br>
    顏玉抬手用帕子捂住臉，抽泣道：“我本想照著對待父親那樣迷暈jiejie，如此一來，只要我順利進(jìn)宮，我和jiejie長得一模一樣，陛下定然會待我如珠如寶！到時(shí)候即便jiejie和父親進(jìn)宮面圣，陛下也不會相信他們。我當(dāng)了寵妃自然也會爭氣，事事為家里著想。

    只是沒想到，我們竟半路遇見了山賊，我當(dāng)時(shí)實(shí)在是太過恐慌了，竟直接把jiejie推到了山賊頭子懷里，自己順著小路跑走了……誰知山賊又派人來追我，我慌不擇路便失足墜崖。”

    “后來我被人救起，便聽說了jiejie獲救平安無事的消息，也知曉了她和父親因?yàn)殄e(cuò)過面圣時(shí)間，只能對外宣稱墜崖的我是jiejie顏青青，而她則頂著顏玉的名字進(jìn)宮當(dāng)了玉妃……”顏玉捂著臉慢慢蹲了下去，啜泣道，“他們這些年一直在找我，只是我……已經(jīng)沒臉回去了?！?/br>
    “戶部尚書在過往數(shù)年的除夕宮宴里都提起過自己曾有個(gè)聰明伶俐天真善良的女兒，”聶臻低頭看著顏玉，漠然道，“你可知他如今病倒，多半原因是思慮成疾？他一直在找你?！?/br>
    顏玉悲哀地?fù)u頭，抽泣不語。

    小落墨輕輕地喵了一聲，在聶臻衣襟了動了動，探著頭想爬出來。

    聶臻伸手小心地把貓抱出來，放到桌上，低聲問：“貓兒怎么了？”

    小落墨歪了歪頭，想說話又想起聶臻聽不懂，只好抬起爪子指了指顏玉，軟軟叫了一聲。

    顏玉聽到貓叫聲，抬起頭看去，正好對上了小貓澄澈干凈的藍(lán)瞳。

    她怔怔地看著，淚流滿面。

    “我jiejie幼時(shí)，也酷愛養(yǎng)小寵，只有我卻是極不喜愛長毛的小寵物的，有一次，她養(yǎng)的小犬跑進(jìn)了我的閨房，把我嚇哭了，我便命小廝把小犬帶出府并關(guān)上大門，等到我jiejie去尋的時(shí)候，那只小犬已然不見蹤影。那是jiejie哭得最傷心的一次，她卻一句話都未曾怪我。也不知她如今……是否還養(yǎng)有小寵……若有，但愿不要再遇到我這樣惡毒的女子了……”

    小落墨轉(zhuǎn)頭朝著聶臻叫了一聲，又指了指顏玉，低下頭一下一下撒嬌地蹭著男人的手。

    聶臻幽深的視線專注地停在它身上，知道小貓?jiān)跒轭佊袂笄?，大手覆上貓背上安慰地摸了摸，沉聲開口道：“玉妃如今養(yǎng)了一只白色的小犬，皇兄對她愛重有加，你無需太過擔(dān)憂?！?/br>
    小落墨撒嬌地舔了舔聶臻的手指，又指了指地上。

    聶臻皺了皺眉，還是小心地把它抱起來放到地面上，視線緊盯著它一步步慢慢走到顏玉身邊。

    “喵喵你做過的錯(cuò)事，這么多年該悔過也悔過了，時(shí)間也夠久了，玉妃和戶部尚書也并沒有受到太大的傷害，如果真的愧疚，當(dāng)面去慚愧去彌補(bǔ)才是真正有用的哦，逃避解決不了任何事情。”

    小落墨慢慢地說，它背對著聶臻，不著痕跡地把爪子搭在顏玉垂下的手指上，一團(tuán)細(xì)小的光迅速沒入了對方的手指。

    顏玉怔怔地看著小貓，她分明是聽不懂小落墨的叫聲的，然而不知道為何，在小貓碰到她之后，有一種溫暖又振奮的力量在她心里緩緩升起，驅(qū)散了所有灰暗的傷痛絕望和自我厭棄，只剩下想要去補(bǔ)償去改變的愿望，在不停地催促著她重新站起來。

    這些年過得那樣悲哀又辛酸，也曾饑寒交迫食不果腹，也曾病倒路旁孤獨(dú)無依，也曾受盡冷眼無家可歸，她對自己的未來已然厭棄絕望到了極點(diǎn)，卻在今天的傾訴和小貓一個(gè)溫暖的示好下，奇跡般地重新燃起了希望，所有傷痛也仿佛找到了愈合的方法。

    顏玉又哭又笑地站起來，又跪了下去，深深叩首。

    “顏玉知道該怎么做了。”

    小落墨后退一步，轉(zhuǎn)過身跑到聶臻腳邊，喵喵叫著抬起頭，然后被男人重新抱回懷里。

    聶臻抱著貓站起來，淡淡道，“無須多禮。明日本王會遣人送你回尚書府。至于你的身份，本王會如實(shí)告知皇兄?！?/br>
    顏玉哽咽著回答，沒有拒絕，“謝王爺?！?/br>
    當(dāng)年的事本來就是一場烏龍，她的父親最后顧忌著皇帝的面子沒有說出真相，卻也致使他們一家子一錯(cuò)再錯(cuò)，即便一開始是皇帝出了問題，他們顏家知情不報(bào)也是事實(shí)，她的jiejie顏青青頂替她進(jìn)宮也是事實(shí)，欺君之罪是免不了的。如果睿王已然知曉，繼續(xù)瞞下去無異于欺君犯上，除了坦白別無他法。

    聶臻抱著貓出了暗閣，揉揉小貓的腦袋，低聲道：“貓兒方才做的，本王看到了?！?/br>
    “喵喵？”小落墨嚇得咬住了尾巴。

    聶臻面無表情地把貓尾巴抽/出來，沉聲道：“前幾日夜里發(fā)生的事，他已經(jīng)告訴我了。下次本王若不在身邊，不可對他人使用那種力量。懂了嗎？”

    小落墨看了一眼自己的尾巴，又委屈巴巴地看向白天里說一不二的聶臻，可憐兮兮地點(diǎn)頭。

    “喵喵喵我聽話，你們不要都搶我尾巴！”

    第58章 王爺?shù)恼浦袑?/br>
    顏玉第二天就被聶臻派人送回了戶部尚書府，并幫助她證明了身份, 戶部尚書因思念女兒纏綿病榻多年, 一朝和女兒團(tuán)聚，不由老淚縱橫。父女倆都對聶臻極為感激, 若不是影二再三言明睿王不在府中, 恐怕戶部尚書要立即親自登門拜謝。

    在顏玉將前因后果表明后，戶部尚書也明白玉妃的事是瞞不下去了, 當(dāng)天下午就讓人送信進(jìn)宮給了玉妃，讓女兒做好準(zhǔn)備。

    聶臻當(dāng)天一大早要去上朝，小落墨本來還在屋里睡覺的, 一聽到動靜連忙爬了起來。

    它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在枕頭上走了兩步就滑下去，懵懵地坐在榻上睜著一只寶藍(lán)色的眼睛看聶臻穿衣服。

    它輕輕叫了一聲，站起來往塌下走, 然后腳一滑滾了下去。

    聶臻剛系好腰帶準(zhǔn)備束發(fā), 轉(zhuǎn)頭正好看見這一幕, 扔下發(fā)冠幾步跨過來把小貓接住, 托到手心里，他直起腰, 濃眉緊皺, 不著痕跡地松了口氣，沉聲訓(xùn)道：“不休息起來做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