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公主為帝_分節(jié)閱讀_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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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心中略松了口氣,扶薛紹在案旁坐好,輕聲說道:“方才我瞧見你的房門虛掩著,便想著進來看看,哪里知道你被噩夢魘住了,怎么都叫不醒。” 她停了片刻,又皺眉同他說道:“眼下天氣正涼,你怎么會和衣伏在案上睡?要是著涼了,可又要遭受好一番重罪。” 薛紹凝視了她很久,才又喑啞地喚了一聲公主,卻半天沒有下文。 他緊緊閉了一下眼睛,感覺劇烈的心跳聲仍未平息。方才那場噩夢讓他整個人都如墜冰窖,直到現(xiàn)在,手和腳都還是涼的。 他這一生中,從未做過這樣可怕的夢,也從未想過會發(fā)生這樣可怕的事情。 他夢見自己下獄身死,將妻兒子女一概拋在世間不顧。 他又夢見太平嫁作他人婦,卻在一夕之間性情大變,舉兵謀反。 那場夢境實在太過真實,每一個細節(jié)都清晰且自然,就像是他真實經(jīng)歷過這些事情一樣。他在夢中無數(shù)次掙扎著想要醒來,卻像是被一只大手死死按著,無論怎樣努力,也動彈不了半分。 好在,那只是一場夢。 薛紹略喘了口氣,撐著站起身來,墨色的長發(fā)散落在肩膀上,已經(jīng)被冷汗浸濕了少許。 他的聲音依然有些不穩(wěn),也微帶了幾分沙?。骸拔掖_實是被一個夢境靨住了?!蹦菆鰤艟程^荒謬,也太過不可思議,他暫時不想同太平細說。 太平低低噢了一聲,也沒有追問,又將一方干帕子放到他手中,輕聲說道:“那你好好休息一會兒,我回房了?!?/br> 等…… 薛紹一句話滑到口邊,又悄無聲息地隱了下去。他點點頭,低低說了聲好。 太平又細心叮囑了幾句之后,便離去了,順手還替他撥了一下香爐。爐中裊裊地升起了一縷青煙,桐花的香氣隱然飄散,令人心神俱寧。 薛紹緊緊閉著眼睛,面色又漸漸變得蒼白。他不想去回憶那場噩夢,但那個夢境卻又時時浮現(xiàn)在他的腦海中,無論如何也揮之不去。他記得在那場夢境的末尾,是一個秋風(fēng)蕭瑟的午間,他被金吾衛(wèi)帶出府門。太平坐在秋千上望著他笑,小腹微微隆起。 她對他說:“夫君若是喜歡女兒,這回我就替你生個女兒好了?!?/br> 那雙漂亮的鳳眼微微上挑,滿是盈然的笑意。大片大片的秋海棠在她的身后綻放,灼灼如桃李。 他啞聲對她說道:“好?!?/br> 他又笑著對她說道:“阿月等我。” 但只有他自己,還有洛陽城中的天后才知道,這次一走,他便永遠也回不來了。 再然后……再然后便是一些紛亂的場景,大隊羽林軍涌入承天門樓,秋日的雨水沖刷了長安城的血跡,太平公主一身的盛裝,一字一字地說道:“我要皇位?!?/br> 他驀然從夢中驚醒,冷汗將里衣浸得濕透。 薛紹輕輕搖了一下頭,將那些蕪雜的念頭全都拋到腦后。他斷不會做出這種拋妻棄女的事情,也絕不會去犯什么下獄身死的重罪。這些事情,也不過是一場終將消逝的噩夢而已。 但他又哪里曉得,這不是什么虛無的夢境,而是太平真真切切經(jīng)歷過的前世。 薛紹盥洗用膳過后,慢慢平復(fù)了心境,又像往日那樣,伏在案上奮筆疾書。他昨夜心情頗亂,便寫了一堆亂七八糟的字,也留了許多案牘不曾處理。這幾日氣溫宜人,又沒有風(fēng)沙,恰好適合將公事盡快完畢,然后陪太平出去踏青。 他憶及太平,面上不自覺地微帶了一點笑意。 又過了片刻,外間忽然有人來找,說是安西都護派人過來傳話。 薛紹只以為是職務(wù)交接的緣故,又或是有新的戰(zhàn)報,也未曾多想,便將傳話的人請了進來。來人是安西都護府中的胥吏,一見到薛紹,便將安西都護吩咐他的話全都說了。包括昨夜太平公主在都護府的所作所為,尤其是她對俾路斯王子所說的那一席話,全都事無巨細地轉(zhuǎn)述清楚。 薛紹聽過之后,先是愕然,然后又漸漸皺起了眉頭。 揚言要幫助波斯王子復(fù)國? 還真像是太平公主干得出來的事。 ☆、第31章 坦白 薛紹將一席話聽完之后,漸漸皺起了眉頭,又緩聲說道:“這件事情有些荒唐,也實在太過異想天開。煩請轉(zhuǎn)告安西都護,我定會親自勸阻公主,讓她莫要再生事端。請都護安心?!?/br> 來人抱拳說道:“多謝駙馬?!?/br> 薛紹緩緩點頭,親自將那人送出屋外,又轉(zhuǎn)回去寫了幾個字,頗覺得有些心神不寧。他擱下筆,又看了一眼更漏,等水滴漫過巳時的刻線之后,便起身出門,來到太平院中。 太平的院子與他緊鄰,也是一樣的樹影幢幢,頗有幾分幽深之意。他來到太平屋前,抬手輕叩了一下門,門便吱呀一聲開了。一個十三四歲的小丫鬟探出頭來,輕輕搖了兩搖:“公主才剛剛睡下,還請莫要叨擾?!钡瓤辞迨茄B,她才敞開房門,深深一福:“駙馬萬安。” 薛紹低低嗯了一聲,緩步走進屋里,又壓低了聲音問道:“公主才剛剛睡下?” 小丫鬟說了聲是,又輕聲同他解釋道:“公主昨晚一夜未眠,方才連朝食也不曾用過,便又回房歇下了,說是不許任何人打擾?!?/br> 太平昨晚一夜未眠? 薛紹微怔了片刻,轉(zhuǎn)而吩咐道:“你退下,我來服侍公主安寢。” 小丫鬟應(yīng)了聲是,臉上一副松了口氣的表情,忙不迭福身退了出去,還緊緊閉上了房門。 薛紹撥開珠簾,緩步走到里間,果然看見太平在榻上安睡。她睡得很沉,發(fā)絲凌亂地散在枕上,眼下也有些淡淡的青色,果然是昨夜不曾睡好。他上前兩步,坐在太平的榻沿上,抬手輕拂過她的面頰,心中那絲惱怒已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不想同她置氣,也不忍心對她多加苛責(zé)。但公主她……她似乎容易就能引起他的情緒起伏。 薛紹喟然嘆息一聲,又搖了搖頭,起身去看窗外的胡楊樹。他的動作很輕,沒有驚醒太平,甚至沒有發(fā)出絲毫的聲響。只是方才那一瞬間,他忽然想起那場夢境,又想到剛剛聽到的那一席話,就忍不住想要……想要將她搖醒質(zhì)問。 只是在這個粗暴的念頭生效之前,他便堅決地攔下了它。 太平沉沉地睡在榻上未醒,薛紹便回房取來了一摞案牘,在她的榻邊仔細翻閱。直到更漏一滴滴漫過了午時,又漫過了未時,太平才慢慢地醒了過來。 只一睜眼,她便看見了榻前的青衣少年郎。 太平?jīng)]有驚動薛紹,而是安靜地臥在榻上,右手支頤,看他一筆一劃地寫字。薛紹一旦專注起來,就很難聽見周圍的動靜,目光也會稍稍柔和一些,不像往日那樣充斥著淡漠和疏離。她支頤看了一會,終于忍不住喚了他一聲,然后問道:“你可是有事要找我?” 她心中清楚,平素薛紹只會留在自己院里處置公事,很少會主動到這里來。今日他忽然來到,又在一旁靜候許久,恐怕是為了什么重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