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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盛唐]公主為帝在線閱讀 - [盛唐]公主為帝_分節(jié)閱讀_95

[盛唐]公主為帝_分節(jié)閱讀_95

    崔湜俯身拾起那張薄紙,在太平眼前揚了揚:“您看,這些都是族人之間的糾紛,本該送到我阿祖案頭的。但我阿祖年歲已高,阿耶這幾日又……事情便只能由我來做。”

    崔湜一面說著,一面拂去紙上的冰雪,然后慢慢地將它折疊好,放回到衣袖里。太平靜靜地望他片刻,忽然問道:“你出身博陵崔氏安平房?”

    崔湜一愣,不明白太平為什么會問他這番話,卻也下意識地答道:“是?!?/br>
    太平又問道:“眼下你這一支的地位岌岌可危,但你卻又必須要替你阿祖撐著,對么?”

    崔湜愣愣地說了聲是。

    太平上前半步,俯下_身與他平視,輕聲說道:“我聽聞博陵崔氏是千年傳承的詩禮大家,普通人難以望其項背。而平常人所在意的那些東西,崔家不一定會在意;普通人不大在意的那些東西,崔家卻未必不會在意……崔郎,我想贈你一樣?xùn)|西?!?/br>
    她從袖中取出半卷書冊來,遞到崔湜跟前。那半卷書冊明顯是由女子親手謄抄出來的,淡藍(lán)色的封皮上寫著四個大字:天工開物。而下方的攥者,姓宋,名應(yīng)星。

    崔湜有些愣怔地接過那半卷《天工開物》,往后翻了翻,神色漸漸變得凝重起來。

    太平輕聲說道:“里頭有幾篇東西,你可以留作自己用,也可以掐成兩半,讓那些試圖找你麻煩的人……只要是家中有田產(chǎn)鋪面莊稼的,就不得不聽從你使喚。崔郎,這其中的關(guān)竅,你需要自己小心把握?!?/br>
    她指尖摩挲著淡藍(lán)色封皮上的天工開物四字,又慢慢地說道:“我喚你一聲崔郎,便是真心實意將你當(dāng)作同輩人來看待的。這些權(quán)謀之術(shù),想必不用我教,你也能夠用得得心應(yīng)手。但這半卷書,實打?qū)嵉厥且话央p刃劍,用得好了,便能訓(xùn)得人服服帖帖;若是用得不好,那便會傷著自己。這其中的利害,你可曉得么?”

    崔湜閉上眼睛,緊緊攥著那半卷《天工開物》,面色隱隱有些泛白。

    太平略松了口氣:“看來你已經(jīng)曉得了?!?/br>
    她收回手,又直起身子,低頭望著崔湜,輕聲說道:“我贈你這半卷書,一是為了你,二則是為了天下人。書中所記載的那些技藝,若是推廣出去,于天下人有百利而無一害。博陵崔氏是天下郡望之首,有崔家起頭,不怕其他人不跟著學(xué)?!?/br>
    “崔湜,你記著,《天工開物》的上半卷在崔家,而下半卷,則是在皇家?!?/br>
    ☆、第62章 鳳求凰

    太平一字字說得很是鄭重,讓崔湜不知不覺地低下頭,臉色愈發(fā)變得蒼白。方才那一瞥之下,他就已經(jīng)知道,這半卷書究竟有多重要。那里頭所記載的農(nóng)耕、桑蠶、風(fēng)輪,還有許多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方法和技藝,只要漏出去一星半點,那就……

    農(nóng)桑為國本,而任何能夠提升農(nóng)桑產(chǎn)量、或是新的水利灌溉之法,都應(yīng)該在全天下推而廣之。

    博陵崔氏是天下郡望之首,又是天下讀書人的楷模。只要博陵崔氏推行了這些法子,那么用不了三五十年,家中有族田的讀書人都會紛紛效仿;再過三五十年,這些做了官的讀書人便會將它們推行到全天下。

    崔湜微抬起頭,睜眼望著太平,澀然言道:“這里頭寫的,都是真的么?”

    太平輕輕嗯了一聲:“從去年年末開始,我便已經(jīng)命人在封邑當(dāng)中試驗過;這些不但是真的,而且成效卓著。崔郎,在博陵崔氏當(dāng)中,有族田祖田的族人不少,不是么?”

    能讓田地增產(chǎn)、家中財富增加的東西,無論在哪一方看來,都是一件值得爭搶的好東西。

    崔湜低低說了聲“我明白了”,又展開手中的書冊細(xì)細(xì)翻看。他看得很慢,似乎是要將里頭所記載的每一個字句都烙刻在腦海之中。但是越看,他就越覺得驚訝:僅僅是半卷《天工開物》,就已經(jīng)將世人所需的農(nóng)耕桑蠶灌溉水利紡織之法全部都囊括在其中,那剩下的半卷,又寫著什么呢?

    他抬頭望了太平一眼,卻聰明地選擇了沒有問。

    公主說得不錯,這半卷天工開物,只要用得好了,便足以動搖人心向背,也能讓安平房甚至整個博陵崔氏的地位更加牢固。至于后半卷天工開物,要么是記載了更重要的東西,要么就是一些連崔家也不能看的東西。

    他又將書冊翻回到封皮上,看著上頭的宋應(yīng)星三字,暗自琢磨著應(yīng)該找個時間去族學(xué)里問一問,此人究竟是誰,族中又是否還有此人纂寫的書冊。若是有,那無論如何都要將它借出來。

    崔湜心中想著事情,又翻來覆去地將那半卷書看了許多遍,不知不覺便過了許多時間。太平見他看得入迷,也不催促,只是靜靜地站在一旁候著。等到崔湜終于將那半卷書塞進懷里,又長長向她一揖到地,她才含笑說道:“看來你果然已經(jīng)懂得了。崔郎,你果然不容小覷?!?/br>
    崔湜直起身子,面上的陰郁已經(jīng)散去了不少,又正色道:“公主言重了。湜再不容小覷,也斷然翻不出公主您的手心。那句‘下半卷在皇家’,就已經(jīng)掐死了湜的命門?!?/br>
    太平啞然失笑:“那下半卷的《天工開物》,尋常人家,是不能看的。”

    因為那上頭不但寫著如何曬鹽,還寫著如何冶鐵、鍛造兵器、加工硫磺。這些東西一旦落入有心人的手里,便會無端造成許多大_麻煩。故而那下半卷的書冊,不但要牢牢控制在皇家手里,還要牢牢控制在下一任儲君的手里,非持兵符者不能動用。

    但這些話她是不能對崔湜說的,甚至不能漏出半點口風(fēng)。崔湜微垂下目光,將那句“尋常人家是不能看得”反復(fù)琢磨了許多遍,心中漸漸有些明悟,愈發(fā)堅定了找出宋應(yīng)星此人的決心。

    但宋應(yīng)星是千年后才會在世上出現(xiàn)的人,他又哪里尋找得到?

    太平自然不知道崔湜心中的那些想法,但就算是知道了也無妨,畢竟崔家在讀書人心目中的地位極高,而讀書人又是未來的官吏,只要崔家起了頭,就不怕天下人不跟著做。她今天和崔湜做的這樁交易,可以說是極為劃算,也是一件兩廂得益的事情。

    她笑著安撫了崔湜幾句,然后和他一起回轉(zhuǎn)到崔府。崔湜大約是解開了心結(jié),不但面上的郁結(jié)之色淡褪不少,連語氣也松快了許多,總算有些少年人的樣子了。太平望著眼前的一樹梅花,忽然輕聲問道:“其實我一直都不大明白,既然你和你阿祖事事受人掣肘,為何不直接懲戒了那些人?”

    崔湜愣了一下,然后搖搖頭,神色微微有些沮喪:“不成的。博陵崔氏傳承千年,早已經(jīng)成為一株枝繁葉茂的大樹,盤根錯節(jié),牽一發(fā)而動全身……”他閉了一下眼睛,又搖搖頭:“不行的?!?/br>
    太平轉(zhuǎn)頭望他,又輕聲說道:“那為何不修枝剪葉?”

    她抬手輕撫著一截梅枝,低聲說道:“就如同這株梅樹一般,若是枝葉過于繁茂了,反倒很容易讓梅花開敗。而這時候,就應(yīng)該需要……”她喀擦一聲,折斷一截病枝下來,“這樣做?!?/br>
    崔湜愣愣地看著她的動作,有些呆滯地重復(fù)道:“修枝剪葉?”

    太平微一點頭,將那截病枝遞到崔湜面前,輕聲同他說道:“博陵崔氏是千年傳承的詩禮大家,若是過于盤根錯節(jié),反倒會有些尾大不掉。崔郎,你以為呢?”

    崔湜愣愣地接過那截梅枝,微微低下頭,長久不語。

    一個繁茂的世族就像一株大樹,需得時常修剪病枝枯葉,才能長盛不衰。如今博陵崔氏各宗各支各房互相傾軋,爭斗內(nèi)耗極其嚴(yán)重,早已經(jīng)尾大不掉了……他低垂著頭,慢慢揉著病枝上開敗的梅花,低聲說道:“我知道了。但真要著手去做,怕是有些艱難?!?/br>
    “公主大概不知道,對于族人而言,博陵二字本身就是一件極大的榮耀。就算沒有族田、不能進族學(xué),也沒有人會愿意放棄這件榮耀。就算我有心替阿祖修剪那些病枝……”他喀擦一聲折斷手中的梅枝,聲音變得低微,“……恐怕也沒有人愿意起這個頭。”

    太平靜靜地望著他,心中權(quán)衡再三,終于還是開口說道:“我知道有一個人,他會這樣做。”

    崔湜抬起頭,有些驚訝地望著太平:“是誰?”

    太平將崔湜引到了崔智辯那里。

    在去往衛(wèi)府的路上,太平反復(fù)權(quán)衡再三,又仔細(xì)問了崔湜許多話,確認(rèn)無礙之后,才將崔智辯的名字說了出來。崔智辯的事情,她原本是打算通過崔玄暐去做的,畢竟崔玄暐正當(dāng)壯年,又是明經(jīng)科的頭籌,做起事情來會方便許多。但后來……

    也不知道崔湜小小年紀(jì)便這般老成,究竟是福還是禍。

    崔智辯同崔湜見過面后,立刻就向衛(wèi)府告假,說是要和崔湜詳談。

    崔湜在面對崔智辯時完全不像個孩子,言談措辭都有著與同齡人不符的城府深沉。而且他替崔仁師處置過一些族務(wù),在面對崔智辯的時候,完全不會感到怯場。兩人細(xì)細(xì)地談了半個多時辰,都感覺到很是滿意,又各各來到太平跟前,神情舒暢地對她說,多謝公主引薦斡旋。

    太平有些目瞪口呆地望著崔湜,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又覺得有些理所當(dāng)然。畢竟崔湜此人二十來歲中進士,三十來歲當(dāng)宰相,四十來歲……大約,確實是比同齡人要老成一些的。

    她分別和崔湜和崔智辯說了一些話,又詢問了一些事情,確認(rèn)此事無虞之后,才安心地命人備下車馬進宮。在前往大明宮的途中,太平一度都處在目瞪口呆的狀態(tài)里,許久回不過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