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丁丁……丁大人……”

    新來的小鬼差膽子又小，說話還結(jié)巴, 也不知道他爺爺怎么哄得陸判給小結(jié)巴混了個冥差司職, 陸判還指明讓自己帶著他實習(xí)，丁卅捂著嘴打了個哈欠, 手中的鎖魂鏈嘩啦啦地響, 他不耐煩地道：“有話快說！”

    “那那那……那火鬼，真真真……真的會跑來這里嗎……”

    “這家酒店今晚要死十六個人, 除了火鬼，我想不出誰還能弄出這么多橫死的人命, 你抖什么抖, 你都是個鬼了，還怕死啊！”

    “我我我……我聽說, 鬼鬼鬼……也是會死的, 再死就就就……”

    “再死就灰飛煙滅！不過是個小火鬼，死的年數(shù)跟你差不多，你好歹是正經(jīng)培訓(xùn)過的，警察還能怕流氓？”丁卅直翻眼, 這小結(jié)巴慫包得簡直沒眼看, “腰板直起來，別跟個面條似的, 丁大人能帶你來送死嗎！”

    “不不不……不能……”

    “名單背熟了沒？”

    “背背背……背熟了……”

    丁卅帶著小結(jié)巴鬼蹲在酒店頂層的安全通道里, 等著亥時降臨的那一刻：“到時候我去緝拿火鬼, 你就按照名冊, 把新魂挨個鎖起來, 記住了？”

    小結(jié)巴鬼吞了口口水，狠狠點頭。

    “咣”

    不遠(yuǎn)處忽然響起驚天動地的玻璃炸裂聲，丁卅和小結(jié)巴同時驚地跳起。

    丁卅瞇起眼睛：“西洋墮天使？怎么跑到我們這來撒野了？”

    “什什什……”

    “西洋國跟我們一樣，也有三界之分，他們?nèi)怂懒瞬皇墙y(tǒng)一入冥府，而是好人跟著圣天使上天堂，做了惡事就跟著撒旦使者下地獄，不過天下烏鴉一般黑，有些圣天使如果心生邪念，做了背叛上帝的事，就會打為墮天使，為圣天使所追殺，前面那里，就有一個墮天使?！?/br>
    “那那那……那怎么辦？”小結(jié)巴的腿和嘴保持著相同哆嗦的頻率。

    “你活著的時候要是往國外去偷渡，被海關(guān)逮住了會怎么樣？”丁卅問。

    “啊？”小結(jié)巴傻眼，“我我我……”

    “我知道你沒有偷渡過！走吧，既然非法越境，總得去會一會！”

    姜瀛正手中的十字架銀光大閃，他將尖銳的那一端狠狠刺入自己的掌心，殷紅的鮮血涌出，汩汩滴落在淺黃色的羊絨地毯上，血液所滴之處，“呲呲”冒起白煙，仿佛將要燃燒一樣。

    墮天使原本沖過來的身影生生頓住。

    姜瀛正又低聲念了幾句模糊不清的咒語，白煙倏地騰起，在他面前豎起一道朦朧的屏障，如同薄霧一般將他與墮天使隔離開。

    “你為了他，竟然與黑巫女做交易？”墮天使先是不可置信，后又張狂大笑起來，“你這樣的人，居然將死后的靈魂交給黑巫女？”

    “沒有什么是我不能為他做的。”姜瀛正冷冷道。

    “eason jiang，”墮天使攤了攤雙手，“你可知道，你是對人類有重大貢獻(xiàn)的人，死后是要進(jìn)天堂做天人的，地位遠(yuǎn)在圣天使之上，那里有更多比number.eleven美貌善良的圣天使，你想喜歡哪個都可以，何必為了一個已經(jīng)奄奄一息的廢物，搭上你高貴的靈魂？”

    “大大大……大人……”一個細(xì)若蚊蠅的聲音突然在屋內(nèi)響起，“為什么……他他他們……”

    丁卅打斷小結(jié)巴：“為什么他們的話你都能聽懂？因為全世界死人的語言是共通的，他雖然是墮天使，說到底也是沒有生魂的鬼?！?/br>
    “華夏冥差？”那身影轉(zhuǎn)過來，冰藍(lán)色瞳眸如同有實質(zhì)的寒冰一樣射過來，“不要多管閑事！”

    “我也不想多管閑事，”丁卅閑閑道，“不如閣下行個方便，要打要殺都回你們西洋地界上去，最近我們這里公務(wù)實在繁忙，若是這個西洋人在我轄區(qū)里死了，一年半載內(nèi)我們冥府都沒時間給他辦引渡手續(xù)?！?/br>
    華夏的冥差往少了說也得死了好幾百年，他們的法術(shù)不是西洋這些天使們可以望其項背的，墮天使忌憚著丁卅，他沉默了一瞬：“我不會殺這個人類，拿到我要的東西我就會離開這里，不會給你們添麻煩?！?/br>
    “可你看他的樣子，他會給你嗎？”丁卅看著姜瀛正一臉戒備地抱緊了懷中的水晶球，眼睛瞇了瞇，那里居然是圣天使的靈魂，雖然很微弱，但是并沒有消散。難怪這個人類能看到墮天使，他也應(yīng)該能看到自己和小結(jié)巴。

    “冥差閣下，您管的真的太多了。”

    “好吧，”丁卅聳了聳肩，只要別出意外的人命，其他的事的確不歸他管，他跟小結(jié)巴招了招手，示意小結(jié)巴跟他離開。

    “如果你不能阻止他，我就自殺在這里！”姜瀛正忽然開口道，他說的是一口純正的華夏語，顯然他先前把丁卅和墮天使的對話都聽明白了，也清楚丁卅是能夠克制墮天使的人。

    丁卅搖搖頭，又轉(zhuǎn)過身來：“恕我直言，您大概沒有選擇生死的權(quán)利……”他忽然住了口，因為姜瀛正立刻用十字架在自己手腕上狠狠又劃下了一道口子，他面前的白霧更厚了一分，而他的臉色則是蒼白如紙，身體已經(jīng)搖搖欲墜。

    “黑巫女的銀十字架......”丁卅皺著眉，怎么碰到這么麻煩的事，一個墮天使要追殺圣天使的靈魂，偏偏還碰上一個與黑巫女有交易的人類，這也更說明這個人的身份不尋常，要知道黑巫女只同最高貴的靈魂做交易，整個西洋世界能入她眼的屈指可數(shù)。

    屋內(nèi)三方對峙，俱都陷入沉默。

    墻壁上的掛鐘卻在此時響起，丁卅一驚，亥時已到！

    外面?zhèn)鱽砗籼柭暎骸爸鹄玻炫?，著火啦?/br>
    火鬼真的來了！

    丁卅沖小結(jié)巴吼：“你去抓火鬼，快！不能讓死亡人數(shù)超出名單上的！”

    小結(jié)巴順著墻角就癱在地上：“我我我……我不行……”

    “那你在這看著別讓那個人死！”

    “我我我……我也不行……”

    丁卅眼前一黑，他從沒有一刻像此時這樣如此痛恨關(guān)系戶！

    他忽然又眼前一亮，取出鹿九給他的傳訊符。

    鹿九原本正窩在秦釗懷里看動漫，聽到丁卅的聲音第一個反應(yīng)就是找到軒轅晝了，他聽完事情經(jīng)過，便同秦釗一起到了酒店，雖然他對姜瀛正的觀感算不上好，但這家酒店隸屬于青龍集團(tuán)旗下，這么一個人要是死在這里，怕是要給秦釗也帶來不小麻煩。

    “道君您來得真是太及時了，千萬不能讓這人死在這里，小鬼先去捉那火鬼去了！”丁卅千恩萬謝，拖著已經(jīng)站不起身的小結(jié)巴一溜煙沒影兒了。

    姜瀛正看到秦釗出現(xiàn)就松了一口氣，有這個人在，是無論如何不會讓自己死的。

    “秦總……”姜瀛正一反先前所有倨傲的姿態(tài)，低低喊了一聲，因為情緒有所松懈，他整個人都踉蹌了一下，秦釗看到他的手腕上流下的血幾乎要把整個地毯都染紅了，不由皺了皺眉，走了過來。

    墮天使驚疑不定地看著面前忽然出現(xiàn)的兩個人：“你們是什么人？”

    鹿九也好奇地看著墮天使：“你又是什么人？咦，是個西洋鬼嗎？”

    秦釗在姜瀛正身前的薄霧前停住了腳步，鹿九過來指尖輕輕一點，那薄霧便迅速消散，姜瀛正身形一晃就往前栽去，秦釗接住他，扶著他在床邊坐下。

    酒店房間里有急救藥箱，秦釗取過來給姜瀛正包扎。

    那邊墮天使完全吃了一驚，這個看上去年紀(jì)很小的華夏人居然輕而易舉破解了黑巫女的霧咒！他到底是什么人？

    墮天使心知想在這人手上拿到水晶球是不可能了，因此他漸漸隱了身形，姜瀛正驀然喊道：“不能讓他走！”

    “鹿先生，不能放他走，他還會一直過來的！你幫我抓住他，多少錢我都給，您要什么都可以！”

    秦釗似笑非笑：“姜總，這個時候，您就把生意放一邊，先把傷治一治，我們家孩子不缺那些錢?！?/br>
    鹿九抬眼瞅了瞅秦釗，拉了拉他的衣角。

    秦釗看到小家伙眼巴巴的樣子，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這個小財迷，聽到“錢”字就差走不動道。

    可惜向來負(fù)責(zé)幫鹿九討價還價的秦越不在這里，秦釗摸了摸鼻子，輕咳了一聲，張了張口，可是他怎么也說不出開價這樣的話來。

    姜瀛正也是個人精，看這兩人互動還有什么不明白的，他當(dāng)即說了一個堪稱天文數(shù)字的價格，鹿九在心里默默算了算，抿著嘴眼睛直發(fā)亮。

    墮天使趁這個時機便想遁走，鹿九卻一抬手打出一道青光，直接把他罩住了，連同那只黑貓也被困得動彈不得。

    墮天使被困，氣得在里面大喊：“我不是你們?nèi)A夏的鬼，你沒有權(quán)利困住我！”

    鹿九只是見他要跑，本能地攔了一攔，攔下來究竟怎么辦卻是沒有章法，他看著秦釗，秦釗想了想：“等那個鬼差回來，問問他，這外國的鬼，是能打不能打?！?/br>
    鹿九喜滋滋道：“還是三哥聰明！”

    秦釗給姜瀛正止了血，包好傷口：“姜總看上去很虛弱，要不你先休息，有什么話明天再說，這個……”他轉(zhuǎn)頭看著青光結(jié)界中的一團(tuán)黑色身影，不知道怎么稱呼。

    “這是墮天使……”姜瀛正啞聲說。

    鹿九不解。

    西洋國不過短短幾百年歷史，鹿九對這些新興民族的三界體系一竅不通。

    秦釗想了想，用一種方便鹿九理解的方式解釋：“大概就是仙人入了魔，就是墮天使。”

    鹿九恍然大悟。

    “那他是要害你？”秦釗問。

    姜瀛正搖頭，他捧起水晶球，沉痛而不無憐惜地摸索著球內(nèi)越發(fā)淺淡的灰色靈魂：“他要抓的是eleven，eleven是負(fù)責(zé)緝拿他的圣天使，但是……因為某些原因，eleven不是他的對手，我好不容易才請人保住他的一絲靈魂，原本只要有機會遇到另一個圣天使，就可以將eleven帶回天堂，但是這個墮天使一直不放過我們，如今eleven的靈魂越來越弱了……”

    他抬起頭，懇切地望著鹿九，目光中充滿祈求：“鹿先生，如果可以，你能幫我保管這個水晶球嗎？只有在你身邊他才是安全的，等我再找到另外一個圣天使，就可以把他送回去了?！?/br>
    鹿九凝視著水晶球，面露不解：“按照你們的說法，圣天使就是鬼仙了，可我看他怎么有一半人類的氣息，靈力內(nèi)有濁氣，難怪打不過那個墮天使，不過也因如此，他才能保持到現(xiàn)在魂力不散，這是什么緣故？”

    姜瀛正青白的臉色驀然漲紅，他狠狠咳嗽了幾下，一時不知道怎么說才好。

    秦釗初時看到姜瀛正拼了命也要護(hù)住這個水晶球，心里就有些猜到兩人關(guān)系，如今見姜瀛正這樣尷尬的樣子，還有什么不明白的，他也咳了咳，有點頭疼怎么跟鹿九解釋這個事情。

    好在救兵來了，丁卅收了火鬼，帶著小結(jié)巴過來找鹿九道謝，鹿九便將疑惑問了出來。

    丁卅大喇喇地說：“嗨，這是因為圣天使與凡人交.合，才會身染濁氣，這樣就算把圣天使送回去，上帝也饒不了他啊！”

    姜瀛正立刻急了：“那怎么辦？”他轉(zhuǎn)向鹿九，“鹿先生，請你一定要幫我，我愿意付出我所有的財產(chǎn)來交換！”

    鹿九小小地往秦釗身邊又挪了挪步子，湊到秦釗的耳邊小聲問話。

    秦釗簡直想扶額嘆息，姜瀛正卻自己報了身價。

    房內(nèi)響起兩聲“咕咚”，有人在吞口水，一個是鹿九，一個是小結(jié)巴。

    小結(jié)巴驚嘆著：“好……好有錢……”

    丁卅卻嘆道：“你這個凡人，為了圣天使把死后靈魂交給了黑巫女，又把生時財產(chǎn)全都拿出來，全然不為自己考慮，你……唉！值得嗎？”

    “值得。”姜瀛正毫無猶豫地回答。

    秦釗微微動容。

    姜瀛正和圣天使，其實跟他和鹿九很相像，都是兩界殊途的愛人，為了彼此可以傾其所有。

    姜瀛正敏感地捕捉到了秦釗的情緒，不等秦釗開口，他便低聲說道：“他救贖了我……沒有eleven，就沒有今天的姜瀛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