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覺得好奇，小聲對站在身后的云蘿說：“你待會兒去問問童公公，問他在笑甚么。”

    云蘿亦小聲說：“奴婢曉得他在笑甚么，您給陛下挾的菜是……催奶的……”

    她更小聲地問：“催奶是甚么？”

    云蘿附在她耳邊如此這般地說了許多，她張張嘴，看了裴釗一眼，裴釗剛咽下一口她挾給他的菜，閑閑問道：“怎么了？”

    她“呵呵”干笑幾聲，又給裴釗挾了一箸蹄花：“多吃點(diǎn)?！敝厣娚坦返娜兆?/br>
    裴釗：“哦?！?/br>
    因著裴釗手臂受傷的緣故，回宮的日子比往常晚了幾日，倘若沒有裴釗受傷之事，在行宮的數(shù)月真可謂是蘇瑗五年來過得最為快活的時光，眼看著裴釗的傷一日日好轉(zhuǎn)起來，回宮的日子亦愈來愈近，她歡喜之余不免有些惆悵。

    大約葉景之說的很對，人之所欲無窮無盡。她從前在黃金籠子里一直待著，不曾覺得有何不妥，如今見到了外頭的海闊天空，心中自然是難以割舍。

    裴釗仿佛瞧出了她的心思，在離回宮還有兩日的時候特意屏退左右，問她：“你很喜歡這里么？”

    在他面前蘇瑗向來是不說假話的：“我喜歡，我以后還可以來這里么？”

    裴釗含笑點(diǎn)點(diǎn)頭，道：“其實(shí)昆侖苑真正的好風(fēng)光你還未曾看到，咱們還有兩日就回宮了，今日我?guī)闳ズ蒙埔磺瓶珊?？”全職老?/br>
    這若是在往常，蘇瑗早就歡呼一聲答應(yīng)了，可經(jīng)過裴釗受傷一事，不知為何，她總覺得心里沉甸甸的難受，當(dāng)下便搖頭道：“不必了，我并不是很想看，況且你的手......”

    “無妨?！迸後摽闯隽怂男乃?。伸出手臂給她看：“我的手臂已經(jīng)好了，再說我也很久未曾來過昆侖苑了，即使你不想看，也陪我去看看好么？”

    他都這么說了，哪里還有不去的道理？

    裴釗的手臂看來果真是全好了，他親自去牽了馬，還是像從前一般教蘇瑗踩著自己的背上了馬，自己握緊韁繩將蘇瑗圈在懷中，低聲問道：“我若是跑快些，你會害怕么？”

    蘇瑗剛說出“不怕”二字，便聽見馬兒一聲長嘯，還未來得及反應(yīng)便已沖出數(shù)丈之遠(yuǎn)。她起初還嚇了一跳，不過這幾日裴釗教了她騎術(shù)，又將她護(hù)在懷里，雖然馬兒跑得極快，她在馬背上卻異常平穩(wěn)，不由得生出些大膽的歡喜來，索性松開了緊緊抱著馬兒的手，但覺耳邊風(fēng)聲呼嘯，十分暢快。

    腳下是一條極其蜿蜒的山路，馬兒卻腳速不減一路疾馳，陣陣清涼的風(fēng)偶爾帶起些被馬蹄踏碎的飛花草葉，整個人如同墜入云端，又是痛快又是刺激。風(fēng)聲太大，她似乎聽見裴釗在她身后說了句什么，只是聽不清楚，待馬兒終于在一方懸崖的盡頭停下后，她才轉(zhuǎn)頭問裴釗：“你方才是同我說話么？”

    她從未這樣騎過馬，此時發(fā)絲微亂雙頰紅暈，一對亮晶晶地眸子歡歡喜喜地凝視著他，裴釗深深看了她一眼，才收回目光，伸手指向遠(yuǎn)方：“你看?！?/br>
    因兩人此時是在懸崖高處，從此處看去整個昆侖苑的風(fēng)光都盡收眼底，山脈蜿蜒蒼翠，像是一條上好的翡翠珠串子，而在那手串子的盡頭，竟然依稀可以瞧見大明宮針尖般大小的輪廓。與山脈相間的江河川流不息，滔滔滾滾奔向遠(yuǎn)方，真是一派壯麗山河。

    馬兒微微打了個響鼻，蘇瑗從荷包里摸出塊松子糖喂給它，興奮道：“我從來未曾見過這么美的景色！”

    裴釗低頭俯視她，微微一笑，道：“坐穩(wěn)了！”猛地提起韁繩，馭著馬騰空立起，隔著深淵，自懸崖盡頭生生躍到那頭的石崖上，蘇瑗只覺整個人好似騰云駕霧一般，不由得興奮地尖叫，待她回過神來時，已經(jīng)被裴釗從馬上抱了下來。

    石崖的道路倒是很平整，風(fēng)光也甚是獨(dú)特，一塊塊灰白的石頭或聚集一處或自成一體，有的像蟲魚鳥獸，有的像花草樹木，怪石嶙峋，甚是精妙。

    蘇瑗剛緩過勁兒來便被眼前的景色吸引，她找到一處石頭，和生辰那日裴釗為她贏來的布老虎簡直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正要指給裴釗看，一回頭卻發(fā)現(xiàn)裴釗也在看著自己，見她回過頭來，有些不自在地移開了眼睛：“你的釵掉了?！?/br>
    蘇瑗不由得伸手去摸摸頭發(fā)，想必是方才騎馬時，那支挽發(fā)的珊瑚白玉華勝掉了下去，心里也并未在意，取了發(fā)間還剩的一支簪子將頭發(fā)松松挽起。青絲如瀑，帶著些清淡的香氣，有幾縷細(xì)碎的發(fā)絲被微風(fēng)一吹，似乎要拂到裴釗臉上。

    他其實(shí)很想伸手去摸一摸蘇瑗的頭發(fā)，只是蘇瑗未曾察覺，他心中又有太多猶豫，指尖分明快要觸到她的發(fā)梢，卻也只能垂下去，慢慢握成拳頭。

    下山的風(fēng)光比之方才又有所不同，兩人一路走走停停，裴釗又時不時地帶蘇瑗去看了幾處別樣的景致，等到還未走到山頂時天就已經(jīng)黑了大半，裴釗帶著她一路走進(jìn)之前騎馬的林子中，四處繞了幾圈，道：“林子里霧氣太濃，看不清路。不如咱們等天亮了再回宮罷?！?/br>
    第18章 拾柒

    蘇瑗自小就是個極貪玩的娃娃，又又又一副古靈精怪的性子，從前在家時常常偷偷跑出去玩耍，對認(rèn)路自然是不在話下。當(dāng)下信心滿滿道：“沒有關(guān)系，我記得路，我?guī)慊厝??！?/br>
    裴釗在漸漸黑沉的夜色中沉默了半晌，任憑她拉著自己的手在林子里左轉(zhuǎn)右轉(zhuǎn)。眼見著腳下的路愈來愈眼熟，大約行宮已經(jīng)近在咫尺，蘇瑗心中歡喜，裴釗卻在這個時候緊了緊她的手，低聲道：“走錯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