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夢舟早上一醒來，就看到本應(yīng)該在訓(xùn)練的周辭，此時此刻正穿戴整齊、腰桿挺直地坐在沙發(fā)上。

    “你今天怎么沒去訓(xùn)練？”葉夢舟回頭看了一眼鐘表，不解地問道。

    周辭的視線從葉夢舟的潔白圓潤的腳趾一路向上劃過。

    纖細又勻稱小腿，寬松睡裙下不盈一握的細腰，還有那雙不管笑還是笑都半含秋水的柳葉眼。

    他定睛地看了幾秒，然后壓住了自己內(nèi)心深處那個自私的想法。

    聲音低沉但又堅定地說：“一會兒再去訓(xùn)練，先帶你去買車?！?/br>
    葉夢舟覺得莫名其妙，“怎么突然之間要買車？”

    周辭：“因為這樣你就不用擠地鐵了?！?/br>
    ？

    想通了周辭話里的意思，葉夢舟有點無奈地笑道：“你別開玩笑了！”

    “我很認真！”周辭當即表明了自己的底牌，“并且這是我能做到的最大的讓步?！?/br>
    長久的沉默讓周辭以為葉夢舟應(yīng)該馬上就要妥協(xié)了。

    可當她再次開口說話時，周辭的幻想還是被打破了。

    “可是，我開車技術(shù)不太好?！?/br>
    這次輪到周辭為難了。

    怎么辦？

    坐地鐵不安全。

    看她那樣子，好像自己開車更不安全。

    幾番思索之下，周辭決定了，“那以后我送你上下班！”

    葉夢舟的聲音揚了八個度，“什么？”

    周辭：“你沒聽清？”

    “我聽清了?！比~夢舟走過去，也坐在了沙發(fā)上，“但是我不同意?！?/br>
    周辭皺起一邊的眉頭，眼里有一絲不悅閃過：“為什么？”

    葉夢舟知道周辭關(guān)心她。

    可謹慎也不是這么個謹慎法。

    難不成她還能一輩子都遠離人群嗎？

    就算可以，又憑什么呢？

    憑什么讓好人去防范，讓好人去小心翼翼呢？

    葉夢舟斟酌了一會兒，然后柔聲地和周辭解釋道：“買車這事情可以提上日程，但絕不能因為這種事，也不是現(xiàn)在。”

    他的比賽馬上就要開始了，她不想因為自己耽誤他太多的時間。

    “那你這段時間的安全怎么辦？”

    看著周辭苦喪著的臉，葉夢舟覺得好笑，“哪有那么多壞人呀！”

    “再說了，我也沒漂亮到那種地步吧？”

    聞言，周辭瞥了瞥嘴，“你以為所有人都和我一樣，是正人君子嗎？”

    葉夢舟聽到了他的小聲嘟囔，她稍稍歪過一點頭，問他：“你是正人君子嗎？”

    周辭沒理她。

    他要不是正人君子的話，現(xiàn)在還輪得著她說不行嗎？

    沒準十年前他就······

    周辭沒在往下細想。

    多思也無益，反正現(xiàn)在是得哄著來。

    “談判”最后的結(jié)果就是倆人各退一步。

    車一定要買，但要等到比賽結(jié)束。

    雖說周辭不太滿意，但他也不敢公開和葉夢舟叫板。

    而且不得不承認，她的話有一定的道理。

    女孩子就該漂漂亮亮地走在街上，而不是為了躲避壞人連門都不出。

    其實周辭以前也沒有想過這些，他對物質(zhì)向來也沒有什么要求。

    高考之后沒多久，他就進了游泳隊，后來又進入了國家隊。

    這些年，他一直都在專心訓(xùn)練打比賽。

    什么房子車子這些，他以前根本就沒想過。

    直到他有了一個想要保護并且必須保護的人，他才想要把自己最好的一切都給她。

    ——

    因為昨晚一心都在葉夢舟身上，周辭也沒有上網(wǎng)的心情和時間。

    所以他并不知道自己已經(jīng)成為了眾多網(wǎng)友討伐的對象。

    已經(jīng)遲到了一會兒的周辭剛到訓(xùn)練館，就感受到了來自四面八方的低氣壓。

    他正疑惑著，就看到兩位教練都不茍言笑地在前邊站著。

    恰巧林航故意從他身邊經(jīng)過。

    周辭攔住了他的去路，壓低了聲音，“怎么回事？”

    “趕緊跑！”林航說完之后，也覺得自己的主意太餿了。

    他想了又想，最后還是誠懇地說了一句：“你自求多福吧！”

    說完，他就以每秒十米的速度瞬間溜了。

    還不明所以的周辭覺得林航太小題大做了！

    不就是遲到了一會兒，教練還能把他生吞活剝嘍！

    于是他毫無畏懼地朝著教練走過去，完全不知道接下來等待他的是什么。

    “教練好！”周辭先主動示好，和教練打了個招呼。

    看著倆人并沒有要回話的意思，周辭有點尷尬地摸了摸自己的后頸，試探地說道：“那，我先去換衣服了？”

    還是沉默。

    周辭毫無節(jié)奏地點了點頭，可就在他轉(zhuǎn)身要往更衣室走時，李繁叫住了他。

    “等等?！?/br>
    “嗯？”周辭現(xiàn)在的腦子有點不太夠用，“還有什么事嗎，李教練？”

    一直都沒說上話的吳教練剛要開口，又被李繁搶了先，“你昨天干什么去了？”

    于是一直憋著的吳教練只好吧嗒吧嗒嘴，然后扯著嗓子附和道：“干什么去了？”

    突如其來的高分貝嚇了周辭一跳，同時也讓他想起了昨天在警局發(fā)生的事情。

    可他又轉(zhuǎn)念一想：不應(yīng)該??！

    昨天他是結(jié)束訓(xùn)練之后才去的，怎么會被發(fā)現(xiàn)？

    看著一直盯著他看的兩位教練，周辭突然想到什么。

    然后他趕緊拿出手機刷了一下微博，兩條熱搜躍然屏幕上——周辭戀情和周辭當街暴打陌生男子。

    這兩個熱搜下面，都有視頻為證。

    其中一個視頻是周辭昨天在警局門口打人的片段。

    原來昨天的那兩位記者一直沒有離開，直到看見周辭他們再次從警局出來。

    倆人一路跟著罵罵咧咧的王勇，并且對他進行了采訪。

    在采訪視頻里，王勇把自己塑造成了一個受害者的身份。

    還主動爆料，說葉夢舟和周辭是情侶關(guān)系，由于他和葉夢舟的一點小摩擦導(dǎo)致周辭對他大打出手，他身上的傷就是最好的證明。

    另一個視頻便是徐毅然家停車場的監(jiān)控錄像。

    是任珊珊匿名發(fā)到網(wǎng)上的。

    雖說徐毅然一直都在瞞著她，但任珊珊并不傻。

    只要簡單查一下，就能知道徐毅然臉上的傷是怎么來的。

    尤其是周辭當時并沒有帶著口罩。

    徐毅然準備息事寧人，但她可沒有。

    她只是一直在愁沒有機會爆料，可誰能想到突然就出現(xiàn)了這么個事情。

    這對視葉夢舟如仇的她來說，簡直是天上掉餡餅的好機會。

    于是她緊隨其后，準備讓葉夢舟身邊的人都身敗名裂。

    這件事昨天晚上就已經(jīng)爆了，只是周辭一直都沒上網(wǎng)，所以他根本就不知道事情的發(fā)生，更沒有想到事情居然發(fā)展到這種地步。

    他的“毫不知情”成為了網(wǎng)友眼中的默認，他的“討回公道”成為了大家眼中的仗勢欺人。

    到目前為止，輿論幾乎一邊倒全部都在怒罵周辭。

    有人說他原本就是野路子出身，脾氣暴躁什么的都在意料之中。

    還有一批聲音說他私生活混亂，竟然和有夫之婦搞在了一起。

    更有人說他取得點成績就變得傲慢狂放。

    周辭對網(wǎng)上的這些東西，向來是不太在意。

    可當他看完網(wǎng)上的言論和黑白顛倒的事實之后，周辭的頭頂都要冒煙了，“放屁！”

    他的這一聲怒吼，讓原本正在訓(xùn)練的隊員們紛紛側(cè)目。

    李繁在感受到大家的目光之后，開口訓(xùn)斥道：“都趕緊給我訓(xùn)練去?！?/br>
    大家這才移開目光。

    就在跟著李繁去休息室的這幾分鐘，周辭后悔了。

    他后悔自己為了逞一時之快，最后卻把葉夢舟帶入到了輿論的漩渦之中。

    這本不該是她承受的。

    “怎么回事？”

    周辭說：“人是我打的，沒什么好說的！”

    聽到了周辭的回答，李繁愣了一下。

    她不相信周辭平白無故就會打人，可他為什么原因都不說。

    “真實情況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趕緊澄清一下，你過段時間還有比賽，這個時候有緋聞對你影響有多大你知道嗎？”吳教練難得有了個說話的機會，所以他一口氣說了一大串話。

    周辭嗤笑了一聲。

    澄清？

    怎么澄清？

    視頻把葉夢舟拍得那么清晰，再加上任珊珊的刻意抹黑，就算他不澄清，認識她的人，只要看過新聞都應(yīng)該知道那是誰。

    就連不認識她的人，都已經(jīng)有一些把矛頭指向了葉夢舟。

    如果他再去澄清，那網(wǎng)上那些鍵盤俠就更有的放矢了。

    他不能再把葉夢舟牽扯進來了。

    那些不好的事情就都讓他來擋著。

    這世界沒有一個人會舍得讓自己珍愛的人受到委屈和傷害。

    “我沒什么好解釋的?！敝苻o再次冷靜地開口。

    “什么？什么叫沒什么好解釋的？”吳教練難以置信地問道。

    周辭緩緩抬起頭，聲音平靜地說：“人就是我打的，沒有原因！他們愛怎么想就怎么想，愛怎么說就怎么說。”他停頓了一下，收回了自己的視線，“我也愿意接受隊里的處分！”

    他的“不作為”的態(tài)度徹底惹惱了吳教練，但他也知道周辭的脾氣有多倔。

    所以他開始另辟蹊徑，“視頻里的那個女人是誰？”

    周辭：“一個對我來說一個很重要的人?！?/br>
    “有多重要？”吳教練被氣到原地轉(zhuǎn)圈，“重要到你連自己的前途都不管不顧了？”

    “她比我重要?！敝苻o看著吳教練的眼睛無比認真又堅定地回答道。

    這一次輪到吳教練沒話說了。

    他上一次看到這個同樣的眼神的時候還是七年前。

    那個時候周辭來找他，說要和他一起游泳，要拿獎牌，拿世界冠軍。

    那個時候的周辭和今天一樣，眼里裝的都是堅定，心里想的都是自己想守護的東西。

    唯一不同的是，那個時候他想守護的是夢想，今天他想守護的是一個人。

    “你連夢想都不要啦？”吳教練滿是遺憾和心疼的問周辭。

    “我都要?！敝苻o沉默了一會兒開口說道：“人和夢想，我都要?！?/br>
    這時，一直沒有說話的李教練突然開口，“行了，先去換衣服訓(xùn)練去吧，這事我們一會兒再說?！?/br>
    李教練看他們也談不出個什么結(jié)果，就不必在這一直僵著了，還不如先讓大家都冷靜冷靜。

    周辭換了衣服出去，吳教練看著他走出去的背影，落魄地坐在了椅子上。

    一慣咋咋呼呼的吳教練突然憂郁起來，讓一旁的李繁都有些不習(xí)慣。

    這不是第一次有隊員出現(xiàn)緋聞，但哪次都沒見他有這么大反應(yīng)。

    “他父親是我的隊友?！眳墙叹毻蝗粊砹诉@么一句，沒有開頭，沒有結(jié)尾，也沒有看著誰的眼睛。

    但李教練還是坐在了他的對面，準備聽他繼續(xù)說下去。

    “他來找我那年，才十八歲，個子已經(jīng)很高了。”說著，他還用手比了比，仿佛討論的是自己多年不見的兒子一樣。

    “那時候他父親剛剛?cè)ナ罌]多久，他因為他父親的事情沒有參加最后一科考試，也沒有大學(xué)可以讀。那個時候我們都以為這個孩子完了，可沒想到，他突然來找我，說要參加游泳隊?！?/br>
    吳教練的眼睛瞇了瞇，繼續(xù)說：“可哪有那么容易，別人都是從小就訓(xùn)練，他都已經(jīng)那么大了，雖然他自己也喜歡，沒事就偷偷去游泳，但畢竟沒有經(jīng)過隊里專業(yè)的訓(xùn)練，技術(shù)和身體素質(zhì)都不過關(guān)。”

    “然后呢？”李教練開口問了句。

    “然后就是別人訓(xùn)練的時候，他訓(xùn)練。別人睡覺的時候，他還在訓(xùn)練。手指和腳趾上沒有一塊好的皮膚。”

    “后來終于有個機會可以比賽了?！闭f到這，吳教練突然笑了，一臉自豪：“不愧是老周的兒子，第一次比賽就拿了個第一?！?/br>
    “但是從那以后，他更刻苦，更努力。有時候讓他歇歇，他也從來不休息。他說他還有夢想沒實現(xiàn)呢！不能歇?！?/br>
    “什么夢想？”

    “我也不知道，這小子，嘴巴嚴得很。他不想說的事情，什么都問不出來?！?/br>
    “所以說，李繁！我不信，我不信網(wǎng)上說的那些！什么他媽的狂放傲慢，我一個字都不信，我不相信一個對自己喜歡的事情一直有敬畏之心的人，會因為幾次成功就變得傲慢。”

    李繁沒想到今天吳教練會和她說這么多，包括周辭的家事。

    她只知道吳教練偏愛周辭，對他格外嚴厲。

    但沒想到倆人之間還有這么多往事。

    “我不知道他過去的事，但據(jù)我了解，周辭不是會隨便出手打人的人?！崩罱叹氁舶l(fā)表了看法。

    “我當然知道他是什么人！”吳教練一副“我比你了解他”的表情。

    “那你還逼他澄清？”吳教練選擇無視他那欠揍的表情。

    “正是因為我知道他是什么人，所以我才不能讓人抹黑他。”

    這世上還有什么比好人被冤枉更讓人唏噓的呢！

    就算遲到的正義是正義，遲到的澄清算澄清，那在那些沒有得到正義與澄清的年歲里受到的委屈又算什么呢？

    吳教練當然知道流言蜚語自然有不攻自破的時候，只是他不想讓周辭受到一丁點委屈，所以他才讓他澄清。

    但既然他說他有守護的人。

    那好吧！

    聽他的。

    誰都有守護一個人的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