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可以嗎？”

    葉夢舟看著眼前這個比她高出二十多厘米的男孩子，突然間就想到了那年夏天——第一次遇到他的那個夏天。

    那天實(shí)在是炎熱，以至于葉夢舟現(xiàn)在回想起來還是覺得黏膩、模糊。

    但也正因?yàn)槿绱?，它又顯得格外清晰。

    那時葉夢舟剛好高中畢業(yè)之后，為了好好放松放松心情，就去了鄉(xiāng)下的外婆家里。

    外婆也是最近幾年才搬到這個小鎮(zhèn)上的，所以葉夢舟對這里并不太熟悉。

    但不可否認(rèn)的是，這里確實(shí)是個不錯的好地方。

    青山綠水間，有一座又一座彎橋，外婆家就在離橋不遠(yuǎn)的地方，而葉夢舟也就是一座橋上看見的周辭。

    那天，外婆帶著剛到家里的葉夢舟出去轉(zhuǎn)轉(zhuǎn)，說要熟悉一下這邊的環(huán)境。

    剛走到橋上，就聽到附近有一群孩子嬉笑打鬧的聲音。

    葉夢舟一轉(zhuǎn)頭，就看到大約有十多個孩子在橋下。男孩子們在游泳，女孩們就在一邊加油。

    葉夢舟站在橋上，問外婆，“他們都是這里的孩子嗎？”

    葉夢舟從小在城市里長大，雖說葉爸爸葉mama沒有刻意把女兒往大家閨秀上培養(yǎng)，但她也從來沒有這么撒歡地玩過。最多就和同學(xué)朋友一起到游樂場里玩點(diǎn)的刺激項(xiàng)目罷了。

    “對，他們都是這的孩子?！蓖馄乓餐Ｏ聛砜粗麄?，“那個個子最高的，就是我一會要帶你去的周奶奶家的孫子?！?/br>
    葉夢舟一眼就看到他了。

    個子高高的，長得瘦瘦的，皮膚有點(diǎn)黑，但一雙眼睛卻是脆生生的。

    周辭也看到了站在橋上的人，一條純白色的棉布裙子，露出兩條細(xì)長又勻稱的胳膊。齊肩的短發(fā)松散的披著，因?yàn)閺?/br>
    未燙染過而黑得有些發(fā)亮。

    暖風(fēng)輕輕拂過，帶動了葉夢舟的裙角。

    都是十五六歲的少年，不太懂事但又稚氣未退。一看到橋上站著個漂亮姑娘，便有些輕佻。其中有一個就朝著葉夢舟吹了個口哨。

    葉夢舟聽到了，外婆自然也聽到了，隨即就帶著葉夢舟往橋下走去。

    周辭看著逐漸消失的身影，向剛剛吹口哨的同伴狠打了一下水花，“嘛呢？”

    同伴懵了，他又不是第一次逗小姑娘。之前也沒見周辭怎么樣過?。?/br>
    再說，他也沒干什么，就吹了個口哨而已。

    “以后你給我老實(shí)點(diǎn)?。　敝苻o指著同伴說道。

    “周辭，你有病吧！”同伴也不甘示弱地吼道。

    但周辭并沒有理他，直接上岸走了。

    外婆帶著葉夢舟來到周奶奶家，還沒等坐下便開始介紹，“這是我的外孫女兒，今年剛參加完高考，到這來玩玩?！蓖馄诺脑捓镉醒谏w不住的高興。

    “周奶奶好！”葉夢舟大大方方地和老人打招呼。

    “哎！好，好！”周奶奶也高興。一邊拉著葉夢舟的手，一邊對外婆說道：“還是姑娘好，不像我們家的那個混小子，這不，又不知道跑哪去了?！?/br>
    不知怎么，葉夢舟突然就想起那雙眼睛了。

    一說到這，外婆突然對周奶奶說道：“你不是說，周辭他爸要讓他補(bǔ)課嗎？”

    “是啊！可是他不愿意補(bǔ)，我拿他也沒辦法。”周奶奶無奈地說道，“這孩子從小就有主意，他不想干的事，沒人管得了?！?/br>
    “哎呦，這學(xué)習(xí)的事可不能聽他的。”外婆也開始給周奶奶出主意。

    最后，主意竟然打到了葉夢舟的身上。

    “夢舟??！你認(rèn)不認(rèn)識什么老師?。俊?/br>
    外婆問完她之后，周奶奶也投來了期待的目光。

    “認(rèn)識是認(rèn)識，但是離這太遠(yuǎn)了，可能會有點(diǎn)不方便吧！”葉夢舟如實(shí)回答。

    但又不忍看見老人失落的樣子，于是她硬著頭皮問道：“他要補(bǔ)什么??？”要是自己能上幫忙，也就不用那么麻煩了吧！

    外婆也反應(yīng)過來，“對啊！夢舟就可以教?。　比缓筠D(zhuǎn)頭又對周奶奶說，“周辭要補(bǔ)哪門課來著？”

    周奶奶想了好一會，才說道：“好像是英語吧?！?/br>
    “那正好?！边€沒等葉夢舟開口，外婆就搶先答道：“夢舟好像就是學(xué)這個的。”

    這邊話還沒說完，周辭就從外面回來了。

    “你又跑哪去了？”周奶奶看著吊兒郎當(dāng)?shù)闹苻o問道。

    隨即不等他答話，又叫周辭過來：“過來和趙奶奶打招呼，還有趙奶奶家的jiejie。”

    周辭這才看到坐在那的白裙子姑娘。

    是剛剛站在橋上的那個姑娘，是長得像天使的那個姑娘，是剛剛紅著臉跑掉的那個姑娘。

    周辭上前一步，露出了一個超級燦爛的笑容，“趙奶奶好，jiejie好！”

    外婆答應(yīng)著，但又忍不住叮囑道：“別總想著玩，得學(xué)習(xí)??！”

    鄉(xiāng)下人就這點(diǎn)好，長時間住在一起，不似親人，勝似親人。所以有些話說起來也就沒那么多顧慮，也不怕別人不高興。

    “這不，給你找了個新老師。”外婆笑盈盈地說道。

    周辭腦子嗡了一下，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yīng)過來這個“新老師”是誰。

    周奶奶看他半天也不說話，權(quán)當(dāng)他是不愿意呢！想著也不好讓小姑娘尷尬，便主動說道：“算了，別給夢舟添麻煩了，反正他也不愿意學(xué)?！?/br>
    “誰······誰說我不想學(xué)??？”周辭急忙反駁道。

    周奶奶震驚地看著自家孫子，心想：怎么突然改性了？

    雖然疑惑，但也不好打消他的積極性。畢竟這是周辭第一次主動提出要學(xué)習(xí)。

    “那你要聽老師的話?！敝苣棠潭诘?。

    老師？

    怎么聽著這么別扭?。?/br>
    況且她看起來也不比自己大多少?。?/br>
    這確實(shí)不怪周辭。

    那時的葉夢舟也才剛剛高中畢業(yè)，臉上還有些嬰兒肥，也是一臉的稚氣。

    再加上她粉白的膚色，說比周辭小都有人信。

    畢竟周辭又高又黑。

    雖然不情愿，但嘴上還是乖巧地答應(yīng)著，“知道了！”

    難得孫子這么乖巧，周奶奶也很是欣慰。

    只可惜，周辭只乖巧了這么一會兒。

    從那天起，葉夢舟教他學(xué)習(xí)的時間很少，反倒是他帶葉夢舟玩的時間更多。

    一開始，葉夢舟還記得周奶奶交給她的任務(wù)，但奈何“學(xué)生”過于頑劣，葉夢舟最后也“淪陷”了。

    每天不是和周辭他們一起爬樹摘果子，就是下河撈魚。

    她算是徹底解放天性了。

    也就是從那時候起，周辭就知道了，葉夢舟絕對沒有表面那么乖巧。

    記得有一次，那是周辭剛開始“哄騙”葉夢舟和他們一起玩的時候。

    葉夢舟原本是不想和他們一起的，但耐不住大家起哄，尤其是周辭。

    “給大家介紹一下，這是我的英語老師——葉夢舟！”周辭帶著她去見他的那些小朋友。

    “葉夢舟？名字真好聽！”一個小屁孩打斷了周辭的話。

    周辭回手拍了他的腦袋一下，佯裝生氣道：“葉夢舟是你叫的？”

    然后又看向大家，“得叫姐，知道嗎？”

    有個膽大的看著葉夢舟，問她：“哪個zhou??？是周辭的那個周嗎？”

    話音剛落，周辭也立馬瞇著眼睛看向葉夢舟。

    那期待的眼神，葉夢舟到現(xiàn)在還記得。

    “不是，”葉夢舟非常誠實(shí)地回答大家，“是輕舟已過萬重山的'舟' ”

    聞言，周辭嗤笑了聲，“那不還是我那個周！”

    說完，他就得意和那些男孩勾肩搭背往前面走去，只剩下幾個小女孩圍著葉夢舟。

    突然出現(xiàn)了一個漂亮jiejie讓她們都很高興，也很愛找葉夢舟玩。葉夢舟也是好脾氣，愿意帶著她們一起。

    周辭也正是發(fā)現(xiàn)了這點(diǎn)，所以總是找這些小女孩們幫忙，“騙”葉夢舟出來。

    但是在葉夢舟騎車摔倒那次之后，周辭再也沒有自作主張帶她玩過。

    葉夢舟在這待了二十多天之后就回家了。

    走得那天恰巧周辭不在，所以他們并沒有見到最后一面。

    所以當(dāng)周辭從市里失魂落魄地回來，聽到周奶奶對自己說“夢舟走了”的時候，周辭緊握的拳頭都沒有了血色。

    都走了，所有人都走了。

    那個女人走了，葉夢舟也走了。

    他還沒來得及告訴她，“后山的花已經(jīng)開了！”

    周奶奶看到有眼淚在周辭的眼里打轉(zhuǎn)，于是心疼地說道：“這是夢舟給你留下的英語書，她說希望你能好好學(xué)習(xí)，考上大學(xué)?！?/br>
    周辭把書接過來，久久都沒有動。

    后來一年里，周辭發(fā)了瘋地學(xué)習(xí)。最后勉勉強(qiáng)強(qiáng)地考上了市里一所中等的高中。

    周辭考上高中后的第一件事，就去找了葉夢舟。

    他想告訴她，他聽了她的話，有好好學(xué)習(xí)。

    也有好好學(xué)英語。

    周辭從外婆那打聽到葉夢舟的大學(xué)，在酷暑的七月里，拿著那本已經(jīng)快要翻爛的英語書，獨(dú)自一個人去找她。

    他打聽了好久才找到葉夢舟的宿舍樓，但因?yàn)榕卤蝗水?dāng)成變態(tài)又不敢太靠前，就只好在不遠(yuǎn)處的花壇邊等著她。

    他也不知道能不能看見她，反正就在那等了一個又一個小時。

    直到太陽都已經(jīng)準(zhǔn)備要下去了，天空也換成了金粉色的時候，周辭才看到葉夢舟。

    蹲地太久的原因，讓他沒能快速地站起來。

    當(dāng)他再次抬起頭來，準(zhǔn)備走過去的時候，葉夢舟已經(jīng)走到了另一個人的身邊。

    一個穿著白襯衫帶著眼鏡的男生身邊。

    周辭看著一直往前走得兩個人，沒有跟上前，他站在原地看了一會兒，然后往反方向走去。

    回去的路上，周辭一會自嘲“人家說不定早就把你忘了！”，一會又譏諷葉夢舟“什么眼光，居然喜歡那種文弱書生？”

    最后，他以把書扔進(jìn)垃圾桶的方式結(jié)束了這場“暗戀”。

    但第二天周辭就后悔了，他想要回去找那本書，只可惜書已經(jīng)被當(dāng)成垃圾收走了。

    他就這樣在一邊嘲笑葉夢舟沒眼光，一邊又忍不住學(xué)著文弱書生中度過了枯燥的高中生活。

    周辭再次見到葉夢舟就是他高考失利那一年，她好像變得更漂亮了。而自己卻因?yàn)榉N種原因變成了一個不良青年。

    他不敢見她，卻還是被她硬拉著去看了一場演唱會。

    也就是從那天開始，他又看見了光亮。

    也是在那一刻，黑暗過身帶給他的陰影，全部都消失了。

    于是他為了自己真正所熱愛的，也帶著他父親的未完成的夢想重新開始了。

    他拼命努力，拼命游泳，為的不僅是自己，還為那些一直都對他滿懷期待的人。

    三年來，他從來沒有歇過一天，才換來了一點(diǎn)點(diǎn)的好成績。

    當(dāng)他終于有勇氣，想再次走到葉夢舟身邊的時候，收到的卻是她結(jié)婚的消息。

    那是周辭第一次喝醉。

    清醒了之后，就在心里不斷安慰自己：或許兩個人本來就不是一個世界的。這樣也好，至少她幸福。

    他一次又一次地告訴自己要理智，但最終還是沒有控制住自己的情感，偷偷地跑去了葉夢舟家的樓下。

    后來他又去過很多次。

    他見過下班回來的她，見過她家里的燈開了又滅，也見過她和另一個人恩愛有加。

    但這些，葉夢舟通通都不知道。

    就連周辭自己也不明白，明明只在那個夏天里有過短暫的交集，為什么就放不下了呢！

    他還不明白的是：愛原本就是，讓人看一眼就放不下的東西。

    所以當(dāng)他收到葉夢舟離婚的消息的時候，立馬就回了國。

    他沒有想過是誰發(fā)的，反正不會是葉夢舟。

    但那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這次他不會再錯過她了。

    ——

    對于葉夢舟來說，周辭一直都是一個陽光的大男孩，從來沒變過。

    雖然偶爾他也會有調(diào)皮搗蛋、不愛學(xué)習(xí)的時候，但葉夢舟從一開始就知道他不是個壞孩子。這也是她一開始主動提出要幫周辭補(bǔ)課的原因。

    雖然她并沒有教過周辭什么，但兩個人之間的緣分卻是從這里開始的。

    在周辭短暫而又平淡的青春里，葉夢舟始終占據(jù)著重要的位置。

    但那時的她并不知道，自己已經(jīng)成為另一人的生命中不可替代的存在了。

    所以最開始柳青暖和她說“周辭喜歡自己”的時候，她沒有裝糊涂，假裝不知道。

    她是真的不知道周辭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喜歡她的，更不知道周辭為什么喜歡她。

    雖說他們已經(jīng)認(rèn)識很多年了，但在一起相處的日子并不多。

    所以她從來也沒有往這方面想過。

    但經(jīng)過這些日子的相處，葉夢舟漸漸明白：這份愛大概在很久以前就存在了。

    如若不是關(guān)注著她的一點(diǎn)一滴，他又怎么會看見隱藏在殼子里的另一個自己，一個從來都沒被別人發(fā)現(xiàn)的自己。

    葉夢舟一直看著周辭的眼睛，那是一雙溫柔、勇敢又一塵不染的眼睛。是一雙能給人力量的眼睛。

    看得久了，葉夢舟也覺得自己渾身都充滿了力量。

    于是她說：“所以，可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