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云胡不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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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年的祭天章程都是不可公開的,所有的人都領了后命辦事,用過的鳳箋閱過必焚,每一次經(jīng)手的宮人都沒有做過重復的事情。 這祭天關系到天子的威信,關系到江山社稷國泰民安,怎可兒戲? 她蕭泠泠也是自小開始那么多年一點一點才通曉的,哪里是上官氏一時半會兒能弄出來的? 只是她可不能漏了餡,但也不能就這么眼睜睜的看著這事辦砸給自己招來災禍。 蕭泠泠沉思許久,調(diào)整了一下情緒,這才佯裝憤然的開口道:“蕭后?是不是離開了蕭后這后宮就亂了?難不成沒了她所有的事都辦不了了?” 語氣帶著急躁狠厲,nongnong的不甘厚重的怨恨,以及對于蕭后的不屑。 屋子里的下人見到主子突然發(fā)怒,嚇得跪倒了一片,于是也沒人看得見,皇后本該是充滿怒火扭曲的臉,竟然是平靜無比的,甚至帶著些許嘲諷的微笑。 “現(xiàn)在是本宮執(zhí)掌鳳印,本宮才是六宮的主子。一個連皇陵都入不得的女人,是把你們迷了魂嗎?蕭后?呵,蕭后!” 充滿了嘲諷的尖銳聲音重重的砸下,一時之間宮殿里安靜的異常,宮人甚至摒了呼吸,生怕發(fā)出什么聲響引得這位盛怒的主子不滿,第一個被拖出去開刀泄憤。 蕭泠泠盛怒之下站起身,重重的哼了一聲,甩袖而去,留的一眾跪著的下人瑟瑟發(fā)抖。 待她進了內(nèi)室,這才有些脫力的坐下來。面上沒有什么表情,就連眼神也是毫無波瀾的,哪里還有半點剛剛坐在宮殿里對著下人惱羞成怒大發(fā)脾氣的囂張樣子? 不過蕭泠泠她是最為清楚了,剛剛的情緒那般激烈,也并非是完全的演戲。她是曾為皇后,面無喜怒心緒平靜是基本。 對于情緒的收斂是精通無比的,但是要是把那些個形形色色的情緒都放出來,她還是差了點火候。 她還記得俞裕廢了她的后位時,圣旨中便有這么一句“不曉情理”。 不曉情理,呵,說白了就是在指責她蕭泠泠不會賣弄風情不會撒嬌搏寵又冷又硬,性子脾氣永遠都是淡淡的毫不在乎的。 男人嘛,怎么可能會喜歡一個“不識相”的女子,風情萬種千般疼寵才是亙古不變的道理。 她懂。 但是她不是沒有過那些柔軟的思緒的,她也曾為少女,會撒嬌會搏得父母兄長的偏寵,即便是自幼便知俞裕是她的夫君,也沒有因此而消磨了天性。 俞裕七歲那年作為皇長子被立為儲君,次年,一紙詔書傳下,六歲的蕭泠泠就變成了未來的太子妃。 她從來都是在祭天的時候和父親進入內(nèi)宮遠遠地見過他一眼,看到的都是不甚清晰的面容。 賜婚詔書下達的第二天,她還是第一次那么近的看他。 太子哥哥真的好看。當時的蕭泠泠只有這樣的感受。 后來情竇初開的年紀,才明了,這便是喜歡。那時的她已經(jīng)嫁與了他,還是正新婚的太子妃。 她對俞裕的情,纏纏繞繞了許久,牽牽絆絆了多年。 既見君子,云胡不喜。 可是她是要做俞裕正妻的人,需明事懂禮,那么多年接受著來自皇室的教導,自然是養(yǎng)的端莊溫婉。 那些個邀寵獻媚嬌嗔癡怨,是侍妾的身份才會有的行為,正妻豈能如風塵女子那般? 知禮守禮,雍容典雅,一舉一動都是母儀天下的風范。 她是合格的皇后,但不是合格的妻子,她知道。她與俞裕,甚至連一句柔軟的問候都沒有,帝后之間竟涼薄如此。 但是她未出閣少不更事的時候,還是甜甜地喊著俞?!疤痈绺纭钡?,盡管俞裕始終是疏冷的,但也是溫文爾雅的,基本的照顧和溫柔他從不吝嗇。 剛開始新婚的時候,俞裕還未登基,還與她這個太子妃相互敬重。同居一室,俞裕對她也是有過悉心關懷和憐惜的。 然后入了宮,再見面就變成了慣例的冰冷的行禮,到了后來,竟是連客氣都沒有了。 鳳寧宮那般奢華,到底還是個冷宮。 曾經(jīng)的她還會小心翼翼,掩去眼中的愛意和欣喜,生怕哪里做的不好又要挨嬤嬤的手心板子。 但是看到他的時候,眼神里分明是掩不住的少女癡纏。 可是后來,掩著掩著,那份熾熱的心情就沒有了,蕭泠泠整個人都變得平靜如水端莊無比,清清冷冷甚少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倒是有了幾分看破紅塵避世無爭的意味。 怎么沒有的,又是怎么變的沉默,蕭泠泠也記不得了,大約是太久沒有見過那人和他說那么一句話了。 深宮那么多年,蹉跎之間,真正能留下來什么呢? 她從一個滿懷天真的貴族少女,變成一個沉靜清冷的皇后,再到一個落魄狼狽的廢后,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十二年而已。 但也是有十二年啊,卻是一絲的情分都不曾留下過。 那般凄慘的下場,最終連皇陵也入不得。 歷來后宮之中只有皇后可以在死后入了皇陵,到底是正妻。 而皇貴妃作為側室,不同于一般的妃嬪侍妾,德行無損又有盛寵,便也可以葬入皇陵。 而廢后雖也曾為皇后,卻是沒有什么資格入皇陵的,但若是得了皇上善待,便也可按皇后的禮遇葬進去。 到底是已死之人,善莫大焉。 可是她在冷宮中接到圣旨的時候,清清楚楚的聽到了一句——“不得葬入皇陵”。 這是對于一個曾經(jīng)身為皇后的女子的德行最大的侮辱。 若非是叛國通jian之類盡毀名譽的罪名,廢后是不會被這般無情對待的,皇家也是講究情面的。 這分明就是對她所有的隱忍所有的不卑不亢所有的與世無爭狠狠打上去的一個耳光。 是厭惡到了何種地步,才會這般對她? 蕭后? 呵! 蕭后! 她才不是對那些個不成器的下人們發(fā)脾氣,她只是為自己感到心痛感到悲哀。 縱然為后,又如何? 一朝失勢,便一無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