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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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程二人暫時對狗失去興趣,將狗繩栓在桌子腿上,大嚼花生酥,同時都要展示自己拙劣的字跡。 鄔瑾便鋪開一張紙,這紙平整厚實,不必壓角,他又拿過墨條,慢慢研磨。 程廷先取過一管筆,蘸墨而書,在紙上留下一長串鬼畫符:“看,我會草書!” 只有潦草,沒有成書。 莫聆風(fēng)不甘示弱,扯過紙來,奪了他的筆:“我會寫大字?!?/br> 她確實會,字越寫越大,大到一張紙裝不下。 這二人一個寫“草書”,一個寫“大字”,連寫數(shù)張,都疲乏起來,讓鄔瑾寫。 鄔瑾只會寫正楷,提起筆,毫無新意地寫了一張。 剛擱筆至筆架山,就聽屋外有仆人稱“趙先生”。 鄔瑾連忙起身,欲要收拾,卻是滿眼狼藉,無從下手,只得疾走至門口,行齋仆迎送先生之職,躬身垂手,替趙世恒打簾子:“先生請進。” “嗯?!壁w世恒看他一眼,邁步進屋。 大黃狗出人意料,對著趙世恒眉來眼去,搖頭擺尾,十分熱情。 鄔瑾仔細看了看趙世恒。 趙世恒頭戴山谷巾,身穿皂色斕衫,人瘦,但不單薄,單眼皮高鼻梁,留有短須,走路時確實有點跛,一直走到莫聆風(fēng)桌前站住,只有一只腳用力撐著身體。 他彎腰去拿他們寫的字,每一根手指都露著一股漫不經(jīng)心的孤傲。 程廷對州學(xué)諸位講郎沒有絲毫懼怕,然而一見趙世恒,便有泰山壓頂之感,老老實實搬著軟墊往后坐,不敢輕易開口。 鄔瑾也走進去,輕手輕腳歸置筆墨紙硯,收起桌上攤開的油紙包,送去屋外,再把狗繩解開,讓大黃狗出屋去。 等歸置干凈,他大氣不敢出地坐到了程廷旁的平頭條桌前。 第18章 字 忽的,九思軒安靜下來,風(fēng)在此間也不流動,下人們也站成了一棵樹,無論從里往外看,還是從外往里看,都是一片靜謐。 “伯伯!”莫聆風(fēng)的叫聲甚是響亮,震得人的心都在胸膛里一個猛跳,“我寫了字!” 趙世恒立刻露出一個笑臉,伸出手摸摸她的腦袋:“聆風(fēng)懂事了,伯伯心里高興?!?/br> 莫聆風(fēng)指指點點,告訴趙世恒哪個字是自己寫的,哪個字是程廷寫的,哪個字是鄔瑾寫的。 趙世恒頗具耐心,順著她的手指一一看過:“你寫的好極了。” 程廷伸出腦袋,忍不住道:“當真?” 趙世恒看他一眼,頃刻之間變了臉,程廷打個哆嗦,默默把腦袋縮了回去。 莫聆風(fēng)又問:“那他們兩個的好不好?” 趙世恒挑出程廷的草書:“不好?!?/br> 隨后他挑出鄔瑾的正楷:“最差?!?/br> 程廷瞪大了眼睛,滿臉不敢置信,手指悄悄一戳莫聆風(fēng)后背,小聲道:“你家請的先生怎么是個睜眼瞎?” 此處不是州學(xué),學(xué)子多,先生少,屋內(nèi)本就安靜,他說的話立刻傳入了趙世恒耳中。 趙世恒居高臨下看他一眼:“你覺得我說錯了?” 他眼中有種平靜的黑暗,仿佛是見過了世間最好的,又忽然墮入深淵,領(lǐng)略過兩重風(fēng)景后,看任何人,任何事,都再生不起波瀾。 程廷讓他一眼看的頭皮發(fā)麻,連連擺手:“沒有,先生真是慧眼識珠,比州學(xué)里的先生強多了?!?/br> 趙世恒搖頭一笑,問鄔瑾:“你也覺得我眼瞎嗎?” 鄔瑾也是詫異,但是聽趙世恒說話時,他用心分辨過,趙世恒并非故意為難他,而是真的這么認為,因此認真道:“學(xué)生愚昧,不解其意,請先生賜教。” 趙世恒盯著他的臉,見他容色始終恭敬謙卑,眼跟心連在一起,通透敞亮,氣度是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清和正,暗自滿意。 “既然你們已經(jīng)寫了字,第一堂課,就說說字。”趙世恒走到孔圣人像前,在玫瑰椅上坐下。 他高坐椅上,三位學(xué)生正坐于地,仰望于他,使得他面目越發(fā)高深莫測,在燭火下陰晴不定,威嚴重重。 “鄔瑾的字,太怯,不敢下筆,處處掣肘,因此只能寫小字,不敢寫大字,然而小字又無大字之體格氣勢?!?/br> “縱然鄔瑾勤勉,將字寫的十分漂亮,仍然難掩其怯,若是發(fā)解試,百中取一,倒是能過,可若是想過省試,難,究其原因,便是所用的紙筆低劣不堪,致使他縮手縮腳,長此以往,字也跟著怯了起來?!?/br> 他語氣淡然,聲音不輕不重,然而振聾發(fā)聵,驚雷似的在鄔瑾頭頂炸開。 在州學(xué)里,他的字中規(guī)中矩,從未有講郎提過此事。 而趙世恒一眼便看出了他字里的不足,連緣由都講的明白。 趙世恒從方桌上的筆架山上取出一管宣城諸葛筆,亮給三人看:“世人都說白屋出公卿,實則不然,用此寶帚勁毫,可添其字之勁妙,若用雞毛筆,不足兩百字,必敗之。” 程廷這回認為趙世恒不是睜眼瞎了,而且比州學(xué)里的先生更有學(xué)問,壯著膽子問:“那字要寫成什么樣才算好?” “墨。”趙世恒提筆道。 鄔瑾立刻起身,走至方桌邊,卷起寬袖,端正姿勢,平直持著墨條,垂直磨動。 待墨好后,他鋪開紙,趙世恒提筆蘸墨,書了一個“田”字正楷。 字是大字,規(guī)矩整齊,猶如楷樹之枝干,挺直不屈曲,一眼便能看出是好字。